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末日之門 天下書庫

新德裏2O00年1月10日

時近午夜,從外麵看上去,印度國防部大樓一片漆黑,儼然人去樓空不見燈火的模樣。其實,大樓內部此刻正是燈火通明,氛圍緊張,一派大戰將臨時的森嚴氣象。

隨著時針一點點接近1月11日的零點,第四次印巴戰爭的D日臨近了。

在把窗戶遮得嚴嚴實實不透一絲光亮的黑絲絨窗簾背後,拉奧中校向由他負責聯絡的西部軍區司令部下達了國防部的最後作戰令:

遮星蔽月!

放下電話,他覺得握電話的那隻手裏滲出了一把冷汗。他相信他比誰都更清楚,剛才在電話中送出去的那四個字意昧著什麽。

它意味著兩千多輛“常勝者”型和T一72型坦克,近千輛BMP—l型、2型履帶式步兵戰鬥車,三幹餘門牽引火炮、自行火炮、多管火炮、無後座力火炮以及瑞典製造的FH一77B型遠程榴彈炮,上千枚“米蘭”式和“薩格爾”式反坦克導彈,數百架武裝直升機匯成的鋼鐵與火焰的洪流,在同一時間內,也就是2OOO年1月l1日零點45分,當西部軍區司令帕利待中將和北部軍區司令維·瓦·辛格中將分別親吻過兩支突擊部隊的軍旗和旗手後,從查漠到喀喇昆侖山西麓,將同時射出兩支巨大的紅色箭頭,轟鳴呼嘯著越過數百公裏長的克什米爾停火線,卷擊整個“自由克什米爾!”

這是陸軍。

比陸軍要早三十分鍾開始行動的,是在強大的米格一29、米格一31和幻影一200O型戰鬥機群掩護下的五個“美洲虎”中隊。他們將首先直指巴基斯坦腹心地區的博德瓦爾高原,從空中像撕一塊破布似的撕碎伊斯蘭堡和拉瓦爾品第!

然後,再分別對卡拉奇、拉合爾、白沙瓦遂行地毯式轟炸!

與空軍的行動同時開始卻比印度之鷹們更早抵達目標的是“火”式中遠程導彈,它們的任務是把所有印度認定和懷疑的巴基斯坦核設施,統統摧毀,來一次徹底的外科手術!

比陸軍和空軍都更早動作起來的是海軍。一月十日的夜幕剛剛降臨,以“維蘭特”號和“聖雄·甘地”號為首的兩支航母特混艦隊,就已拔錨起航,鋒芒所向,直指卡拉奇港!

這就是戰爭。從少尉晉升到中校,在教室、沙盤和演習中無數次模擬的戰爭,從未給過拉奧中校以此刻這般的興奮和刺激。

由他親自參與製定的“吼獅”作戰計劃的意圖非常明確,對巴基斯坦本土進行空中外科手術式打擊,一勞永逸地消除來自那裏的核威脅;對“自由克什米爾”則進行軍事兼並,使其與查漠和克什米爾結束長達半個世紀的分裂而連成一體,永遠切斷巴基斯坦與印度的另一鄰國中國的陸上聯係。

他站在沙潘少將的身後,望著巨型屏幕上正從各個軍事集結地、機場、港口不斷傳送回來的大軍出征的鏡頭,不禁熱血沸騰,珠淚盈眶。

戰爭是人類的不幸,卻是軍人的幸運。一個軍人一生從未趕上過一次戰爭,那才真叫不幸呐。拉奧和他作戰廳裏的同僚們,望著屏幕亡不時閃過的那些曾經是他們的同窗、長官或下屬的麵孔,真是羨慕不已“看,那不是西巴爾嗎?他現在是上校了。”

“這是拉坦中校,我認識他。”

“蒙吉亞,那個人是蒙吉亞!”

“奧,真沒有比航空母艦出港更壯觀的場麵了。”

“大機群起飛同樣壯觀。”

“那是因為你是飛行員出身。”

“可你難道忘了你是海軍出身?”

“別為這些事情爭了,還是讓我們一起為印度軍隊驕傲吧!”拉奧中校插到了兩人中間。

這時,電話鈴在他們身後響了起來。那個飛行員出身的軍官拿起了電話,“嘿,拉奧中校,是找你的。”

拉奧一邊看著屏幕,一邊接過電話。

是莎伯楠打來的。

“納林德爾,真的要打仗了嗎?”

