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手裏握著一個夢

隱隱約約,潘小蘭心裏燃起了一團火,又覺得秦衝愛意襲人,把臉扭到一邊,說道:“好,我不說,對了,今晚這事,你可不能告訴別人,要是我爸知道了,他會很傷心的。”

“你爸?我怎麽從沒聽你提起過。”

潘小蘭說道:“我爸一直在外地打工。”

“哦,是這樣。”

秦衝正不知道該往下說什麽,潘小蘭卻是說道:“我爸是個木匠,手藝非常好的,也不是我誇他,大家都這麽說。”

“木匠!”秦衝眼前一亮,“手藝高明的木匠?那你說說,你爸會雕刻嗎?”

“嗯。”

秦衝心裏一緊。

為什麽提到木匠秦衝就驚心,也可說油然而生的敬佩,這是因為,秦衝小時候被一位木工師傅救過。那一次,他洗澡不小心溺水了,眼看就要丟掉性命,多虧一位身材魁梧的大漢跳進河裏把他救了上來。

那人救醒秦衝以後就走了,臨走時還叮囑他以後下河少逞能,說淹死都是會鳧水的。

秦衝認出那人是村長嫁女請來打嫁妝的木匠,聽說手藝數一數二,桌椅箱櫃做得美觀結實不講,還有一手雕工絕活,尤其擅長雕龍刻鳳。

聽說兒子被木工師傅救了,秦衝的父母專門到村長家裏找到木工師傅當麵拜謝。

溺水的事情,農村常有發生,那個木工師傅也沒感覺對秦家的恩情有多大,秦衝卻是感恩於心,刻意記住了那個木工師傅的臉,尤其是那人耳邊長著一個很大的拴馬莊,讓他沒齒難忘。

從那以後,秦衝就對木匠抱有一種好感。

潘小蘭不知道秦衝經曆了什麽,也沒往下細問,這時又聽秦衝說道:“有機會,我請你爸給我打個實木櫃子唄。”

說這話,秦衝想到了他在高速路邊撿到的那塊狗頭金。宿舍裏,放狗頭金的那個櫃子,背麵和兩側都是三合板做的,力氣稍微大點,一拳就能搗癟,所以說,狗頭金藏在那裏,他一直不放心。

聽到秦衝想請她爸做個櫃子,潘小蘭閉上眼睛,默許了。

沉默裏吸收著秦衝身上沸騰的熱量,想不到的是,煤煙中毒所產生的惡心症狀,在這個男人的懷裏,居然神奇般的消失了。

她就這樣被秦衝抱著,感知生命的地方緊緊貼在一起,渾然沒有那種男女授受不親的羞澀,似乎是一種親情的東西,叮嚀著彼此平安與珍重。

過了一會,秦衝褲兜裏手機響了,是王娟打來的。

“秦衝,我到人民醫院了,怎麽沒找到你呀,潘小蘭怎麽樣了,沒危險吧?”

秦衝一怔,隨之眼珠速速轉動著,說道:“我去的是一家小醫院。”

“小醫院?人命關天,你怎麽可以帶她去小醫院呢,這也太不負責任了,是不對的!快說,你在哪,我去看看她。”

“你回去吧王娟,她現在沒事了,回吧,外邊太冷了。”

秦衝可不敢說出他和潘小蘭現在的真實情況,勸說王娟幾句,就把手機掛了。

潘小蘭感激著王娟,這時,在一旁說了一句:“那個女的心腸真好。”

潘小蘭在玖隴農化二車間工作過,認識孫根富的老婆王娟。那時秦衝的朋友張玲玉路過唐州,秦衝還帶潘小蘭和王娟一起吃過飯,然後又去練歌房唱歌,都是王娟提前買的單,潘小蘭對王娟印象挺好的。

這次王娟救她,她更是深有體會。

不過,再一想到孫根富往她門縫裏撒尿,可就恨的她牙根直癢癢,她在想,同用一個飯勺子的兩口子,做人差距,那真不是一般的大。

也可能秦衝看出了潘小蘭的心理變化,這時替王娟歎了一聲,“隻可惜她嫁錯人了。”

一句無心話,卻讓潘小蘭感觸更深,說道:“但凡是個女人,都比我命好!”

