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欺負

欺負

作物種了下去,張小柳又把織籬笆這事加緊了進程。不過趙正則或許是第一次享受自己作為“當家主人”耕作自家田地的樂趣,早晚都要往田裏走一趟。張小柳看他緊張的樣子心中好笑,勸了兩回不管用也就由他去了,自己留在家中與兩個弟弟一邊織籬笆一邊聊天交流感情。

小麥手腳十分勤快,若不是平日都讓他負責看著小鬆,隻要一得空就要到處收拾打掃。這時候他也在一旁負責遞竹篾,張小柳就把竹篾按著格子紮緊,合作得好不默契。

不過這樣的悠閑很快被貴來緊張的喊叫聲打斷。

“柳哥兒,柳哥兒……”貴來遠遠的還在他家門口就叫開了,語氣裏的急促催得張小柳心慌得差點把削尖的竹篾往自己手裏紮去。

“貴來哥,什麽事兒?”張小柳定了定神,走出去問道。

“你快去你家水田裏,阿正他,他與人打起來了哩!”貴來見他聽見了,喘一口氣把話說完。他可是從田裏直接跑回來的,總算把麽麽交代的任務完成了。

張小柳一聽,趙正則這樣的呆子也能與人打起來?平日裏見了人都是極禮貌的,可別是被欺負了去,心裏便有幾分擔心。

“小麥,你看著小鬆在家裏玩會兒,這些竹篾先別理會了,小心紮了手。”他匆匆交待一下,撒開腳丫子就往田裏跑去。

下壩村還是挺大的,也不是所有人家都整齊的住在一個地方,而是三五戶人家聚在一塊散落各處。為了方便區分,村裏人平日稱呼也習慣劃分了地界。比如說在靠山的張小柳家這一帶,因為不遠處有一塊硬竹林,被稱作“竹樹下”,其他的比如靠池塘的則是“塘頭”,還有按姓氏集居的如趙屋,李屋等等。

張小柳要往水田裏去,就要經過竹林下的小溪,再爬個坡,就是比較集中的水田了。這裏的田地全是墾荒出來的,最遠處人家的田梗邊上還挨著原汁原味的山林。

這條小溪也給村民帶來不少便利,平日附近的人家都是提著衣物來這裏捶洗的,當然免不了也在這裏風傳些八卦。

“阿正現在可不容易,自家裏沒有田,還不是給張家白幹活?以後張家的田地可都是小鬆的……”

“阿正他爹爹也有七八畝田,還不是都折賣給親兄弟了。若不是他爹趁早說下的親事,以後肯定是個光棍的命……”

“你知道什麽?誰知道那折賣的錢到底有多少,有沒有花完?現在村裏願意賣地的人可不多,價錢在那裏呢!”

張小柳一直跑到竹林路邊才稍稍慢下來歇一下,未料到在這裏聽見有人議論了。

他假裝清了清嗓子,才走過去與那三個麽麽打了招呼。那三人見了他也沒有不好意思,大概是覺著他年紀小聽不懂,其中一個還笑嘻嘻地問:“柳哥兒,田裏的活兒還沒幹完?”

“早幹完了。”張小柳無心與他搭腔,回答得倒似聽不出他話中的諷意。腳下加快腳步,往那邊走去。

上了坡,遠遠望去隻見到兩個年輕男子與趙正則一起在田邊站著,雖然聽不見說了些什麽,心倒是略略放了下來。

“阿正,怎麽還不回家呢?”田地裏的人還真不少,張小柳知道他們雖然沒有跑過來圍觀,但是一定已經豎起了耳朵。農村生活的娛樂真的太少了,天黑回了家就不免要說些東家長短西家是非。他也不敢跑過去就問為什麽打架,隻當做什麽也不知道。

“喲,你家哥兒也來了?問你怎麽還不回家呢!還不放手回家去?”張小柳方才隻是遠遠看著,這會兒卻蹙起了眉頭。趙正則是光著膀子的,手上則與其中年紀小些的男子拉扯著一件衣服。

再走前幾步,更是倒抽了幾口冷氣。趙正則雖然微微低著頭,但還是明顯看到他右邊高鼓起的臉頰。

“怎麽回事?”他的聲音不自覺就冷了下來,說出來的話一點也不像個十一歲的孩子。他心理年紀大,向來都是以趙正則的監護人自居的。此刻看到孩子被打了,心裏自然就憤怒起來。

“嗬,窮鬼,還敢說新衣服是他的。”與趙正則拉扯在一塊的男子上下打量了張小柳一眼,眼裏的不屑溢於言表,輕蔑的說。

雖說大家都窮,一件衣服要穿許久,但單看衣服上的補丁多少,也能大概知道家裏的狀況。張小柳現在穿的衣服便是以前張麽麽就給他打過許多補丁的,這段時間忙進忙出,尤其是沾上的泥土印子不容易洗掉,看起來更破爛了。張小柳想著先把籬笆修好,得了空再去集上裁布做衣,便沒有放在心上。這會兒看在趙正清的眼裏,卻真是暢快。

張小柳一眼看出那件衣服正是他買來的布請家同麽麽裁的,前些日子春耕趙正則還不舍得穿呢,這會兒卻有人爭搶了。他明白這人大概是想要這衣服,可是明明阿正是穿在身上出門的,怎麽也有人敢說不是他的?這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

“阿正,你說說,怎麽了?”

