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辭別

“也罷,算你我有緣,這次相識雖鬧的很不愉快,可我也不是嗜殺好惡之輩,我殺你二寵,卻是事實,你恨我也好,他日尋仇也罷,皆隨你,但今天這野味和心法交流,董某定會牢記於心。”

怪人說完,又從懷內又是取出幾粒碎金,用撒在道簡手掌上的白粉擦拭幾下。

隨後怪人從身旁撿起一片石頭,指尖微微發力,刻上‘董’、‘虎’、‘心法’四個蠅頭小字後,同幾塊碎金一起放到了道簡手中。

“我所修習心法與你衝突,傳予你也無益處,這幾塊碎金,就當是賠償。他日你行走江湖,若還能再見,以此石為信,我可替你辦一件事,隻要董某力所能及,絕不推辭。”怪人說完,起身離開,臨走前突然停下,繼續說道,“哦,對了,小兄弟僅憑幾句心法,便修行至如此地步,前途可期,你心毅之堅,董某很是喜歡,可惜心法殊途,我卻無法助你成長一二。還望你不負自己,勤勉修習。”

怪人言罷,便消失在樹林間,隻留下不知所措,看向怪人身影消失方向而怔怔出神的道簡。

不知過了多久,他起身將二虎屍身挪到一起,趴在二黃身上。撫摸著毛皮,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嚎啕大哭起來。

悔恨,不甘心,道簡從未覺著自己如此弱小,如同草芥一般,被對方肆意**,可他連一個不字都說不出口。

回想自己八九歲時的事跡,年小力弱便能搏殺老虎,是村裏麵的小英雄。隨後八年內,率雙虎,橫行周邊百裏內的村莊,隱隱成為鄉民們眼中的地方一霸。

他早已習慣鄉民們敬畏與欽佩的目光,雖然還沒答應娶親的事,但看到許多姑娘那火熱的目光,特別是自己也暗暗戀慕的周家小妹,知道對方父母也喜歡自己,更是誌得意滿。

本想此次返回,就讓大叔和嬸子去提親,畢竟天天看著他們二人恩愛有加,著實羨慕。可惜,發生了今天這件事。想到這麽多年來,自己活的如此卑微,早已忘了幼年時間外麵的世界是什麽樣子,還以為所謂的世界就是這山,這水,這鄉人。

道簡長呼一口氣,盯著天空發呆,眼淚不知何時已幹,他看向中毒的掌心,此刻紫黑色的傷口已凝結血痂,如同一個銅錢,按撫起來,無任何痛感。

他站起身,尋了一塊空地,用利刃削出一塊可以挖地的木板,用了整夜的時間,挖出大坑,葬好兩虎。

“願你們來生投個好胎,快活一生。大黃二黃,這麽多年,謝謝了。”

道簡將剩餘的野味全部擺在兩虎墳前,轉身下山向村莊走去。

兩日後,一個落寞的身影返回到了村內,此人正是道簡,鄉親們關懷的問候卻充耳未聞。他眼神呆滯,疲憊地走進院中。簡單的洗漱後,回到自己的屋內,沉沉地睡去。

這一覺,睡了很久,當他醒來,看到的是張虎和妻子張氏擔心的神情。

“你醒了?餓了吧?”張虎扶著道簡坐起,端了一碗水,遞了過去,遂向張氏說道,“快將準備好的飯菜端來。”

道簡點點頭,起床走到桌邊坐下,吃起張氏熱了又熱的飯菜。

“這次進山遇到什麽了,竟然將你傷成這樣,大黃二黃是不是已經?”

“嗯,我已把它倆都埋了。大叔放心,山中沒什麽禍患,不會威脅到咱們村。”

“有啥是不能和你叔說的,我還從未見過你這樣,不妨細說來聽聽。”

“真沒什麽事兒,這次隻是意外。大叔你就別擔心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麽?隻有這一點點傷而已。”道簡回村的路上思慮許久,覺著這次的遭遇過於特殊,不能將詳情告訴張虎。於是隨便編了個故事應付了事。

張虎聽完,雖然心中對道簡那漏洞百出的故事有很多疑慮,可是他了解這小子,既然不願意說,那麽再問也不會有真的答案,既然人平安無事,也就不再追問什麽。

“對了大叔,我有個事兒一直想問。”

“哦?何事?”

“你傳我的運功心法,是從何得來,是否完整?”道簡認真的看著張虎,緩緩說道。

“這件事啊,有十幾年了吧。”張虎閉眼追憶了片刻,整理了一下思緒後,才將得此心法的往事說與道簡。

那是發生在張虎剛撿到道簡後沒多久的事,當時道簡偶感風寒,渾身發熱,張虎著急,恰巧遇到一位善良的走鄉藥郎,那人見張虎和道簡是窮苦百姓,便在分文未收的情況下用藥治好道簡,臨了將心法口傳予張虎,讓他在孩子懂事後,讓道簡學習,說是心法可以強身健魄,有驅毒避疫的奇效。

可是,時間過去的久了,一個大人帶著孩子四處討生活,心法大半內容已經記不清了,在道簡懂事後,隻能將爛熟於心的開篇一小部分傳予道簡。

張虎說完,有些慚愧的看著道簡。

“原來如此,”道簡沉思片刻,緩緩說道,“我沒有怪大叔的意思,換做我,說不定記得口訣還沒大叔多呢。”道簡咧嘴笑著說道。

張虎看道簡心情好了很多,並沒有責怪自己,也欣慰的笑了起來。雖說道簡和自己雖無血緣關係,可是這麽多年相處下來,早已親如一家。

“大叔我還有一事,想請您答應我。”道簡恢複平靜,認真說道。

“還有事兒?”

