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平行世界。

2002年夏。

東北。

夕陽西斜,靠窗的書桌上一台破電扇搖頭晃腦的吐出陣陣熱風,一個空玻璃杯,兩個藥盒。

陳熙光著膀子躺在**,滿眼迷茫,渾身是汗,這個狀態已經好半天了。

我是誰?

這是哪兒?

記得自己呼出一口氣後,身體就猛地飄了起來,下麵一群至交好友圍在床前哭喊著自己的名字......那一刻,他清楚地看到自己還躺在**,骨瘦如柴,閉著雙眼,十分安詳。

隨後,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牽扯著自己,飛快地穿過了一條忽明忽暗五彩斑斕的冗長隧道,再一睜眼,就到了這裏。

他緩緩坐了起來,伸出一隻手臂,看著有些瘦弱卻白皙健康的胳膊,他咧了咧嘴,卻沒笑出來。

隨後,他開始打量著房間裏的一切,臉上依舊茫然。

房間不大,牆體雪白,牆角支著一個畫板,上麵是一幅還沒有完成的靜物素描,水平看著一般。

靠窗是一張老舊斑駁的書桌,風扇還在呼呼轉動著,屁股下麵是一張簡陋的單人木床。

扭頭看,床的一側牆上,貼了幾張已經褪了色的海報,上麵的女孩搔首弄姿,可他一個都不認識。

豁然,頭痛欲裂,腦海中湧進了這幅軀體的全部記憶......

林浩,男,19歲,春河市第十中學高三學生;父親林慶生,木材綜合加工廠工人,十年前下崗;母親李秀娥,13年前因癌症去世。

他明白了,自己死後的靈魂穿越了,來到了一個陌生的世界!

林浩?

難道以後自己就叫林浩了嗎?

他坐在那兒又是好一陣的不知所措,良久,才漸漸接受了這個現實。

生前,他是個落魄的鍵盤手,16歲就在舞廳伴奏,後來跟著穴頭走遍祖國大江南北;32歲那年定居燕京,周末在琴行教學,晚上混跡於京城夜場唱歌彈琴,三裏屯、工體、後海......40歲身患骨癌,在病榻上折磨了兩年才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搞音樂的常常兜比臉幹淨,賺錢的速度永遠趕不上花錢的速度,但這也是唯一一個窮還能吸引女孩的行業。

他在燕京沒有房子,沒有老婆,更沒有孩子。

他也曾紅顏無數,朋友遍天下,正是因為交遊廣闊,所以死前才會有眾多好友陪伴在床前。

哎!

一聲長歎,也罷,既來之則安之。

都說但行好事,莫問前程,看來蒼天是有眼的!他老人家知道自己前世雖混得窘迫,但生病前也常常捐款獻血,做盡好事,所以才沒讓自己過奈何橋,沒喝那碗孟婆湯,給了自己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

既如此,何不好好活一次?

看了一眼書桌上的機械鬧鍾,18點05分。

想了想,好像今晚是高三畢業文藝匯演,時間已經過了。

他下了床,找了一圈也沒看見鏡子,本來還想看看自己現在的模樣,算了!

套上白色汗衫和球鞋出了門,樓道裏有一輛十分幹淨的舊二八自行車,也沒上鎖,他下意識推著就往出走。

...

第十中學大禮堂,演出已經開始了。

林浩滿頭大汗,終於找到了自己班級位置,他貓著腰順著一排排大腿往裏擠,引來好一陣不滿。

隻有班主任陳勝利身邊還有個空位,他隻好硬著頭皮坐了過去,陳勝利扭頭看見了他,不滿的哼了一聲。

舞台上。

從頭尬到尾的相聲;

歌頌班主任的三句半;

動作整齊不劃一的民族舞;

臉蛋兒畫得像猴屁股一樣的男女生二重唱;

......

對於他來說,看這種節目簡直就是一種慘無人道的折磨。

左顧右盼,挨個去觀察自己的這些同班同學,一一對應尋找著記憶裏的名字;他發現從自己進來開始,坐在身邊的班主任陳勝利就在不停的看表。

不一會兒,陳勝利扭頭問文藝委員張思思:“李一博什麽情況?怎麽現在還沒到?”