“我下田看禾苗,把衣服弄髒了,就在小溪裏洗了晾在樹上,他就把衣服拿走了。”趙正則仿佛生怕他的責怪,躲避著他的眼睛小聲說。

“堂弟怎麽會有新衣?前些日子麽麽倒是給我和弟弟裁了兩件,可是弟弟的剛穿了一次晾衣服時就不見了,分明就是這件。”抱手站在一旁的男子也開了口,隻是語氣中的理所當然讓張小柳想揮手對著他鼻梁來一拳。

那新衣還是因為麽麽請了人給他說哥兒才舍得做的,弟弟的丟了以後麽麽也是生了好久的氣,在門口罵了好幾天。

“哦?可是這件衣服明明是我趕集才裁的布,又是請家同麽麽做的,難道與堂兄的一樣?”張小柳這才知道這兩個男子便是趙正則大伯家的兒子,單看行事方式就是一家人。

趙正廣語塞,其實他麽麽裁的是深色的布,說那樣喜氣些。

“誰知你們是不是偷了我的衣服亂說?你不放手,我可就要再打了!”趙正清卻不管這些,語氣凶狠的說。這是他在樹上撿來的衣服,若是別人說也就罷了,這個木頭堂弟他是絕不會鬆口的。

張小柳算是明白了,有些人根本就沒有禮義廉恥之心。之前知道趙正則在趙大田家受了虐待,分家竟是連一瓢一碗、半個家當半件衣物都沒有時就知道對方秉性絕對好不了,現在卻是真真厭惡起來。

想占便宜,也要看看是誰罩的人。看來方才兩人哪是打架,分明是趙正則被打了吧。

“偷盜可是不小的罪,表哥還是不要血口噴人的好。既然你說這衣服是你的,可有什麽證據?”

趙正廣和趙正清都說不出話來。

“那你們可得記住了,這衣服的布料是我親自去鎮上買的,五叔和那天坐牛車的麽麽們都可以作證。做衣服的手藝是家同麽麽的,你可以讓人看看你麽麽的手藝是不是也一樣。你要是再不放手,我可就要喊人了。”

被他這麽條理清晰的說一通,趙正清不知怎麽地就有些心虛了。又聽到他說要喊人,不知不覺就放了手。

趙正則忙把衣服收起來。

張小柳更清楚的看到他腫起來的臉,不能揍回來也真想再嚇嚇這兩個人,但一想到自己現在的年紀,到底是忍住了。

聖人有雲,小不忍則亂大謀。

回家的路上兩人都很沉默,張小柳鼓著氣在前麵走,趙正則看著他不太好的臉色,也不敢出聲。

回到家裏小麥也被趙正則臉上傷嚇了一跳,看著兩人進了屋不敢跟進去。

“坐下。”張小柳把他帶回他自己平日睡的房間,舀出一盆水擱在身前,擰了濕毛巾給他敷上。

趙正則心裏偷偷鬆了一口氣,幸好不是像麽麽以前見自己打架回來都要教訓一頓。當即乖乖的坐下,揚起頭方便他的動作。

“你多大了?”張小柳神色依然不太好。雖然孩子太調皮了煩惱,可是也沒有這麽這樣子任人欺負的。

“十三。”

“他打你,你就讓他打?”

“他是堂哥,麽麽說不可以動手。”趙正則低聲說。以前爹爹麽麽在的時候,他跟堂兄們在家也會挨打,可是麽麽都是讓他不要動手。

“謙讓是美德,可是不包括在你被人揍成豬頭的時候,明白嗎?你年紀比他們還小,人家罵也罵不到你頭上。以後要記得了,再有人這樣欺負你就打回去,打得過就狠揍一頓,打不過就跑。”看來趙正則麽麽以前的教育還是很成功的,但是這樣一味的忍讓隻會讓那些沒臉沒皮的人得寸進尺。張小柳決心要扭轉他這種包子的性格,絕不能被人欺負到頭上來。

“嗯。”趙正則點點頭,他說的跟麽麽說的不一樣,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直覺他說的是對的。

“當然,平日裏也不能隨便打架,隻是說有人欺負你的時候不要客氣。”張小柳看他重重點頭的樣子,又不放心的補充道。不過想來趙正則也沒有滋事欺人的天賦,他可以把心放在肚子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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