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亂離無功金鍾罩

不料當此秋季,居然也有這般說來便來的暴雨,謝貽香急忙跳開幾步,躲到了那“木森樓”的屋簷下麵。

那禿頂老者忽然站起身來,顫顫巍巍地伸開雙臂,徑直站立在暴雨之中,仰天長歎道:“以一曇星之力壓製歲星,逆天象而行,隻恨此等人物,我竟不得親眼見上一麵。”他頓了一頓,忽然曼聲吟道:“釋道縱橫誠意歸,雷風止戈燕南飛。水來花落去,隻為待君來。”

大雨聲中謝貽香哪有心思理會老者的話,隻記得他說什麽自己屬火,必將滅於水中,莫非就是指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她連忙招呼老者進屋避雨,卻聽一串倉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清晰地從雨聲中傳來。

謝貽香凝意集思,立刻分辨出這串腳步聲乃是一前一後的兩個人,正踏著這一片房舍的屋頂在雨中奔馳而行,將屋頂上的瓦片踩得啪啪作響,其方向正是朝此地行來。

從腳步聲的輕重之中,謝貽香可以分辨出來人當中走在前麵的多半是個男子,其腳步極是沉重,每踏出一步,中間還夾雜著瓦片破裂之聲,似乎奔跑得狼狽不堪,所練的應當是剛猛一路的外家功夫;而後麵那人的腳步聲卻是斷斷續續、似有似無,偶爾踏響一聲輕,也是如水泡破裂般的輕響,可見其輕功之高,如飛花、如飄絮。謝貽香自幼得名師傳授,自問單憑輕功而言,也不及此人高明。

莫非來的這一前一後兩個人,便是禿頂老者所謂的大限了?謝貽香心中生疑,她自然不信什麽星象命理,如果說禿頂老者今夜當真有難,多半是仇家前來尋仇報複,隻是他不願將此說破,這才說了些虛無縹緲的鬼話來糊弄自己。

雖然連這禿頂老者的姓名都不知道,兩人終究相識一場,言談甚歡。如今這禿頂老者有難,謝貽香在情在理也無法坐視不管。當下她提起心神,暗生警戒,右手隨之輕輕地按住了腰間亂離。

但聽腳步聲漸近,猛然間眼前一花,一個精壯男子袒著胸口從對麵屋頂徑直躍下,連同幾片碎裂的青瓦一並落在院中。隻見黑夜大雨當中,男子那張長長的馬臉上,鼻子占去了一大半的位置,將一雙細長的眼睛分割在臉頰兩旁,形貌甚是醜陋;一頭披散的頭發被淋得濕透,亂糟糟地搭在雙肩;渾身古銅色的肌肉結作塊狀,被雨水衝刷得微微發亮。

謝貽香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那男子便望向雨中站立的禿頂老者,頓時眼露出喜色,繼而身形一晃,人已徑直向那禿頂老者撲了過去。

謝貽香心頭火起,暗想這人好生無禮,幸好自己早有防範。那男子身形方一發動,她便立刻側身搶上,手中的亂離隨之出鞘,斜斜劃出一片緋紅色的刀光,伴隨漫天的雨點後發先至,直劈向那男子的胸膛。

那男子卻不避不閃,反而踏上一步,主動將自己的胸膛送往謝貽香刀下,同時探出一雙粗壯的大手,朝謝貽香纖細的脖頸處抓來。

來人雖是動手在前,但畢竟來意不明,這一抓也並不凶狠,似乎隻是想製住謝貽香,並非要取她的性命。謝貽香這一刀本就不準備傷人,見他如此舉動,驚疑之下更是收回了幾分力道。但聽一聲金鐵交鳴般的聲響,自己的亂離雖然正中那男子胸口,卻如同砍上了一塊鐵板似的,長鳴聲中亂離竟被硬生生地彈了回來。再看那男子胸口,卻連白硬也沒留下一條。

“是金鍾罩!”謝貽香暗罵一聲,眼見那男子的一雙大手已遞到自己麵前,她急忙斜斜退開一步。別看謝貽香隻是簡單的退開一步,這刹那間的舉動,頓時將她得自名師真傳的風範展現得淋漓盡致。這一退既避開了眼前男子這一抓,又擋在了那禿頂老者身前,讓那男子無法再向禿頂老者動作。

而就在謝貽香退開這一步的同時,她手中亂離以刀出劍招,相繼用刀尖刺出六刀,幾乎在同一時刻命中了那男子胸前的六處大穴,從上至下一條線上的華蓋、玉堂、膻中、巨闕、中脘、氣海盡數中招。卻聽錚錚有聲,竟是刀刀無功而返。

須知但凡是“金鍾罩”、“鐵布衫”這一類橫練的功夫,雖然能將渾身上下練得刀槍不入,但天地尚且有不全,何況是武功?所以此類功夫一旦練成,必定存在一個極其軟弱的“罩門”,修煉者若被對手擊中罩門,頓時就會斃命。而今謝貽香這招以一生六,雖然沒能選中那男子的金鍾罩罩門,但眼見這小丫頭居然能在彈指之間連發六刀,認穴又如此精準,那男子心中已是大驚,深知對手非等閑之輩,當下猛一轉身,便要躍上屋頂逃走。

驀然間,一道天青色的身影毫無征兆地飄落在了對麵的屋頂上,將那男子正要躍起的去路盡數封死。定睛一看,乃是一名二十來歲的青衣少女;大雨之中,那少女撐著一把烏木骨芯的油紙傘,傘麵和她的衣衫一般也是青色,上麵調以朱紅色的濃彩,勾繪出一幅寫意的花紋。

當此情形,那青衣少女雨中持傘,當空玉立,正如一幅超然出塵的彩色畫卷,當中卻又帶著幾分詭異的神秘感,看得謝貽香和那男子一時都忘記了手中的動作。

隻聽那青衣少女輕啟朱唇,冷冰冰地對那馬臉男子說道:“你還想往哪裏跑?”那男子回過神來,臉色頓時大變,居然呆立在院中不敢動彈,一雙細長的眼睛裏隱隱露出驚恐的神色。

謝貽香這才恍然大悟,暗笑自己多心。想來是這青衣少女一路追逐眼前這男子,這才偶然路經此地,男子見院中有人,便想將那禿頂老者擒下,以作威脅之用。這完全是一場巧合罷了,倒並非是刻意針對那老者而來的仇家。

她在雨中這一思索,渾身上下已被淋得濕透了。眼見那青衣少女從屋頂緩緩飄落,站立在了那男子身前三丈處。如此暴雨之中,她那一身青衣之外,罩著的一層薄紗隨風微飄,再加上那把天青色的油傘,當真配得上“翩若遊龍,宛若驚鴻”這八個字。

那男子隻是目露凶光,卻並不開口說話。青衣少女緩緩轉頭,望向謝貽香這邊,最終將目光停留在了她手中的亂離,淡淡地問道:“看這柄緋紅色的短刀形貌,莫非便是那名動天下的亂離?那位人稱‘十年後天下第一人’的競月公子,莫非也在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