“親愛的,你可以在明天早上再打這個電話嗎?那時我會把一切告訴你。”納林德爾·拉奧中校柔聲地對妻子說。

“你不能在這個時候告訴我?”

“是的,我不能。”

“那你就等於告訴我了。”

“我什麽也沒說。”

“納林德爾……願大神保佑你們,也保佑印度。”

掛斷電話以後,拉奧中校感到自己的心情起了某種變化,好像和作戰廳裏的一切都拉開了距離;這一切真是必要的和令入神往的嗎?望著那些在屏幕前興奮莫名的同僚們,他們心自問。

但沒有結果。

屏幕繼續出現一個接一個讓人體溫升高的鏡頭一:

一門門火炮掀去了炮衣……。.一輛輛坦克摘掉了偽裝網……一架架飛機攝開了蒙布…………

一群廓爾喀士兵一麵擦拭一麵親吻手中的彎刀;

一個大胡子老兵用臂彎一邊一個摟著自己的兩個兒子與他們含淚告別;

……位準將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一撮泥土包進手絹裏,又放在貼胸的口袋中;

一位飛行員在關上座艙蓋的同時,翹起拇指和食指向他的機械師告別;

……

狂熱的氣氛融化了拉奧和周圍的距離,他又重新走回他的同僚們中間,圍著屏幕指指劃劃,評頭論足。

最後的高xdx潮時刻終於到來了,印度總理府前的草坪上,數十隻白熾燈耀眼得如同白晝;各國駐新德裏的記者正陸續趕來,等候塔帕爾總理親自宣布印度政府的重要聲明。

瞧,通向總理府花園的門開了,在“黑貓”特種部隊衛士的簇擁下,塔帕爾總理正向新聞發布會現場神情莊嚴地走來……

當人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有塔帕爾總理鏡頭的那塊屏幕時,意想不到的場麵在另一塊屏幕上出現了。

一位少校指著這塊屏幕失聲喊道:“瞧,你們快瞧,天哪!怎麽回事?”

屏幕上火炮、坦克、裝甲車集結地,直升機起降場,戰鬥機停機坪,軍港碼頭,所有剛才出現過鏡頭的地點,幾乎都在同一時刻,遭到了不知何處廷來的導彈、炸彈和火箭彈的襲擊!

一時間,烈火濃煙,斷肢殘手,炮車在公路上爆裂,飛機在跑道上焚毀,剛才還在與兩個兒子告別的大胡子老兵,此刻卻抱著他已雙目緊閉的小兒子失聲痛呼……威武雄壯的出征場麵,轉眼工夫已變成一座不堪目睹的煉獄。

濕婆大神啊,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拉奧中校緊閉雙目,顫抖的兩手合成了一個什字。

華盛頓2OO0年1月10日

理查德·沃克總統正坐在橢圓形辦公室裏打噸,大衛·柯林斯像陣風似地卷了進來,他連門都忘了敲,直衝到總統的辦公桌前:

“總統先生!”

沃克總統小吃一驚,不滿地始起頭來,望著自己的國家安全事務特別助理。他可從來沒這麽幹過。

柯林斯顧不了那麽許多,他一麵打開電視,一麵力求讓自己鎮定下來:

“對不起,總統先生,您必須馬上看看這個。”

屏幕上出現的是印度總理塔帕爾的鏡頭。

衛星傳輸的訊號不太清晰。好一陣有圖像沒聲音,柯林斯隻好在一旁充當解說員。

“您現在看到的這不是現場直播,是十分鍾前的鏡頭。駐新德裏的各大新聞機構半小時前接到通知,塔帕爾總理要親自宣布印度政府的一項重要聲明……”

屏幕的圖像變得清晰了——

在聚光燈的直接照射下,塔帕爾總理的麵容蒼白而又肅穆。他戴好眼鏡,又拿出事先準備好的講話稿,極力想用一種舉重若輕的聲音,把那張全世界的眼睛都盯著的紙上的內容宣讀出來,但是,他的聲音有些抖。

“……先生們,請對好你們的表,請記住這個偉大的時刻,紀元2000年]月ll口,新德裏時間0點45分,也就是現在,我代表十億印度人民和印度政府莊嚴宣布……”

在整個世界都屏息凝神地等待著他的下文時,他的身後卻突然出現了一陣**:一位官員驚慌失措地跑到他身邊,向他耳語了幾句。

沃克總統看到塔帕爾神色大變。他正要轉身隨那位官員離去,大概是又忽然想到這是在新聞發布會現場,便又重新轉回身來,定了定神,以顫抖中又加上沉痛的聲音對著話筒說道:

“剛才,我們的鄰國,那個叫巴基斯坦的國家,不顧我對他們再三發出的和平呼籲,在二十分鍾前,悍然對我國發動了大規模的空中襲擊!”

