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音河

102、靡音河

半個時辰後,桌上擺好了兩碗米飯,一鍋冒著騰騰熱氣的山雉湯,一盤烤好的肉和一碗素菜。

拂瑤盛了一碗湯遞給魘月,他斂眸抿了一小口後說:“不錯。”

拂瑤又撕下一條山雉腿給魘月,“剛才沒留神有些烤糊了,味道可能不怎麽樣,你嚐嚐。”

魘月慢條斯理地撕下肉,細細地咀嚼了下,神情很專注,爾後笑了一下,“也不錯。”

拂瑤疑惑地望了望他,然後自己掰下另一條腿,吃了一口後,皺起眉頭說:“這也叫不錯麽?”這絕對是她有生以來,最大的敗筆!

魘月用錦帕擦了擦唇後,望著拂瑤似笑非笑道:“比妖魔的味道好。”

拂瑤麵容一抖,訕笑道:“你……真有鑒賞力……”

“我該說過獎嗎?”魘月斜睨向拂瑤,濯黑而狹長的眸子顯得愈發的明亮。

“一般人都想不到如此獨到的見解,你實實不用客氣。”拂瑤低下頭默默喝著湯。

一陣低磁悅耳的笑聲自魘月口中溢出,回蕩在房內,久久不散。

一頓飯吃完,拂瑤收拾幹淨桌上,望了望窗外,看雪又停了,對魘月說:“我起初進屋時,好像聞到了一陣梅花的香味,這天氣應該開得正盛吧,不如我們出去走走。”

兩人走出門,風已經不如之前的大,但是梅花的清香味愈加濃鬱,拂瑤循目望去,果然在草屋左側幾丈外尋覓到梅花的蹤跡,且還不止一棵,足足有兩排。

拂瑤折下一枝放在鼻邊嗅了嗅,說:“嗯,果然很香,不過被如此整齊地栽種,倒不像是野生的,看來這茅屋的主人是個愛花之人。”

天色漸漸有些沉下來,天地間被染成入暮前的靛藍一片。

拂瑤遮目向遠處望了望,才發覺他們其實是在一處臨近懸崖的地方,而對麵是高大巍峨的連綿山巒。

拂瑤縱身一躍,跳上屋頂,走了幾步後發現這茅屋比想象中結實,於是拿著適才折下的梅花枝掃開一處雪後,對魘月揮了揮手,笑盈盈道:“上來坐會兒吧。”

魘月見她撐著腦袋,笑眯眯地衝他招手,有刹那的失神,隨即也一躍上了屋頂。

兩人並肩而坐,拂瑤指了指那邊的遠山,說:“你覺得那邊會有人住嗎?”

魘月順著她指的方向望了望,唇角微揚:“你是指人,還是仙,還是妖魔?那邊地勢極高,人界之人很難上去,仙或者妖魔倒極有可能深居於此山中。”

拂瑤笑了笑後,點頭說:“那裏很象我很久很久以前呆過的檀雲山。”

“嗯?”微沉的暮色將魘月漂亮狹長的鳳目鍍上了一層淡褐色,慵懶而沉靜。

拂瑤繼續說:“在檀雲之巔有一麵浮生境很神奇,時常會掠過世間眾生百態。我覺得很有趣,便經常興致勃勃地看著,遇到不懂之處,便常常跑去問師父。但不知何故,師父有一日突然不準我再看浮生鏡,自己親自一點一點得給我講解這世間之事……”

“那你都問些什麽?”

拂瑤偏著頭想了一下,而後搖了搖頭說:“好多好多,都不記得了,不過大抵上都是一些很蠢的問題,不過……”

拂瑤又偏頭望向魘月,眼中閃過一抹促狹的笑,“我倒是沒有問過什麽是人販子,所以……魘月兄還是比在下略勝一籌。”

魘月皮笑肉不笑地睨向她,鳳目微微挑起:“你這是明褒暗損麽?”

拂瑤收回目光,笑容可掬地說:“怎麽會?我是在誇你,我私以為不恥下問乃是一種美德,若是妖魔界人人都有如此美德,早就其樂融融了。”

魘月點了點她的額頭,語帶笑意,“你瞎掰胡謅的功力倒是見長了。”

拂瑤笑了笑,從袖中掏出鬆子,遞了一些給魘月說:“這個極好吃的,你嚐嚐。”剛遞給他,又好像想起了什麽,從衣袖裏陸陸續續地搗鼓出一大堆物件,象錦帕,麵人,香囊還有小糖果之類的,然後通通放到魘月麵前,笑眯眯地說:“你看這銀子都是你付的,沒有理由讓我全部拿了去,你挑幾件吧,就算作我們到人界逛一圈的紀念吧。”

魘月唇邊勾起笑,問:“你當我是你,還稀罕這些玩意兒?”