看來,她肯定被她丈夫範開寶惱得不輕,她也不想讓秦衝看到她傷心的樣子,所以說,她把臉低到不能再低。

可是,藏在秦衝的懷裏,她卻怎麽都逃不掉,也不想逃掉。

對啊,她潘小蘭不也嫁錯人了嗎,要不然,怎可淪落到這步田地,住的是親戚的車庫,還險些因為煤煙中毒丟掉性命。

意識到可能說錯話了,秦衝馬上改口道:“對不起,小蘭,我不是針對你的,我是替王娟可惜。”

這話越說越有漏洞,意思是,人家潘小蘭不可惜唄,若不是他業務素質不過硬,那肯定就是懷裏玉色生香,是緊張造成的。

很明顯,秦衝真的說錯話了,潘小蘭果也在意,說道:“孫根富那個人渣雖然渾,可他也算顧家,總比範開寶那個畜生強。”

有關範開寶的種種劣跡,石美娟早就跟秦衝說過了,潘小蘭何等咬牙切齒,秦衝也能深切體會到,這時說道:“咱不提他,小蘭,想點開心事,好不好?”

等到屋裏的暖風平緩的舒放著自由,潘小蘭的身子暖了好多,秦衝這才鬆開懷裏的她,把她抱到**,幫她脫掉珊瑚絨睡衣,平放著,然後給她蓋上了被子。

當然,這間臥室不是秦衝和齊小婉一起滾床單的地方,滾床單的那張床在隔壁那個主臥室裏,這個時候,秦衝尤為害怕見到那張床,因為他怕那裏的故事把他引向邪惡,繼而傷害了潘小蘭。

“好好睡一覺,明天,我帶你去醫院檢查一下。”

秦衝百度過了,煤煙中毒,如果不及時救治,腦細胞很容易受損的,甚至留下後遺症。

潘小蘭卻是說道:“我都跟你說過了,我這個人命硬,真的沒事的。好啦,天不早了,你去隔壁那間屋裏睡吧。”

秦衝輕輕搖頭,說道:“我陪你。”

“你在這,我睡不著。”

自從和範開寶離婚以後,潘小蘭就沒容第二個男人碰過她,秦衝在這,她真的不習慣。

秦衝卻是以為潘小蘭關心他,怕他休息不好才故意說這話的,可也說道:“你睡吧,我不影響你。”

“你影響的。”

“不影響。”

“影響就是搗亂的意思。”

“我不搗亂。”

“搗亂,搗亂的,我害怕。”

說到最後,潘小蘭像是撒嬌了。

遙遠記憶裏的撒嬌,那是她跟秦衝一起鑽過玉米地以後常用的台詞,然後,在那次她洗澡時看到一條小蛇,嚇得魂都要飛了,就要秦衝保護她摟著她睡。

今夕對比,再一同床共枕,不知道為什麽,她忽然想哭,害怕的對象,也好像有了更大的延伸。

“你害怕什麽呢小蘭,是怕我嗎?”秦衝輕問。

潘小蘭沒有回答。

“我感覺你變了,小蘭,說不出你變在什麽地方,但真的變了。可以告訴我,這是為什麽嗎?”

望著潘小蘭嬌俏而又蒼白的臉龐,秦衝心裏有一萬個不安。

“每個人都會變的,因為,昨天的陽光和今天的陽光不一樣,別看太陽還是那個太陽。聽我的,秦衝,到別的房間去睡吧。”

潘小蘭弱弱地說道。秦衝還是搖頭,這時說道:“不,我不能去,聽著你的呼吸,我心裏踏實。”

聽著你的呼吸,我心裏踏實!