人群中一片嘩然。

塔帕爾總理:“這是現在我唯一能告訴你們的,謝謝大家。”

他顫巍巍地轉過身去時,眼角上閃動著淚花。

沃克總統則把臉轉向柯林斯,“是不是有點太莎士比亞了?”

“巴基斯坦人用這種方法瓦解了印度人的第一次打擊。”

“幹得很漂亮啊!”

“看來是這樣。詳細情況一會兒就會知道。”

“你估計印度人會怎麽樣?會吃不消嗎?”

“我想不會。比起巴基斯坦來,印度確實是太龐大了些。他們隻要穩住陣腳,很快就會組織好第二次打擊的。”

“那要看巴基斯坦人給印度人造成的創傷有多大。”

“不會太大,畢竟實力有限。除非他們動用核彈,目前還沒有這種跡象。我想他們也不敢。”

“不敢?試試看吧,當一個國家隻有投降和使用核彈兩種選擇時,看看有誰不敢!”

“現在無論是印度還是巴基斯坦,都還沒走到這一步。”

“是啊,等走到這一步,我們還能做什麽嗎?”

“難道您想在兩頭野牛把椅角頂到一起時,去把它們拉開?”

“我為什麽要把它們拉開?我隻是想把這場角鬥限製在一個範圍內,別讓他們向後揚起的蹄子踩踏著我們罷了。重要的是那頭大公牛不能太快地把小牛犢頂翻在地。”

“您是說我們要在關鍵時刻幫巴基斯坦人一把?”

“是的,我是這個意思。但又不能幫得太過火了,讓印度人元氣大傷。那樣的話,中國人的袖子就能拂到印度洋了。”

兩人會心地一笑。

笑過,沃克又恢複了他慣常的總統表情,對國幫全事務特別助理下令道:

“給我接通俄羅斯總統和中國國家主席的電話,說我要就南亞次大陸的突發事件和他們緊急磋商。”

這時,電視裏正在播放印度軍隊遭到猛烈空襲的慘狀。沃克總統用他骨節粗大的手指,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麵,毫無表情地觀看著。

香港20OO年1月l1日

電話鈴響起時,先醒過來的是嬋。她睡眼朦朧地拿起電話,忽然發現話筒的形狀和顏色都不對,這才意識到不是在自己家裏。接著又發現李漢躺在自己身邊,一下清醒了許多。便將話筒塞到迷迷糊糊的李漢手裏,使勁搖醒了他。

是李漢的表兄打來的。他說他己抵達香港,如約邀請李漢去共進早餐。半島酒店,印度餐廳。

我隻有今兒早上有時間,表兄說。

“我再帶個人去行嗎?”

“行啊,男的女的?”

“你說呢?”

“看來是女的了?再多帶一個都行。”

“沒多的,就一個。”

半島酒店。

第一眼李漢就發現表兄胖了。“半年不見,將軍肚都挺起來了。”他向表兄打趣。

“什麽將軍肚,是啤酒肚J就這還是在一個勁兒控製飲食呢,要不管保你認不出來。這位小姐是一-?”

“嬋。我朋友。”

“看來到了香港這地方誰都得變。你說她叫什麽來著?饞?解饞的饞還是糾纏的纏?”

“都不是,是嬋娟的嬋,女字邊。”李漢解釋道。

“別那麽文縐縐的,你說是貂嬋的嬋不就得了。對不起小姐,我是個粗人。”

“沒什麽,我這人既嘴饞又難纏,你沒說錯。”嬋笑著說。

“是麽,這樣我們就好做朋友了。李漢你不介意吧?”

“你這人狗嘴裏從來就吐不出象牙,我介什麽意?”

“那咱們就別跟這兒貧了,趕緊吃飯,不,趕緊用早餐。我可是餓壞了,一下飛機就往這兒趕。”

落座後,李漢問道:“你怎麽會選印度餐廳吃早飯?”

