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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陽 21

初三的暑假悠閑且漫長。

中考結束後第二周,段淨夕在家裏接到女班長的電話。班長說第二天早上8班和7班在體育館有籃球比賽,讓她也一起去觀看。

段淨夕平日並不喜歡在校園以外參加這種太多人的活動,隻是如今正當畢業,同學情誼擺在那裏,況且假期如此清閑,去看看也無妨。

翌日早上,她在家裏簡單吃過早餐便出發前往學校。

她和班長都到得早,一同站在門口等另一個女生。

段淨夕背對著校門口而站,跟班長聊天時忽地在路口斜對麵瞥到陸慎析的身影。

他身穿一件黑色T恤和牛仔褲,騎著自行車穿梭在盛夏的晨曦中。

這是中考結束後段淨夕第一次看到他。她的心裏卻產生了一種錯覺,就像是已經很久沒看到他了。

她遠遠地打量著他——看他這身打扮,不像是要去跟人打籃球或踢足球的樣子。

陸慎析穿過路口後也看到她了,隔著馬路鬆開一隻手跟她揮手打了個招呼。

段淨夕向他點頭回禮,心裏卻不禁思索他要去哪裏做什麽事情。

無論什麽季節什麽時刻,體育館都不乏運動愛好者的身影。7班和8班各來了十來個人,場麵倒也十分熱鬧。

兩個班的男生從早上一直打到中午,球賽結束後所有人結伴一起去吃飯,有幾個人提議吃完飯去KTV唱歌,得到了大多數人的讚同,段淨夕便先行告退。

並非她特意不合群,隻是她實在不喜歡那種震耳欲聾的嘈雜環境。所幸她平日留給同學的印象就是一門心思讀書的學生,大部分人甚至覺得她今天能來幫忙加油已屬非常難得,並沒有對她進行多番挽留。

段淨夕跟他們告別後先去附近的商場買了一個麵包當午餐,接著去書店看書,一直呆到傍晚才往家裏走。

最近幾年,這一帶不斷發展,街道兩側的商鋪也是越開越多,馬路上偶爾有三兩成群的學生經過,留下一路歡笑。

這個夏天竟是如此熱鬧。

正自漫無邊際地觀看街景,一輛自行車倏地在她旁邊刹住停下。

她一回頭就看到陸慎析穿著早上那身衣服,正坐在自行車上微笑地看著她,眸子折出一片溫潤的清光。

心底漫起細微的喜悅——隻因為在這個時候這個地點能夠見到他。

早上段淨夕跟他隔了一條馬路的距離,看不清他衣服上的圖案。這會仔細察看了一下他身上的T恤,認出是他第一次去圖書館自習時穿的那件黑色T恤。

陸慎析先開口:“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早上見到她時她還是跟8班的同學一起。

“早上去看我們班跟7班的人打籃球,後來就去了書店看書,現在準備回家。”

段淨夕答完,反問他:“你今天去哪裏了?”

陸慎析長腿輕鬆一邁,從自行車上下來,一邊答道:“去做兼職了。剛回來。”

段淨夕愣了愣,“不是不能招收未成年人的嗎?”

陸慎析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你不知道有勤工儉學這種東西嗎?”

又解釋道:“這隻是兼職,時間不長。”

段淨夕猛地發現,自己跟他的差距又被拉大了一截:她還是一個五穀不分、尚不知人間疾苦的學生,而他已經開始探索社會。

陸慎析推著自行車跟她並行,段淨夕原本撐著傘遮擋陽光,當下也把傘收了起來。

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對於學習以外的東西知之甚少,對他兼職的內容甚是好奇:“那你兼職做些什麽事情?”

過完暑假,她就會開始住校生活,到時跟陸慎析見麵的機會就不多了。因為早已有了決定,她的心態很放鬆,跟他對話自如。

“幫人編一些軟件。”

段淨夕對計算機的世界了解並不多,僅限於電腦課上學到的知識,一聽到“編軟件”就覺得很深奧。

“辛不辛苦?”

陸慎析將她認真的表情收入眼底,嘴角勾起一抹清淺的笑意:“不辛苦。就是費點腦筋。”

盛夏季節,雖然已經過了五點,太陽還掛在西邊的天空,空氣中帶著無法忽視的熱度,人行道上也殘留著一點熱量。

段淨夕跟他沿著非機動車道徐徐往他所住的小區走,一邊聽著車轆緩緩轉動的聲音和樹葉搖曳的聲音,頭一次覺得,炎熱的夏天十分美好。

她揣摩著他所說的“費點腦筋”的程度:“什麽樣的軟件?”

“應用軟件,也有編一些遊戲。”

段淨夕對應用軟件了解有限,將注意力轉移到遊戲上:“遊戲?是像俄羅斯方塊和紙牌那種遊戲嗎?”

