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陳氏

第一百二十四章 陳氏

朝州,陳園。

寬敞的大堂之中,一個老者端坐在檀木椅子上,銳利地目光注視著跪在不遠處的三個年輕人。而除了這三個年輕人外,旁邊還站著躬著身的精瘦老者和一個身著黑色中山裝的中年男子。

那端坐的老者年逾古稀,麵容方方正正,麵白無須,腦袋上的頭發都已剃光。端坐在那裏,腰板像是標槍一樣筆直,給人以一種堅如磐石的感覺,雖然沒有什麽表情,但一種強烈的氣勢和威嚴彌漫開去,讓人有著一種連大氣都不敢出的壓抑感。

一手拄著一根龍頭拐杖,穿著一身唐裝,目光來回地掃視著堂內的幾個人,老者忽而開口,淡淡問道:“誰先來?”

話一出口,堂中卻仍是一片沉默。這光頭老者氣勢之強大,壓得堂中所有人都似是喘不過氣來,誰也不敢先接這個話頭。

“我先來吧!”站在最右側的垂眉順目的身著黑色中山裝的男子眼見沒人應聲,低聲說了一句。

“陳文河,現在沒你的事。”那光頭老者聞言橫了一眼,冷冷朝著那中年男子說道。

那黑色中山裝,正是陳文河,躺下跪著的年輕人,卻是陳家年輕一輩的老九陳紹文,還有陳紹修和那位陳家老八。

而那光頭老者,毫無疑問,正是陳家的家主陳禦棠。

整個陳家,唯有這一位能使所有陳家弟子敬畏,膽顫心驚而又無條件地順從。

得到家主的嗬斥,陳文河低垂著頭,嘴角流露出一絲苦笑之意來。

“你來吧,陳紹修。”陳禦棠目光一轉,落到了跪著的三個後輩中最左邊的陳紹修,忽而開口點名說道。

陳紹修聞言一抬頭,目光和陳禦棠一接,然後又飛快地垂了下去。

“宗主大人。我是本月十六號奉二哥之命前往申城的,趕到申城之後就和陳經遠匯合在一起。我當時覺得那條黑背應該不是普通的狗,所以讓程順待人去把那條狗搶了過來。然後雲家的雲少軒打上門來,被我用十二頭大狼青犬擋了回去.......”陳紹修垂著腦袋,開始一一說起自己的所作所為來。

“詳細一點。”陳禦棠淡淡說道。

“是。”陳紹修聞言身軀微微一顫,道:“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雲少軒和一個雲家的女子雲芸,還有那易翼,還有一個他的屬下一齊上門來。目的是要回那條狗.......”

“你當時為何不連那易翼一起解決?或者說,為何你完全沒有發現那易翼深藏不露?”陳禦棠麵無表情問道。

“我.......我沒想到那上邊去。”陳紹修身軀再一顫,苦笑道:“我以為那易翼就是一個普通人,就是有一條好狗而已。畢竟,他被陳經遠逼到那個份上都沒什麽表現,我完全沒考慮到這一點。”

“愚不可及。”陳禦棠冷哼一聲,“擁有靈獸的人,會是普通人麽?而且,就算是普通人,你為何不去結納籠絡,為何一定要采取暴力手段?”

“我.....”陳紹修聞言一陣訥訥,而後才說道:“因為,因為陳經遠已經采取了暴力手段了。”

“哼。接著往下說。”陳禦棠冷笑一聲,繼續道。

“後來,雲少軒退卻之後的十七號當晚。我就遇到了蝙蝠群的突襲.......”陳紹修開始以他的角度將他所經曆的事情一一道來,不敢有絲毫的隱瞞,所經曆的關鍵部分也是一再強調和解釋。

“都說完了?”陳禦棠等陳紹修把話說完之後,忽而問道。

陳紹修點了點頭,身軀再又一顫,額頭卻是出現了一滴汗來。

“蓬......”陳禦棠忽而一拂袖,隨著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陳紹修身軀飛了出去,臉上忽而像饅頭一樣高高腫起,把眼睛都擠得隻剩下了一條縫。

陳紹修狠狠地摔在了十餘米外,嘴角噙血。

堂中其他人聞聲而顫。

“你的蠢在於你完全不去了解自己在麵對什麽。對於敵人沒有一點認識不說,居然還怡然自得地高枕無憂。因為你的蠢,你自己死了也就罷了,卻害得家族最有潛力的年輕人差點隕落。”陳禦棠冷冷說道:“有眼無珠,蠢得不可救藥!如果不是因為你的有眼無珠,哪能使家族承受如此巨大的損失,樹立起這麽多的敵人?”