“我也說不清,滿香港我就喜歡這一個地方,瞧這感覺,多雅!趕明兒騰出手,我得想法把它盤下來,歸到騰達公司的名下。”

“野心還不小。”

“還不止這點兒呢。瞧,這位嬋小姐手裏拿的小凱蒂,就是敝公司的最新產品。”

“怎麽是你們公司的產品?”嬋抗議道,“這是約翰·摩爾公司推出的新一代電腦娃娃!”

“你說得沒錯,小姐,但那是上個星期的皇曆,現在這家公司叫騰達一摩爾超級玩具公司。”

李漢不勝驚奇地望著表兄:“哦,我明白了,原來那個在索斯比拍賣行,跟約翰’摩爾較勁兒的神秘的中國大亨就是你?”

“正是敝人。”

“看來你是沒白當過兵,還真懂得聲東擊西。”李漢說。

“我是調虎離山,刪了那個美國佬一把。”

“玩得精彩!”好半天沒說話的嬋插了一句,“這麽說等凱蒂的小王子上市時,我不用擔心買不著了。”

“當然不用擔心,你可以把郵購款直接匯給我,我讓人挑一個最漂亮的寄給你。”

“呀,連送一個都不肯啊?”

“我是商人嘛。”

三人同時笑了起來,於是邊吃邊聊。湖發現,李漢的表兄很健談,大多數時間都是聽他說。聽他說先是怎麽在生意上挨日本人的坑,等學會了,又網過頭來怎麽去坑日本人,最後擴大到坑美國人,坑歐洲人,坑全世界。全世界的商人就他媽認‘個字:坑。也就是說得冠冕堂皇的那兩個字,競爭:或者是說得更斯文的四個字,自由貿易。但說到底還是那一個字。你坑我我坑你,誠實經商也好,假冒偽劣也好,目的隻有一個,就是把你口袋中的錢掏出來,放進我的腰包。美國人怎麽富起來的?就是坑全世界坑富的。咱們要想富,就得學美國佬,學口本鬼子。

“那你下一步準備坑誰呀?”蟬伺道。

“當然是美國佬。不能眼瞅著讓日本人把美國全買下。中國人也得插隻腳進去。不過我的想法跟日本人不一樣。日本人盡往老美的心窩上捅刀子,一會兒買下洛克菲勒中心,一會兒又要買好萊塢,最後還想買人家的國寶拉什莫爾山!這怎麽能讓目空一切的美國人受得了?我呢,也要買美國,但我隻買那些—開始美國人不在意,但卻實實在在能影響他們生活的產業,讓老美留過神來後也得乖乖地給你幹活。要不他就得到失業救濟所排隊去,或者睡到公園的長椅上、路邊的紙盒子裏去!”

李漢知道,表兄要買美國的念頭,是十幾年前美國人想出的掙錢怪招——

“擁有一片美國國土”風行全世界時,就開始萌發了。那時他剛剛離婚,又娶了一個國務院某部部長的幹金做老婆,從此一步登天,由一名普通退役軍官變成了這位部長屬下某大公司的總經理助理,然後逐次升遷為副總經理,總經理。當他的嶽父大人廁身國家領導人之列時,他已是一家跨國集團一騰達公司的董事長兼總經理了。

正當李漢的表兄談到得意處時,餐廳的經理,那個麵色渤黑、翹著兩撇胡須的印度人,忽然連連擊起掌來。

餐廳中人紛紛回過頭去,原來是電視早新聞中正在播放第四次印巴戰爭爆發的消息。那位餐廳經理並未細聽內容,就欣喜若狂地認定一旦開戰,印度必勝無疑。便擊掌招呼那些裹著纏頭的印度侍者們取來香擯酒,免費供給在座的每一位客人,讓所有入都來為印度人的勝利幹杯!

李漢靜靜地聽著,沒有去接印度侍者遞過來的香擯酒杯,聽了一會兒,他轉過臉來對嬋說:

“你贏了。”

“我贏了什麽?”嬋有些摸不著頭腦。

“又讓你說對了,是巴基斯坦的彎刀砍傷了印度獅子……”

“你說的什麽呀,什麽彎刀獅子的!,嬋的表情既真誠又疑惑。

“是啊李漢,你在念什麽咒呐?”李漢的表兄也被他的表弟弄糊塗了。

餐廳經理端著酒杯來到他們麵前,看得出來,他盡量想顯得彬彬有禮,“這位小姐和兩位先生,不想和我們一起喝這杯酒麽?”