“你真不要?”

魘月低眸掃了一眼,拿過一個香囊放在鼻尖嗅了嗅,改變主意說:“那我要這個吧。”

拂瑤仔細瞧了瞧,點了點頭後說:“這花繡的果然精致,不過美則美矣,卻為什麽花開單蒂且並無枝葉?”

魘月有刹那的晃神,複又望向拂瑤問:“你想看此花麽?”

拂瑤有些詫異:“這世間真有這種花?”

魘月頷首,“嗯,在鬼界和人界交界處有一條河,名喚靡音,與鬼界的忘川河齊名,但甚少有人知道,在靡音河畔上就開著這種花。”

“靡音?”拂瑤喃喃重複了一聲。

魘月淡淡一笑:“靡音河畔十分漂亮,我便是在靡音河畔出生的。”

“真的麽?”拂瑤晶亮的眼珠轉了轉,然後從房頂上躍下去說,“那我們此刻去靡音河畔,我想見識見識這種花。”

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拂瑤身軀與天地間融為一色,站在下麵仰望著魘月,似在等待著他的答案。

“好。”魘月從屋頂上跳下來,掌心微轉,青緋神劍赫然在他們麵前。

魘月躍上去,然後向拂瑤伸出手,她立即飛了上去,一路疾馳而行,不消一炷香,他們就到達靡音河畔。

這裏的蒼穹是一片深沉的藍色,很象人界入夜前的天幕。河裏的水清澈透明,卻一路逆流而上,望不到頭,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雅的奇香。

魘月遞給拂瑤一顆丹藥,“把這顆藥丸吞下,這種花香聞久了會使人產生幻覺。”

拂瑤服下,望著麵前一整片的絢爛盛開的淡紫色花朵,歎道:“這就是香囊上的那種花?真真是絕美異常,叫什麽名字?”

“長生。”

“長生?”拂瑤詫異地喃喃道,指尖搭在它細長的花瓣上,有些失神道,“為何……喚長生?”

她隻知道滄海之畔有種花叫做無生,從生到滅不過須臾,卻不知道這世間竟有花喚作長生!

魘月白皙的指尖落在花蕊上,淡淡道:“因為它花開萬年,永不凋謝,所以名喚長生。”

拂瑤和魘月坐在靡音河畔,望著眼前一大片的長生,拂瑤默然無語,心底卻劃過一道悲涼,長生而花開單蒂,那便是永生無止的寂寞。

以前一直都在師父身邊,後來到了靈霄宮也有這麽多同門陪著她,她從來不知道何為寂寞。

她抬眸瞥向一眼魘月,他的神色染上幾許朦朧,眼睛好似在望著麵前的長生花海,又好像隻是在注視著前方,卻並無焦距。

拂瑤眼眶微微有些痛,她轉過眸,望著遠方問:“魘月,漫長的歲月,你是如何度過的?”

魘月有瞬間的怔忪,目色掠過些許驚訝,片刻後又恢複如常,嘴唇微動:“我也不知道,我們的壽命比人界之人長很多,可是如今回想起來,我能記住的事卻並……不多。”

“那有最難忘的事嗎?”

魘月目色愈加茫然,想了許久後說:“應該是我小時被關在地牢中,有個年老的鬼姬偷偷為我送來了一瓶療傷的丹藥,後來……她被我母親親手捏碎了精魂。”

“那有最快樂的事麽?”

魘月聲音很輕,“……很多。”

這裏入夜後異常寒冷,比下雪之時更為滲骨,拂瑤不再說話,兩人就這麽並排坐著,一直看著天邊一點一點的暗下來。

許久之後,魘月突然站起身,披著白裘披風的身影立在夜色中,仿佛天地間僅剩下他一人。“此河橫貫東西,你往東邊走就會回到之前我們呆過的茅屋,小狐和禹滕在那裏等你。從此你東我西,永生不必再見!”

一陣風襲過,長生的香氣愈加濃鬱地縈繞在鼻尖,拂瑤怔怔地望著他的越來越遠的背影半晌,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她的眼中,才轉身離去。

默默地走在小道上,她什麽都沒有想,也什麽都不想去想,可偏偏師父、魘月、小狐、辰婉、閔月、環姒……無數人的容顏竄進她的腦海裏,底下的腳步也越來越吃力……

拂瑤突然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然後所有的一切都在眼前淡去,倒在了地上。

片刻後,一個黑色的身影出現在她身邊,凝視了她半晌後

各位姑娘準備紙巾吧……乃們也許猜到了(淚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