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踏遍深獄聞噩耗

謝貽香打起精神,卻見四周毫無異樣,依然是黑黝黝的方石通道,兩旁插著燃燒得正旺的火把,高百川已亮出了攥在掌心的那把純銀鑰匙,插入身旁石壁中緩緩轉動起來,隨之發出低沉的響聲。伴隨著石壁上掉落的灰塵,一塊兩尺來寬的暗門自石壁上緩緩升起,在離地處露出了半人高的縫隙。

原來這第五層天牢的囚室竟是這般構造,將囚室都隱藏在了通道的石壁之後。若非高百川將門打開,自己還真沒看出此處的石壁有異,更不會猜到這裏居然會有一間囚室。隻見高百川隨手拔下了牆上就近的一支火把,彎腰從那暗門下鑽了進去。謝貽香正要緊隨其後,突然心中一動,莫名其妙地升出了一絲異樣的感覺。

今天前來天牢的這一趟,難道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謝貽香腦海中飛快地轉動起來,將前前後後的事細細地思索了一遍,卻沒有任何發現。眼見那暗門內隱隱閃耀著高百川的火把光亮,她心下暗想:“多半是自己終於就要見到這個“雨夜人屠”施天翔了,此刻身在囚室之外,已是近在咫尺,所以才有異樣的感覺。”

想來是方才聽了高百川的那些閑言閑語,自己原本寄托了極大期望的“雨夜人屠”,居然在不知不覺中黯淡了下來,倒是那個莊浩明和高百川都一致認定遠勝“雨夜人屠”的神秘高人,此刻反而讓自己更是好奇。

謝貽香急忙搖了搖腦袋,將這些雜念通通拋諸腦後,暗道:“這些人再如何本事,畢竟是身負血案的十惡不赦之徒,我謝貽香雖談不上頂天立地,所作所為卻也是問心無愧,又何必在意這些人?”

隻聽囚室中高百川低聲招呼自己進去,謝貽香當下深吸了一口氣,終於快步上前,從那道暗門裏彎腰鑽入,心中暗念道:“我此番一心要為死者伸冤,這才求助於天牢重犯,但願這‘雨夜人屠’真有莊叔叔說的那般破案本事,助刑捕房將撕臉魔緝拿歸案。”

謝貽香當下隨著高百川一起鑽過那道暗門,裏麵卻是間寬敞的石屋,約莫有幾丈見方;一張由石塊堆成的矮床貼牆而砌,離門口甚遠,上麵東一個、西一個擺放著幾個發黴的爛木碗;借著高百川手中的火把,隱約可見一個人低著頭,盤膝坐在石**,雙手雙腳皆被雞蛋粗細的鐵鏈緊鎖,鏈接在背後的石壁上;這人身上穿了三四件破破爛爛的舊衣,兀自帶著凝固的血塊。

謝貽香深吸了一口氣,心知這便是今天要見的正主了,正不知怎樣開口,身旁的高百川就著手裏的火把又點了一袋旱煙,指著**那人,吞雲吐霧道:“這位便是‘雨夜人屠’施天翔施先生了。”

謝貽香見那施天翔盤膝坐在石**沒有絲毫反應,既不回話,身形也沒有任何動作,不禁微一皺眉,小心翼翼地踏上兩步,恭聲說道:“晚輩刑捕房謝貽香,特來拜見前輩。”

那“雨夜人屠”施天翔卻好像根本沒聽到她的發問,還是沒有任何動靜。謝貽香見他一頭灰白色的長發垂在臉前,將大半的麵容遮蓋了起來,一時也摸不透他的用意,當下口吻一轉,有些強硬地說道:“在下是奉刑捕房莊浩明總捕頭之令,特來探望閣下。”高百川也在一旁怒喝道:“姓施的,你少在這裏擺威風,信不信老子斷了你的水糧?”

然而那施天翔還是不做理會,就連手指頭都沒動彈一下。謝貽香心中生疑,猛然聞到一股濃烈的腐臭,正是從那施天翔身上傳出來的。她大驚之下,伸手奪過高百川手中的火把,屏息走到了石床前。

但見晃動的火光之下,石**的施天翔低著一顆腦袋,披散的長發下隱隱露出一張焦黑的麵容,滿臉都是坑坑窪窪的小洞,幾條黃綠色的**就像那融化的蠟燭一般,以垂落的姿態凝固在臉頰四周;透過他身上囚衣的破洞,幹癟的肌膚密密麻麻地布滿了大大小小的黑斑,還蠕動著幾條不知名的小蟲。她在刑捕房見的屍體多了,看這光景,眼前這人至少已經死了一個多月。

高百川也看了出來,驚訝地顫聲說道:“這,這……這家夥如何死掉了?”他吞吐著煙霧,搖頭歎道,“唉,想不到施天翔縱橫一生,最後也默默無聞地死在這黑牢裏,真是可悲可歎,甚至有些可笑。”說著,他走上兩步,用手裏的旱煙杆撥開施天翔額前的長發,頓時露出一張潰爛得不成人樣的臉來。隻見那臉頰的顴骨處皮膚破裂,露出一片焦黃色的臉骨;幾隻乳白色的小蟲仿佛受到驚擾,匆匆忙忙地從眼眶裏鑽了進去。

高百川指著屍體臉上的一片焦黃色,麵無表情地說道:“錯不了,這的確是施天翔的屍體,他臉上這道傷疤,正是當年群雄紛爭、天下未定之時,被神火教高手所傷。”

謝貽香默默無語,兩條淡眉已擰成了結,心灰意冷地搖了搖頭。想不到自己放下心中那所謂的執念,前來天牢深處求教這個惡貫滿盈之徒,最後卻是這麽一個結果。倘若依照莊浩明的說法,自己失去的是“德“,可如今又得到了什麽?

現今刑捕房不願插手此案,眼前唯一的希望又已破滅,放眼整個京城之中,還有誰能幫自己緝拿撕臉魔,替那些死者伸冤?謝貽香微一閉上雙眼,頓時又出現了緬榕遇害後的那幅畫麵,然而當此局麵,自己又該如何是好?

莫非終於有一些事情,是自己不得不放棄的麽?謝貽香第一次感到了絕望。

旁邊的高百川見謝貽香出神,暗自歎息了一聲,他伸手拍了拍謝貽香的肩膀,柔聲道:“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謝三小姐倒也不必太過在意。即便是天大的難事,終會隨同時光的流逝,一並化為清風而去。屆時再回首此刻,你便會發現其實這世間根本沒有任何事情,是值得此刻的自己這般困擾的。”

謝貽香聽得微微一怔,細細地咀嚼著他這句話。高百川又歎了口氣,展顏笑道:“不管怎樣,逝者已去,我們還是先行離開,再細談不遲。”

謝貽香點了點頭,又望了一眼那雨夜人屠的屍體,失魂落魄地同高百川一起鑽出了囚室。高百川拔出鑰匙,牢門便緩緩落下,囚室中又回複了一片黑暗。

黑暗中,那雨夜人屠盤膝而坐的“屍體”,卻緩緩地抬起了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