說著,他拿起剛才被冷落在桌上的香擯酒杯,重新速到李漢眼前。

李漢沒有接,冷冷地問道:“請問為什麽幹杯?”

餐廳經理例嘴一笑,“就算為南亞次大陸的晴朗天空吧,怎麽樣?”

李漢冷笑一聲,“今天那裏的天空對印度人來說未必晴朗!”

餐廳經理臉色一變,“先生的話是什麽意思?”

李漢從他手中接過酒杯,“如果非要喝這杯酒的話,那就隻能為巴基斯坦人而不是印度人的勝利幹杯了!”

說完他仰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餐廳經理倍感羞辱:“你……!”

李漢把空酒杯塞回他手裏,不無諷意地說道:“你的英語水平不會這麽差吧,連CNN的新聞都聽不懂?你再仔細聽聽,巴基斯坦人是怎麽搶在你們動手之前,給了印度軍隊當頭一棒!”

李漢這一棒打在了餐廳經理的頭上,他傻了眼,站在那裏泥塑木雕般地靜聽了一會兒,臉色青灰地唯唯著退了下去。

輕鬆的背景音樂消失了,大廳裏一片死寂。

在半島酒店的長廊裏穿行時,李漢的表兄才想起把名片遞到李漢和嬋手裏:

騰達環球總公司董事長兼總經理方曉明李漢麵無表情地接受了表兄的恭維。

嬋則想起了她初見李漢時那次更精彩的表演。

北京2OO0年1月l1日

總參謀長秦文鼎上將的AOl—OOO4號紅旗III型轎車,由國防部開出後—路高速,自西長安街向東疾駛。連在六部口處拐彎時速度都沒減;車輪吱陸地嘯叫著穿過靈境胡同,從西大駛進了中南海。

直奔贏台。

水榭前,國家主席兼軍委主席正仁立水邊,看他的警衛參謀釣魚。他自己從來不釣,但喜歡看人釣。他說看人釣魚時最容易入定。

眼下,他已經看了兩個多小時,依然思緒紛壇,很難入定。淩晨三點多和美國總統沃克通過電話後,他再沒睡著。

一大早就把警衛參謀叫起來,要他去釣魚;而他自己則需要一邊看釣魚,一邊重理思路。沃克的口氣倒是十分客氣,但話裏話外的意圖也很明顯,那就是既希望印巴打下去,又不願意看到巴基斯坦被打垮,徒使印度在南亞坐大。這就需要中國給巴基斯坦以有力的支撐。當然,我們美國也保證會這麽做,沃克說。隻有一點,沃克始終沒說出來,可他卻能感覺到:美國同樣不希望印度在這場戰爭中被過分削弱,那樣的話,中國在次大陸的影響就會增大。所以沃克又要求中國有所克製。多精的算盤!隻可惜中國人不是美國人手裏的算盤珠子,中國知道自己該怎麽做。

但,究竟該怎麽做?身為國家主席兼軍委主席的他,深感自己還沒找到最後答案。

總參謀長來到他身邊。

“已經過了六個小時,那邊有什麽新進展?”他頭也沒回地向總長發問。

“頭兩個小時,巴軍一共發動了兩個攻擊波,基本上壓製住了印軍大規模進攻的勢頭,使印軍亂了方寸。後四個小時,巴軍看來有些難以為繼,印軍逐漸穩住陣腳並開始反擊,使巴軍的第三個攻擊波還沒發動就遭到了反壓製,戰場主動權正在轉向印軍手中。”

“看來沃克沒說錯。”

在把與美國總統的通話扼要地向總參謀長作過介紹後;他又將內心深處最大的顧慮和盤托出:

“問題的關鍵在於我們既不願意替人火中取栗,又不能對朋友見死不救。”

總參謀長一時無言以對。

警衛參謀這時卻把一尾大紅鯉魚拽出了水麵!魚不甘心地在魚線盡頭扭著跳著,憋足勁要重返水中。國家主席見狀,急忙上前想幫警衛參謀一把,誰知兩人的勁用大了,那魚太重,反而一下從魚鉤上掙脫,又掉回了水裏,眼看著擺了兩下尾巴就不見了,隻在魚鉤上留下一小片淡紅色的魚唇。國家主席哈哈大笑起來:“勁兒使過了,使過了。看來得先把魚在水裏逼一會兒,等它遇累了,再往起提,否則到手的魚也得跑了。”

