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競月難尋心煎熬
寧萃略帶猶豫地說道:“徐大人身為史官,自然要收集許多朝廷的資料,以作為記錄曆史的憑據。他存放檔案的那間房裏,堆滿了各式各樣的文書,放置得雜亂不堪。所以我認為這份名單他自己都還沒來得及細看,也不知道上麵竟然會有自己女兒的名字。”
謝貽香腦海中有些混亂,問道:“姐姐可知這所謂的叛黨,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寧萃道:“我之前曾向妹妹提及過,便是紫金山上的太元觀。若是我沒記錯,名單上這些人之所以被列為叛黨,便是由於他們都是那太元觀的信徒。當然,緬榕也是其中之一。”
事情最終還是牽扯上那紫金山太元觀,謝貽香心念急轉,喃喃說道:“據我所知,太元觀自前朝起就備受推崇,座下有信徒千萬,聲勢極大。本朝創建以來,朝廷便一直將它視為眼中之釘,肉中之刺。若非顧慮那成千上萬的信徒,恐怕皇上早就動手將他們鏟除了……不錯,這的確是皇帝的作風,怪不得朝廷要將他們視作叛黨,列出這份名單令都尉府暗中監察。”
想到這裏,謝貽香越發舉得這撕臉魔極有可能就是朝廷的殺手,甚至正是都尉府的人。所謂的“撕臉”手法,不過是用連環凶殺案作為掩飾,目的就是不動聲色地將這些叛黨盡數誅殺。
隨著這一思路,她越想越覺得可怕,莫非這便是莊浩明所謂的朝廷曾有過交待,讓刑捕房放任此案不查的原因?
謝貽香隻覺渾身虛軟無力,原以為本案不過是要緝拿一個詭異的凶手,誰知竟牽涉出這許多事來。她先是認同了莊浩明的觀點,以為撕臉魔乃是因為精神錯亂導致四處殺人,這才去天牢求助於雨夜人屠;後來半路殺出個言思道,在他分析下,此案又演變成‘從嘴裏取東西’的預謀殺人;到如今看到這份名單,案件再次逆轉,竟然牽連出皇帝的都尉府,牽連上了整個朝廷。若是再追查下去,不知道還會牽涉出更多隱情,隻怕那時候莫說是她謝三小姐,恐怕連自己的父親謝大將軍也應付不來。
自從決定徹查此案開始,這還是謝貽香第一次感到害怕,竟隱隱謀生出退意。
寧萃見謝貽香的臉色陰晴不定,極為難看,不禁歎道:“我明白妹妹的心思,相信已有不少人告誡過你,千萬不要過問此案。其實我也是同樣的看來,而今令尊大人正處於朝廷的風口浪尖處,妹妹身為謝家的人,還是早些抽身而退,以大局為重方好。撕臉魔再如何凶惡,畢竟隻是一樁命案,幾十條人命罷了。若是稍有不慎,導致大禍鑄成,隻怕後果不堪設想。”
她這番話雖是點到即止,但言語間分明表示她對朝中的局勢甚是清楚,至少也很清楚大將軍謝封軒現今的尷尬。然而謝貽香聽她的意思,竟和莊浩明相仿,那便是為了顧全大局,枉顧區區幾十條人命是理所當然的。眼見寧萃那一身青衣,她忽然想起,緬榕生前最喜歡的也是青色。
謝貽香依稀產生了一個奇怪的念頭:“我和寧萃一見如故,莫非是因為自己在不知不覺中,竟把她當做了緬榕?”
或許不隻是自己,看方才徐大人的神態舉止,恐怕連他也或多或少產生了這個念頭,不經意間把寧萃當做了自己的女兒。謝貽香心念一動,指著手裏的名單問道:“你如何會知道這許多事?”試想無論是朝廷中的紛爭,還是撕臉魔的案子,寧萃不過是個局外人,原本不該有所牽連。
卻聽寧萃緩緩說道:“我和緬榕小姐相識不過數月,卻早已引為知己,眼見她無故被害,我理應要為她做些事,因此一直在暗中留意撕臉魔的消息。可是我卻聽說刑捕房對此案有所顧忌,不敢深究。哼,我不是朝廷中人,也不懂其中的權謀爭鬥,既然官場無法為死者伸張正義,那我便以江湖人的身份,來替緬榕小姐報仇雪恨。”
這番話將謝貽香說得大是慚愧,不禁心道:“寧萃隻是一介布衣之身,又和緬榕相識不久,卻能深明大義,替死者鳴冤。相比之下,我身為刑捕房的捕快,又是緬榕兒時好友,莫非還不及她?”
