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計消

“哪裏話,單大人幾次死裏逃生,在此邊塞之地曆經風霜許久,又保護武衢城百姓逃難至此,多經勞苦,麵色憔悴些不為過,若換做是你我二人,怕不是已為國盡忠,長埋沙海矣。”

祝慶轉身背對著道簡,衝著郭宮擠眉弄眼一番,郭宮雖有疑慮,不過神情一變,哈哈大笑幾聲後,擺手讓兩位士兵退出大帳。

“唉,是老朽眼拙,冤枉了單大人,還望單大人看在老朽年長的份上,莫要記恨啊。”

郭宮連忙拱手陪笑,向道簡走來。

“郭大人嚴重了,單某不敢。”道簡拱手回禮,微笑回道。

“來,單大人喝茶。”祝慶倒了一杯茶,遞給道簡。

“多謝祝大人。”道簡接過,猶豫片刻後,還是一飲而盡。

“單大人一路辛苦了,不知進來休息可好?不如到旁邊的帳內休息,西原城嘛,我看就不要去,現在西原城也亂做一團,朝廷已向個督府調兵,準備收回武衢城,此刻身為武衢城刺史的單大人,留下協助我二人更為重要。”

道簡萬萬沒料到祝慶會說出這樣的話,自己想回西原城的說法再次破滅,他思考片刻後,心下計定,雖然沒有被拆穿身份,但是郭宮對自己顯然已有猜忌,此地萬不可久留,必須在今晚趁著夜色逃跑,到西原城換掉身份,重歸九星鏢局,剩下的爛攤子,就交給真的單良來處理吧。

“曉得了,單某經祝大人這麽一說,的確感到有些乏了,這就先去休息。”

道簡說完,行禮告辭,轉身向帳外走去。

“那就不送單大人了。”

郭宮見道簡已經走遠,氣呼呼地走到祝慶麵前,厲聲問道;“祝大人,你剛才是何意啊?這小子根本就不是單良,無論談吐,氣質,完完全全就是個冒牌貨,呸,冒牌貨都算不上,你又為何不直接拿下此人。”

“我當然知道這小子不是單良,但此人必定跟單良有關係,我們夜襲單良的事,他就在場,郭大人,看來宇文崇沒死,單良也沒死……”

祝慶冷冷說完,此時臉上笑意全無,他看向帳外,道簡身影消失的地方。

“什麽?你敢確定?”

“哼,郭大人你想想看,咱們這次派出多少人,一個回報的都沒有,這說明什麽?說明那些人全都死了,我也不想相信,可現在看,確是如此。他一個與單良那娃相似的小子,能打的過宇文崇?更別提能夠從宇文崇身邊偷到單良的印綬了,而且此人還堂而皇之的裝成單良,在此招搖撞騙,造出單良還在邊塞的假象。我看,他想騙的不是這些難民,而是我們,讓我們繼續盯著這邊。如果我所料不差,此刻宇文崇恐怕已帶著單良正在回京的路上。”

“那我們趕緊修書給上頭,說明此事。”郭宮緊張的走到桌前,開始研墨。

“晚了……”祝慶一聲長歎,仰望帳頂,“我想,上頭的人也快知道這事了,現在那單良正是如魚入江,困不住了。”

郭宮還沒在硯台上磨幾下,墨塊從中斷裂,他一氣之下,將手中的半截墨棒摔在地上,坐到椅子上不再言語。

“那不如把這小子抓起來嚴刑拷打,讓他說出實情。”郭宮沉思片刻,突然起身,走到祝慶身旁,小聲說道。

“說什麽實情?這實情又有什麽用?是拿給上頭看?還是去追宇文崇、單良?從夜襲單良他們到現在已經過了多少時日,就算給你說出一條路,敢問郭大人,您確定能追上?”祝慶神色難看至極,他在帳內來回踱步,搖頭苦笑,不再言語。

“那還留他作甚,直接宰了不就行了?”

“殺不殺他,還不是隨手的事兒。”

郭宮眼睛跟著祝慶的身影來回轉動,片刻後堅持不住,癱在椅子上,有氣無力的說道:“照你這麽說,我們隻有死路一條了。”

祝慶好像沒聽見郭宮的話一樣,神色焦慮的繼續來回踱步,突然他站定後,哼的一聲冷笑,看向郭宮,眼神中閃著光芒。

“我看未必!想活命的話,隻能如此了,如果做的好,說不定還能……嘿嘿。”

“哦?祝大人?已經想好計策了?可否告知老朽?”

“郭大人,附耳過來。”祝慶向帳門口走過去幾步,見除了兩位守帳官兵外沒有別人後,走到郭宮身旁,悄聲說著。

郭宮聽完祝慶的話,兩隻老眼此刻已經彎成兩道月牙,蒼白幹瘦的臉上也變得紅潤起來。

“這麽說,那小子莫非祝大人是故意留下的?”