陳紹修再次跪下,沉默不語。

“領一百棍家法。放逐何公島,三年之內不得下島半步,違者廢除修為,逐出家族。”陳禦棠沉聲說道。

陳紹修聞言身軀猛地一顫,抬起了頭來。

“宗主,這懲罰,太重了吧?”陳文河聞言也是身軀輕顫,麵露不忍之色,小聲說道:“年輕人總會犯錯的,犯錯了自然要承受家法,不過三年裏不得下島的懲罰也太嚴厲了......”

這種放逐,在陳家,一般很少見。陳文河覺得實在是過重了一些。

“怎麽,陳文河,你也想去何公島上居住?”陳禦棠把眼一翻,發出了一聲冷哼,說道:“若非因為這個廢柴。紹琪何至於修為幾廢,沒個一兩年難以恢複。哼,自己死了便死了,連累家族最出色的子弟,其行可誅。若非念著終究是我陳氏血脈,我便直接將其驅逐出門了。”

陳文河立刻噤聲,再不敢多言。

“謝......謝家主!我願領罰。”陳紹修低著頭,猛地咬住了牙,強忍著不讓自己落淚。

“去吧。”陳禦棠目光一轉,落在了跪著的陳紹文身上,再不理會陳紹修。

陳紹修躬著身,一步步後退著走出了門去,身軀似一陣風都可以吹倒,單薄而又倔強。

“宗主。我認罰。”陳紹文未等陳禦棠開口,便直接說道:“我的錯,在於沒有直接看清那易翼的實力和隱藏。不過如果按照我的想法,不管那易翼是不是凶手,最開始直接去幹掉,那就一切都好了啊。”

“哼!蠢貨。”陳禦棠冷哼一聲,身形一閃,一腳踹了過去。

陳紹文也不敢躲閃,更不敢運轉修為來挨這一擊,身軀被直接踹飛,而後陳禦棠絲毫不停留,上去一陣狠踹,“你這白癡,怎麽不去死?紹琪是躺著送回來的,你們這些廢物,倒是一個個全都活蹦亂跳?現在倒好,在我麵前裝出很有種的樣子。有種的話,為什麽不去和那易翼同歸於盡?”

一種暴戾的氣息在堂中彌漫開來,讓人心驚膽寒,陳紹文慘叫聲不斷,卻不敢絲毫反抗,很快就變得聲息弱了下去。

陳禦棠終於停手,餘怒卻仍未歇,道:“滾吧。陳紹龍,你也滾蛋。免得在我麵前礙眼。”

跪在一旁的陳家老八身子一個激靈,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神色,連忙應了一聲,上前抱起了都已經快爬不起來的陳紹文,飛快地退了出去。

堂中還剩下陳文河與那精瘦的老者。

“老幺,你也去吧,好好休息一下。”陳禦棠目光落在那精瘦的老者身上,說了一句,後者微一躬身,離開了堂中。

“宗主。”陳文河心中忐忑,恭恭敬敬地喊了一聲。

“你讓我失望了,文河。”陳禦棠坐到了椅子上,深吸了一口氣,使得情緒漸漸平靜了下來,才微微歎息了一聲,神色間隱現一絲疲倦,說道:“本來以為讓你過去,可以監督一下陳紹琪,讓他不至於劍走偏逢。現在倒好,局麵演變成這樣。什麽便宜都沒占到,什麽虧都吃盡了。這不是我想要的結果啊。”

“宗主。對不起。”陳文河聞言訥訥,說道。

“我不想聽這三個字。”陳禦棠道:“任何時候,對不起這三個字都沒有任何的意義。”

陳文河略一沉默,道:“是,在宗主的話,文河定當銘記於心。”