張思思穿著民族舞服裝,看樣子應該剛跳完舞,臉上的濃妝被汗水破壞的有些花,但依然能看出來十分俊俏。

她也是滿臉焦急,“我也不知道呀,下午彩排的時候還好好的呢!”

“還有幾個節目?”陳勝利問。

“十三個。”

陳勝利不說話了。

又過了兩個節目,他和張思思都開始不時的往大門口張望。

李一博是他們高三三班的文藝骨幹,不隻是學習好,吉他彈唱更是全校知名,每年的文藝匯演他都是萬眾矚目,絕對的壓軸!

節目還在繼續著,林浩昏昏欲睡。

不行!不能再等了!陳勝利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下定了決心。

“張思思,你是文藝委員,你說,誰能替李一博?”他說。

張思思焦急道:“沒了,真沒了,誰都不可能代替李一博!除了他,咱班再找個會彈吉他的都沒有!”

“矬子裏拔大個都拔不出來?”陳勝利急了,聲音不由大了起來。

林浩被他這一嗓子喊醒了。

張思思苦笑,一堆矮矬子,拔誰呀?

“怎麽辦?怎麽辦?這個李一博,怎麽這麽不靠譜!”陳勝利急得直撓他為數不多的頭發。

“你問問,挨個問問,誰能表演個節目,拿手的就行!”陳勝利說完,又找補了一句,“最好是吉他彈唱,快,快去!”

張思思隻好無奈地站了起來,她走到過道上,然後一排排往後走,哈著腰壓低了嗓子問後麵的同學。

回來以後,她拉著哭腔對陳勝利說:“老師,咋整呀?真沒有!”

班裏這些同學她太了解了,這個結果早就想到了,絲毫不感到意外。

陳勝利癱在了座椅上,像個泄了氣的皮球。

完了!明天自己將是同事們嘲笑的對象,他仿佛已經看見了一班李老師那副嘲諷的醜惡嘴臉。

這時,一個聲音響了起來:“老師,要不——我試試?”

陳勝利和張思思麵色一喜,連忙扭頭去看,見是林浩以後,兩張臉瞬間就拉了下來。

張思思哭笑不得,“浩子,都啥時候了,你還開玩笑?”

後麵一些同學也聽見了林浩的話。

“林浩?不是吧?”

“他會唱歌?”

“我沒聽過!”

“那他裝啥呀!”

“誰知道呢,精神病!”

“......”

林浩見班主任這麽著急,隻是想幫幫忙而已,此時見同學們這個態度,還真是一臉懵逼。

什麽情況?自己這麽沒人緣?為什麽記憶裏完全感受不到?難道是這副皮囊遺留下來的自我認知不足?

一連串的疑問,讓他對自己都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陳勝利“呼”的一下站了起來,他是個矮胖的中年人,戴著一副老式的黑色邊框近視鏡。

他一臉嚴肅地轉身看向了自己班的學生,揮舞著胖乎乎的手氣憤道:“一個個的就會說風涼話,要不是張思思還有個舞蹈,我就成了光杆司令!丟不丟人?”

“你們還要點臉不?還好意思笑?還好意思說人家林浩?”

“是!林浩是沒唱過歌,可人家能勇敢地站出來,人家有捍衛班級榮譽的心!你們呢?你們有嗎?有嗎?”

聽著班主任的訓話,林浩老懷大慰,頻頻點頭,還是老師懂自己呀!可當他聽到最後幾句話,一口老血差點就噴出來。

“張思思,把李一博的吉他給林浩!”陳勝利賭氣似的吩咐張思思。

張思思猶豫了,她家就住在林浩家對門,別人是沒聽過他唱歌,可自己聽過呀!

從小到大聽過他無數次慘嚎,每當那個時候,自己就懷疑是不是林叔叔在削他......

老師和同學們說的都不對,林浩不是會不會唱歌的問題,是他唱的有多難聽的問題......

而且是相當難聽!

他唱完一整首歌,不會有一句在調上!

這也是有難度的,一般人做不到,但林浩能做得十分完美,無懈可擊。

讓他上去絕對是一場災難!

第十中學的災難!

恍惚間,她仿佛看見了全校師生爭先恐後奔跑逃難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