“差不多,不過規則稍微比它複雜一點。”

他側頭看著她,整張臉被西下的斜陽鋪了一層柔和的淺金色,一雙黑眸顯得愈發清亮:“我還以為你從來不玩遊戲。”

“我隻喜歡玩俄羅斯方塊和超級瑪麗。”看來她這個死讀書的形象在年級裏真是深入人心。

說起來,超級瑪麗還是班上的女同學教她玩的。作為學生,每年寒暑假期間他們都得完成相應的作業,開學前常常有同學找段淨夕借作業。六年級那年寒假,她去一個女生家裏教三個同學寫作業,那個女生家裏有很多遊戲卡,休息時大家圍在一起打遊戲,她便在那時學會了幾個遊戲。

“你會玩超級瑪麗?”估計他也有點意外。

段淨夕點點頭,“不過超級瑪麗我每次都死在同一個地方。”

“哪一關?”

“在海底的那一關。”

“在哪個地方?”

段淨夕已經許久沒玩這個遊戲,根據僅剩的一點印象跟他說了,他聽後點評道:“那個地方是有點難過。”

這是在安慰她嗎?

他的嗓音裏分明含了一絲笑意:“你們班的同學知不知道你會玩超級瑪麗?”

“應該不知道。他們沒問過。”大概隻有六年級那幾個女生知道。

整個街區就那麽大,走得再慢道路也有終點。

到了他住的小區門口前,段淨夕壓下心底的不舍向他道別,“我回家了,再見。”

也許是被夕陽的光芒籠罩住的緣故,段淨夕恍惚間覺得他的眼神也分外柔和:“再見。”

暑假再漫長也有結束的一天。

八月過後,全國的學子再度迎來了開學的季節。

這一年秋天,段淨夕成為濱西一中的高一新生,開始了住宿生活。

濱西一中的學生都是來自全市的尖子生,不管是學習成績、學科競賽抑或是文化特長都有過人之處。由於中考成績過人及初三數學競賽成績出眾,開學前一周的軍訓過後,段淨夕直接進入高一重點班就讀,免去了分班考試的困擾。

剛開學的一個星期雜事很多,段淨夕都在適應寄宿生活,無暇分心想其它事情。

濱西一中是一所全寄宿學校,校區坐落於郊外的山腳下,美麗寧靜。教學樓、功能樓和學生宿舍樓都保養得很好,看上去相當嶄新。一中校規嚴格,實行全封閉式管理,學生在校期間統一著裝、統一上晚自習,沒有老師的書麵許可不能隨意離開校園。

段淨夕在校園裏的生活單調又規律:白天上課,傍晚吃完晚飯回宿舍洗澡,在教室上完晚自習就回宿舍休息。

宿舍沒有配備電話,隻在樓下設了公共電話亭,她從來沒在那裏打過電話。

學校規定學生們星期一到星期五都要呆在學校。而段淨夕可以說把這條規定執行到了附加200%程度的地步:從開學到國慶節,整整一個月的時間,她都呆在學校裏沒回家。

直到國慶假期前的某一個黃昏,她才想起了一個被她刻意壓到內心深處的名字。

那天傍晚,段淨夕洗完澡準備回教室上晚自習,走近教學樓時遠遠地看到一群男生在足球場上踢球,靈活矯健的身影在草坪上敏捷地奔跑著。

濱西一中雖然以超高的升學率著稱,學生們卻並非隻會埋頭讀書,課外生活也相當多姿多彩。雖然過了六點,日薄西山,天色漸暗,籃球場和操場上仍然有不少學生在鍛煉身體。

段淨夕停下腳步,久久地凝望操場的方向。

她的目光並沒有確切的焦點,隻是靜靜地望著幾乎過渡為墨綠色的草坪。

落日的餘暉染紅了半邊天空,遠處的群山被愈漸變稠的暮色塗成了黑黢黢的影子,顯得肅穆又深沉。郊區一到傍晚氣溫就下降,從山穀吹過來的風裹挾著一股涼意。

除了風的味道,段淨夕還聞到了一種名為思念的味道。

當天晚上,她躺在宿舍舒適的床上,睜眼望著近在咫尺的天花板,默默地想:他現在怎麽樣?學習如何?生活如何?有沒有煩心的事?

一連串的問號接連在腦海裏閃過,可是她全都沒有答案。

黑暗中,看不見的思念像一團絲線將她緊緊纏繞起來。

如同牆角生命力頑強的小草,盡管終日被隔絕陽光和雨露,甚至曆經風吹雨打,仍舊不屈不撓地生長。

從五一假期跟陸慎析去看畫展的那一天起,她就在做一場賭博。

她在跟命運賭,賭距離和時間最終可以把這份感情磨淡。

就像以前那樣,見麵的機會減少了,就不再關注和牽掛。

然而這場賭博的最終結果告訴她,這次跟過去不同。

不管她怎麽打壓,都隻是在做徒勞的掙紮。

距離和時間並沒有發揮預想的作用,沒能衝淡內心的情感。

她小心保護的一顆心,在不知情的時候已然落到了一個人身上,怎麽努力也收不回來。

她終於覺悟,如果生活是一場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有終點的長跑,那他注定是繞不過的彎道。

不知道這種速度寫下去能不能寫完一萬五千字。

下章明後天更新,快則明天,慢的話後天,再慢的話……希望不要有這種情況。

請再給我點力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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