“你知道你錯在什麽地方麽?”陳禦棠道。

“還請宗主教誨。”陳文河恭敬地說道。

“錯在不夠光棍。”陳禦棠道:“以你的性子和處事。綿裏藏針是足夠了,但有的時候反而不夠灑脫和光棍。你和雲宋兩家談判的時候,虧已經吃盡了,何妨多吃一點,總要讓對手也不好過才算。”

“可是......”陳文河想要辯解,卻被陳禦棠打斷了說道:“沒有什麽可是,陰狠時自要陰狠,歹毒時自可歹毒。但該光棍的時候也不該畏縮。難道那雲宋兩家真就會這麽輕易開戰?三大家於嶺南鼎力已久,牽一發而動全身。若無足夠的利益,豈會輕易魚死網破地開戰?”

“宗主。”陳禦棠話裏教導的意味很濃,陳文河聞言身軀不由輕震。

“陳紹琪本是我寄予厚望之人。現在看來卻是我高估他了。”陳禦棠微微歎息了一聲,“我今年九十有四,年月已經無多,可是遍觀陳氏上下,有足夠修為和才情之人,居然寥寥無幾。可悲可歎啊。當年我縱橫無忌,養成了肆意妄為的性情。現在整個陳氏上下,居然盡皆是如此之輩啊。”

“宗主。”陳文河訥訥,不知該說什麽。

“好了,說一說那個姓易的家夥吧。到底是何來曆?又有什麽特別之處,居然引得雲宋二家同時全力支持?”陳禦棠搖搖頭,笑了笑,這一笑之下,臉上豁然生動了許多,蒼老之中再無那淩厲迫人之氣勢流露。

陳文河聞言一怔,道:“那易翼,父母都是普通人,也沒什麽特殊的來曆。但不知為何,居然有著不俗的修為,連紹琪都非他敵手。而且,遍觀申城諸事,此子身邊居然出現了數量上萬的蝠群,還有一頭黑背靈犬,十餘隻刀槍難傷的吸血蝙蝠,隻怕也都是靈獸。”

“對於一個修士來說,有一隻靈獸在身旁已是難得了。一次居然有十餘隻靈獸蝙蝠,這其中本就不同尋常啊。而雲宋二家在知遠居竟那麽維護那易翼,其中必然有些我們不知道的秘密。”陳禦棠道:“能夠破開陳紹琪的盤木縛龍術,這些都說明了問題。”

“接下來我們該怎麽做?”陳文河聞言也是微微一歎,這些,他又怎會看不出來?不然也不會在知遠居答應了易翼的要求了。

“你不是答應了讓陳紹琪他們去道歉麽?讓他們去,順便再探一探易翼的底,你試著拉攏一下,許以重利。如果不成的話,再說,說不定隻有再出手鏟除此子了。”陳禦棠淡淡說道。

“嗯?再鏟除?”陳文河眉毛一挑,訝道。

“我來安排就是了。終究隻是一顆小棋子而已。”陳禦棠冷然說了一句,語氣中攜著殺伐之意:“難道真以為靠上了雲宋兩家就可以安枕無憂麽?這一次因為此子可謂折盡了麵子,如果他再不知趣,就將其徹底抹殺。”

“好的,謹遵宗主之意。”陳文河聞言微微苦笑,不由又想起在公路上所見的那一幕來。

陳文河總覺得易翼終究是太神秘和難以揣測,要將其抹殺非是易事,這一點上,陳紹琪就是前車之鑒。不過,家族盡起高手的話,那小子應該是沒有能夠逃出生天的道理吧。

但在陳文河心底,卻始終有一絲陰霾揮之不去。

“對了,你讓陳尚芳跟你走一遭,把情況和她講一講,讓她盡可能地用所有手段拉攏那個易翼。”陳禦棠又補充了一句道:“你們兩人都是讓我很放心的人,對付一個乍起於微末的小子,應該不是什麽問題吧?”

“這......不是問題。”陳文河嘴裏這麽說著,在心裏卻不由自主地有一絲猶豫,腦海中浮現出在公路上最後所見的,易翼麵無表情卻隻是一拳接著一拳砸在陳紹琪臉撒謊那個的情形.......

“也許,恰因其起於微末,所以反而難測?”在心底,陳文河轉過了這樣一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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