她當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斬釘截鐵地說道:“堂堂京師重地,天子腳下,我刑捕房豈能縱容殺人凶手逍遙法外?不管此案背後有多大凶險,縱然要賠上謝家一門上下的性命,我也誓要追查到底。”
見謝貽香下定決心,寧萃三分驚訝之下,又有七分喜悅,急忙說道:“我願助妹妹一臂之力,但憑妹妹吩咐。”謝貽香沉思道:“既然此案與都尉府有關,那我們便先從都尉府入手。”
她見寧萃似乎沒聽明白,微微一笑,有些神秘地說道:“姐姐不是一直想見見那個‘江南一刀’麽?我們這便去找都尉府的統辦先競月。”
先競月的府第也在烏衣巷中,不到一盞茶功夫,謝貽香便和寧萃來到先府之外。誰知剛進得大門,便見仆人胡老一臉尷尬迎了上來,搶著說道:“三小姐又來了,可得真是不巧,公子這一去至今還未歸來。”
謝貽香驚道:“胡老,那天你便說他奉命外出,如今算來已是第六天了,為何還沒回來?難道……”她心中一急,竟不敢往下亂想。
以往先競月若要外出,必然會告知於謝貽香,這次非但走得不聲不響,而且一去便是這許多天,又沒有絲毫音訊,一時間她如何能不急?胡老理解謝貽香的心思,連忙勸道:“三小姐莫要著急,公子他武功蓋世,這天底下哪裏有人奈何得了他?等他一回來,老奴絕不耽誤,立刻便叫他來見你。”
一旁的寧萃也忍不住露出焦急的神色,問道:“老人家,你家公子到底去了何處,竟然連謝三小姐也要瞞著不說?”
胡老臉色微微一變,似乎有些猶豫。謝貽香見他這般暮煙,心中生疑,目光一轉,淡淡地問道:“胡老,那天你說自己風濕複發,出不得門,這幾天秋氣更濃,逐漸轉寒,怎麽你的風濕卻消失得無影無蹤,不用拐杖也可行動自如了?”
那胡老頓時僵立當場,他原本就沒料到謝貽香會在此時找上門來,匆忙間趕來相迎,倒將拄拐裝病一事拋諸腦後了。此刻被謝貽香識破,他隻得老實說道:“三小姐,老奴幾時有過歹意,此乃是公子說交待,說他此行凶險,因為怕你擔心才沒將這次外出之事告知於你。那天你忽然找上門來,老奴怕你因此起疑,看出破綻,這才隻好裝作風濕病發,想要把此事敷衍過去。我本以為隻要等到公子回來,便可雨過天晴,誰知他到今日還沒消息。唉,受人之托,自當忠人之事,老奴言盡於此,其它還請三小姐不要再問,讓我為難。”
這胡老說話雖然囉嗦,謝貽香倒也聽明白了。原來竟然是自己師兄的意思,要胡老故意瞞著自己。隻是不知師兄接到了什麽樣的旨意,此刻又去了什麽地方?
謝貽香心知這胡老看似祥和,內心卻極是固執,他既然答應了先競月要隱瞞此事,那便決計不會把先競月的去向告知自己。一時間雖是心急如焚,她卻也無可奈何。卻聽一旁的寧萃突然問道:“老人家,你家公子可是去了城外紫金山上的太元觀?”
胡老臉色大變,脫口說道:“你……你如何得知?”謝貽香心下一亮,暗罵自己糊塗,既然寧萃那份名單寫著“都尉府奉命緝查叛黨”,先競月身為都尉府的統辦,多半也參與了此事。憑借他那一身冠絕天下的功夫,於情於理,自然是對付太元觀的最佳人選了。
然而轉念一想,那太元觀的掌教希夷真人道法通神,內外功夫早臻化境,從那夜在秦淮河畔五侯家的交手來看,就連父親謝封軒也不是其對手。先競月的功夫雖是極高,但畢竟太過年輕,如何及得上希夷真人那近百年的修為?難怪一向睥睨天下的師兄也會覺得此行凶險,要胡老將此事瞞住自己。
謝貽香定了定神,右手已悄然按住了腰間的亂離。自從那晚見到希夷真人開始,這些天所發生的一切事,似乎都隱隱指向那太元觀,看來這趟紫金山之行,終究在所難免,自己無論如何也要走上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