秦衝說的也是實話。

潘小蘭現在處於煤煙中毒狀態,真的不能缺少照看。

潘小蘭卻是被秦衝的肺腑之言打中了芳心,眼眶為之一熱,望著秦衝起身關燈時的背影,她的眼角隨之潮濕了。

秦衝過去關燈,是因為害怕亮燈影響潘小蘭休息,可當黑暗裏他返身回來,潘小蘭的心房卻是止不住一緊,暗道:他關燈想幹嘛!

屏住了呼吸,最壞的念頭是,如果秦衝欺負她,她該怎麽辦?

不得不說,這時的潘小蘭真的變了,這若放在一年前,她肯定激動到不行。那時她熱情似火,現在的她,橫看豎看都是一塊堅冰。

慶幸的是沒有想象中那麽糟,等到秦衝安靜下來,特別是他小心翼翼的躺在靠近床沿的位置,給人的感覺像是半懸空狀態,一切又都變了,包括潘小蘭懸著的心。

波瀾之中,潘小蘭其實也想聽到秦衝呼吸的聲音,想要聆聽秦衝緊張的心跳,在這寧靜的夜,一切都可以默許,盡管呼吸與呼吸有所不同。

牆壁一角,空調嘶嘶的打著暖風,似乎在努力調和著尷尬的氣氛,潘小蘭掙紮著扯起被子一角,給秦衝蓋上了。

數九寒冬,她怕秦衝著涼。

卻也沒有說話,一切都是潤物細無聲的樣子。

而秦衝呢,他本來是想去隔壁抱條被子過來的,可那被子裏一定還殘存齊小婉餘香的味道,他怕潘小蘭聞出來,也怕那種餘香淩亂了他的理智,然後不顧一切地散發在潘小蘭身上,所以他沒敢。

兩張床所能承載的,完全是兩個階層,兩個故事,兩個迥然不同的女人,兩種完全不一樣的愛慕。

這一被潘小蘭容許,秦衝又不免緊張不安,表麵上卻是裝出氣定神閑的樣子。

很多想要的東西,隻在夢裏飄搖著美好,那次潘小蘭被蛇嚇著了,他就陪她睡在一起,睡了一宿什麽也沒做,可今夜再睡在一張**,一個被窩,他卻異常狼狽,異常拘謹著。

潘小蘭也是這樣,狼狽與拘束,外加三分的難為情,完全構成尷尬百分百,因此動也不敢動一下。

好在黑暗裏的傾訴可以知音,就好像走在一個童話故事裏邊,看不到現實中的彼此存在,隻覺得手裏握著一個夢。

“對不起,小蘭,你說,我是不是太小人了,這是不是趁人之危啊?”

他是說剛才他敞開羽絨襖去暖潘小蘭的那一幕,潘小蘭卻是岔開話題,說道:“睡得不舒服了吧?往這邊挪一挪唄,又不是讓你練功夫,可別掉下去。”

潘小蘭知道秦衝睡得不舒服,小半個身子懸在半空,那也不是一般的難受。

秦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稍稍往裏挪動了一下,然後潘小蘭才回答他剛才的問題,說道:“你那不叫趁人之危,是我活得太狼狽了。”

“小蘭,我真的不該那樣對你。”

“不,秦衝,你沒錯,除了去醫院,這也許是最好的辦法了。”

“我們還是去醫院吧。”

“不。”

潘小蘭搖著頭,黑暗裏,她的堅強,不是誰都有幸看見的,也不是誰都有機會聽她訴說的。

“我怕窮,怕孩子餓肚子,怕她生病沒錢去看醫生,怕她盯別的孩子手裏好吃好玩的東西,對貧窮的畏懼,讓我夜不能寐,這次煤煙中毒,也幸好我沒睡著,不然,你以後再也見不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