“留下自然有用,我會差人嚴密監視他的一舉一動,順便看看能不能從這小子身上得些實惠。”

“祝大人才智過人,此計甚是高明,高明!若是此次能夠逃過此劫,你我二人結為親家如何?”郭宮說完,也不等祝慶回應,哈哈大笑起來。

“郭大人哪裏話,當務之急,是要解決掉這些進犯的蠻人,這是第一步。”

“那些無腦的兩腳蟲不足為慮,由我一人出麵解決即可,剩下的大頭,就要仰望祝大人了。”郭宮擺出成竹在胸的樣子,緩緩起身,從容看向帳外。

“那麽就有勞郭大人了。”

“哪裏哪裏,老朽現在就去收拾一下,今日就出發前往武衢城。希望在老朽趕回之時,能收到祝大人的好消息。”郭宮說完,向帳外走去,官威外散,哪有剛才焦慮不安的狼狽樣。

“哼,老不死的東西,我會等你回來?哼哼……”祝慶大袖一甩,坐回大帳中間的主位上,閉目休息。

夕陽緩緩下山,道簡此刻在帳內踱步,心中計算著逃跑路線。一個時辰前,他見郭宮騎馬帶著五百士兵從兵營正門緩緩向武衢城趕去。心中更是歡喜,兵營內一下子走掉五百精兵,對他來說,是一個很好的信號,雖然他去送行時,對方根本沒有正眼看他,不過總體說來,這個讓他心緒不安的人能夠遠離,怎麽想都是一件好事,對逃跑的信心不覺又增加兩成。

道簡幾下兵營布局後,就返回自己的帳內休息,為當晚的逃跑做好準備。此時帳外傳來腳步聲,他看向帳門口,見一個身影將帳簾拉開,來人正是祝慶。

“單大人,休息的如何啊?”

“多謝祝大人,現在好多了,好久沒這麽安心過。”

“下午我聽士兵來報,單大人沒有在帳內休息,一直在營內轉悠,怎麽,對此地還不放心?”

“哪裏話,隻是頭次身入軍營,難以按捺好奇之心,遂到處看看。”

“嗬嗬,原來如此,那麽單大人有何感想啊?”

“很不錯,不過此次隨大人前來的士兵,是不是有些少?”

“隻有兩千不到,不過這些兵全是精兵,以一當十也言之不過。當然他們不是上前作戰的,隻是用來護衛我等朝廷要員的。”

“原來如此……”

“接下來十幾日內,周邊的各個都護府,臨近城池,都會派兵馳援而來,屆時應該不會少於十萬人。”

道簡深吸一口氣,心想有十萬人的隊伍,說不定真的能收回武衢城。

“此次蠻人偷襲我武衢城,恰巧在大人就任之前,無人做主之時,想來是城內潛伏之人傳的消息,當真可惡至極。”

道簡隻是點頭表示同意,沒有接話。

“對了,祝某欽佩單大人千裏護送百姓至水鏡山之事,年紀輕輕就有如此擔當,真是朝廷之福啊。”

“大人過獎了。”

“單大人,祝某可否請大人您明日一早帶我上山,看一下在水鏡劍派休養的武衢城百姓?祝某身為朝廷委任的安撫使,也希望能將聖上愛民之心,傳達給他們。”

“既然如此,那麽單某在此先謝過祝大人了。”

忽然祝慶一拍腦門,尷尬笑了幾聲。

“誒呀,光顧著說話,把此次前來的正事給忘了。單大人,祝某已在帳內備下酒席,為單大人接風洗塵,我們再細細聊,如何?”

“這……合適嗎?”

“這有何不可,祝某素知單大人乃聖上欽點的天下第一才子,即已聽聞單大人此次雖未上任,卻已救下這麽多百姓之事,想必他日入朝覲見,定會受到聖上封賞,在此就讓祝某聊表心意,你我同朝為官,他日也好受大人照應一二。大人就不要客氣了,快快隨我來吧。”

祝慶說完,抓起道簡的手,就往大帳走去。

道簡心中叫苦,卻又苦無辦法推辭,隻好硬著頭皮陪笑任其拉著走入大帳內。果然,帳內中間一塊方桌之上,擺滿佳肴,還有兩位士兵候在一旁。

“地處邊塞,菜品簡陋,不過在此地已殊為不易,還望單大人海涵。”

“祝大人客氣了,”道簡等祝慶示意後,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一旁的士兵隨即向二人杯中加酒,道簡眉頭一皺,連忙答道;“單某不會飲酒。”

“笑話,誰人不知單大人與太子對飲,千杯不醉的故事,莫非是看不起我祝某?”祝慶詭異一笑,看向道簡慌亂的表情。

道簡心中暗罵單良,“什麽?千杯不醉,這家夥怎麽不和我提這事兒,我從不飲酒,這該死的家夥,早知道這麽麻煩,我當初就該拒絕的。”

“來來來,單大人,先幹了這杯。”祝慶說完,一飲而盡,嘖嘖細品起來。

道簡緊閉雙眼,五官扭做一團,好似喝毒藥一般,一口飲下,辣意順著口腔入胃,好似滾滾烈火灼燒,不住的咳嗽。

“好,痛快,來來來,快給單大人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