魚沒釣到,他的眉頭卻舒展了,心境顯然比剛才好了許多。

“你研究過塔帕爾這個人沒有?”他問總長。他的思路看來跳得很快。

“這個人在印度軍隊裏幹過,是印度政客中少有的服過現役的人。有軍事經驗,在印軍高層軍官中有許多朋友,據說與其他政客比,軍方更喜歡跟他打交道。他有兩個兒子分別在海軍和空軍服役。本人最大的嗜好是射擊,是新德裏一家射擊俱樂部的會員。”

總參謀長像是在背印度總理的檔案。

“就這些?”

“我知道的大概就這麽多。對了,在今天一早召開的印度議會特別緊急會議上,最大反對黨人民黨的議員已提出動議,鑒於印軍遭受到如此丟臉的沉重打擊,要求塔帕爾引咎辭職。估計他有可能因此提前下台。”

國家主席輕輕搖了下頭。

“就不會出現相反的情況嗎?比如說,塔帕爾可能利用這次機會煽動起印度人更狂熱的民族情緒,這樣一來,反而鞏固了他的地位。”

“也有這種可能。”

“不是也有,是非常可能。你注意到沒有,塔帕爾這個人喜歡檢閱軍隊,喜歡壯觀場麵,這從他極力要求第五屆友好運動會在新德裏舉行,並且搞了那麽龐大的開幕式這—點,也可以看出來。這說明什麽?”

“虛榮,好大喜功。”

“再加上冒險。我看過他寫的自傳《從孔雀到獅子——一個印度人的夢想》,裏麵有一個細節很能代表他的性格。說他上中學時,在一次期末考試後,居然半夜裏徒手爬到樓頂上,從天窗裏跳進校長辦公室,偷偷修改了自己的卷子,結果,他拿到了全校的最高分。僅付出的代價是摔掉了一顆門牙。一個具有這種性格的人,在今天的南亞次大陸會於出什麽事來,我想恐伯不難推測。”

從國家主席這番話裏,秦文鼎感覺到了政治家和職業軍人的區別。

“就是說,塔帕爾會一意孤行,不借冒跟我們攤牌的風險。”總參謀長在力求跟上主席的思路。

“有些事情躲是躲不開的,我看我們就先扮演一回替人火中取栗的角色吧,但得把美國人用線繩牽進來,讓他自以為他是在用這些線繩操縱我們這些木偶,等他發現線繩另一端的操縱者並不是他時,想脫也脫不開身了。”

總參謀長顏首稱是。他知道,國家元首的這些考慮,意味著總參謀部製定的關於南亞次大陸的三種預案中,第二種預案——“單峰駝”方案將被采用。這一方案的要點是,當印軍越過實際控製線全麵占領克什米爾後,中國軍隊將被迫出兵,沿中巴二號公路向西挺進,以確保中國通往南亞的唯一陸上通道不被切斷,使包括美國武器在內的援巴物資,能夠源源不斷地運抵伊斯蘭堡。

看來,事隔將近四十年後,中印兩國將再度兵戎相見了,如果印度決意在這條道上走到底的話。

“曹克到任沒有?”國家主席指的是剛剛由總參謀長助理改任蘭州軍區司令的曹克中將,他的部隊在新疆南部與克什米爾接壤。

“昨天上午到任,下午就去了南疆。”

“呂季元呢?到成都沒有?”這是指剛由北京軍區副司令調任為成都軍區副司令的呂季元中將,他的部隊隔著喜瑪拉雅山脈與印軍對峙。

“他沒在成都落地,直飛拉薩了。”

“很好,有大將出征的氣魄。不過,曹克走了,你想讓淮來接替他?”

“何達。”

“我知道你會選他。我也投他一票。”說完他轉過身去,緩步向回走,走了幾步又突然停住,像是對秦文鼎,又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道:“四十年無大戰,劍,還拔得出鞘嗎?”

秦文鼎上前一步,請示道:“主席,向一線地區部署‘快反’部隊的命令,是不是可以下了?”

“下。”

一字千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