“我已經長大了,想去村子外麵的世界看看,希望大叔能夠同意。”

“你的想法和這次進山有關係麽?”張虎的心緊了一下,但話音還算平穩。

“是的,我想去外麵看看,小時候的事兒已全都忘了,外麵到底是什麽樣子,感覺就算做夢都想不出來。”

“唉,可惜嘍,今天周家的嬸子還找你嬸說親來著,說你年紀也到了,想把她閨女許給你呢,哈哈哈,我還說,等你這次回來,就挑幾隻不錯的野味,帶你登門拜訪去。”

張虎了解道簡的脾氣,既然說出來的話,應該沒有什麽可以商討的餘地。

道簡放下碗筷,離開飯桌跨出一步,向著張虎跪拜下去。

“這是幹什麽,趕緊起來,你我雖無血親,以叔侄相稱,在外人看來,也許如同父子,可我心中一直拿你當兄弟,你這一拜,我受不起的。”

張虎連忙上前,扶起道簡,繼續說道:“我不會攔你,天下之大,身為男兒,應該到處走走轉轉。可是行走江湖,人心難測,以後遇事還要多幾個心眼,你人雖機靈,可心機不足,一定要小心為上。”

道簡點點頭,坐回桌子,拿起碗筷,繼續吃飯。

“那你準備什麽時候出發?我好讓你嬸子給你準備一些衣食盤纏。”

“就這兩天吧,哦,還有,”道簡說完,從懷內認真掏了幾下,將幾塊碎金放在桌子上,繼續說道,“這些就留給大叔了,金子好看不好用,留在家裏修房置地什麽的方便些,總比我帶在外麵被人惦記強。我就留一塊最小的應急就好。”

張虎看著桌上的幾塊金子一驚,大聲問道:”這些金子是從何而來,你在山中到底發生了什麽?是遇到什麽人了嗎?大黃二黃到底是怎麽死的?如果是給你金子的人慫恿你做殺人越貨的事,我萬萬不會放你走。”

張虎站起身,驚疑與怒意再無法掩飾,走到道簡麵前,一把奪下碗筷。

道簡笑了笑,咽下口中的飯菜,緩緩說道:“大叔放心,這金子是幹淨的,沒人指使我,我也不會去做傷天害理的事兒。沒錯,剛才我沒全說實話,這次是在山中發生了一些難過的事,但我想出去看看的心是早就有的。之前有大黃二黃在身邊,沒人能管住它們,現在它們也不在了。大叔你更是早已成家,娶妻生子多年。也許這就是所謂天意,我現在已然全無顧慮,正好可以出去看看。”

“沒想到,你竟想了這麽多,也罷,人各有命,富貴在天。以後的路就用不到我陪你這小子折騰了。你吃完飯就好好休息,我現在出門去兌換些盤纏。”張虎走到桌前,收起碎金,轉身向門口走去,他推開房門,看到站在門外,正在悄悄抹淚的張氏。

“哭什麽,這小子長大了,你我該高興才是,趕緊去收拾些衣服,準備些路上吃的。還有啊,周家的閨女看來是當不成你侄媳婦了,我過會兒就去和周大哥說一下。”張虎擦了擦張氏的眼淚,柔聲說道。

兩日後,通向山林土路的村口,張虎夫妻帶著女兒,和柴氏兄弟正同道簡閑聊著。

“反正張大爺明天要去鎮上進貨,為何不等明日坐他的驢車先到鎮上去?”柴衝看著眼前略微高於自己一點的小夥子,思緒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十年前。

“我想進山再看下大黃二黃,這一走,不知道何時才能回來。”

“小子,路上保重,記得,這裏是你的家,在外麵野夠了,可要回來。”張虎拍了拍道簡的肩膀,看著眼前這個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孩子,心中雖有萬分不舍,但還是到了鬆手的時刻。

“我也就出去看看,玩玩,也許兩三年,也許一年後就灰溜溜地回來了。”

道簡摸了摸小妹的頭,看著她圓乎乎可愛的小臉。又看張氏和柴氏兄弟,說道:”嬸子,柴大叔,二叔,我走了,以後還望多關照下我家。”

“你小子放心吧。”

道簡瀟灑一笑,抱拳向眾人告辭,頭也不回的快步向山林方向跑去。

“小子,遇事躲遠點,別逞能,凡事能忍則忍。還有記得寫信。哇啊……”張虎看著道簡遠去的身影,大聲囑咐著,到後來竟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