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呼兩吸

“咳咳咳”,連續幾次,沒有東西出來,就是感覺胸腔的內髒在蠕動,頂住的氣息隨著內髒劇烈顫動向上移動,到了喉口,一下噴發,聽起來和幹嘔差不多。

呼吸的節奏再次被打亂,強迫自己嚐試不能掌握的吐納方法,導致前功盡棄。背上的疼痛不僅沒好,反而因為氣息紊亂而更加劇烈,範圍也在擴大。

氣管裏的氣息噴出去,陳汶重新調整呼吸的節奏,繼續吐納,忍住後背的熱疼,等待好轉的那一刻。

陳汶從自己的嚐試和失誤總結出各樣的可能,其中有明確的,也有不太明白的。不過,削蘿卜的刀肯定是個好東西,特別是對自己這種還不算入門的人來說,它能算得上是手把手教導自己吐息的老師。

陳汶的想法不算錯,吐納往往需要各樣的方式配合,龐師兄教的不清不楚,隻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龐師兄把吐納的方法直接傳授給陳汶,但沒有先查看陳汶身體的內部狀況,不理解陳汶的身體還不能承受吐納帶來的衝擊。

即使是對身體再好的東西,一次吃多了也會要了人性命。陳汶的積鬱,自己不曾發現,龐師兄不知其然,直接使用吐納的方法引發需要好幾年才會爆發的憂思軀症,差點要了小師弟的命。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陳汶從死亡線上被“拍”回來,身體不得不承受被“拍”的後果。倘若正式進入青山練武修行的人,當夜肯定有人在身邊護法,可惜龐師兄十幾年在廚房幹活,從未有過自己師兄弟,護法也不曾經曆,放著受罪的小師弟在廚房裏麵獨自受罪。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陳汶雖然受了罪,然而從自己身體的變化裏,感覺到了青山功法的強勁。簡簡單單的呼吸吐納之法就能使第一天上山的自己感受到練武修行的妙用。自己還沒有正式拜師,隻是吐納就能有如此神效,要是正式學了青山的功法該有多厲害。

至於為什麽必須握著手裏刀,陳汶想不明白,到底是手裏刀有獨特神異,還是其他器武都可以,還需要以後驗證。

青山上和山下不一樣,手裏的刀,用的呼吸之法,都是山下沒見過的。能學到代表著有希望,總會有自己為娘親報仇的那一天。陳汶在自我安慰中沉沉睡去,為了能緩解身上的疼痛,即使在睡夢裏也保持著二吸一呼的節奏。

“小子,可以啊,這麽快就下床了。”龐師兄的聲音不客氣的鑽進陳汶耳朵裏,“要不要站個樁,立個把式啊。”

陳汶沒睡醒,帶著起床氣,滿臉的困倦,看著師兄的眼神不善。

“喲,睡了一夜,長能耐了,敢跟我瞪眼了?”龐師兄這個混不吝的主,直接瞪回去,“再看,老子把你背打斷。”

提到後背,少年人想到昨夜經曆的曲折,低下頭,默默認慫。

“這才對,年輕人要知道好歹,我年長講武德,不跟你一般見識。怎麽樣,看你在這站著,能幹活了吧,咋,繼續削蘿卜。”

“我,還不行,疼。”陳汶現在這個狀態不敢逞強,從被驚醒的惱怒中抽身,趕緊推辭。

“跟個娘們似的,還疼,你以為你是……”

“你說的娘們是誰啊?”從門外傳來質詢的聲音。

應聲,一個小姑娘推開門走入廚房的院中,看著打扮,年齡應該不大,但從龐師兄聽到聲音後的謹慎,來人應該是個有身份的人。

“三師姐啊,怎麽有空到我這小破屋來啦。”龐師兄當做剛才的話沒說,直接轉移話題。

“你是不是看不起女人啊?”這個三師姐顯然不是好糊弄的。

“我沒有,我不是,別亂說。”龐師兄的否認三連用的也是爐火純青。

“嗬嗬,”少女輕蔑的笑了笑,“要是大師姐聽到你的話,你說會怎麽樣啊。”

“你別瞎說,我啥都沒說,你不要誣賴我。我對大師姐可是敬仰至極,除了掌門,就大師姐最好,她是我們眾師弟的明燈,是我們的楷模,是……”

“別說了,太惡心了,你說的都是假話,言不由心,怪不說這些年隻能呆在廚房裏出不去。”

三師姐的話直接戳進龐師兄的心窩,龐師兄在廚房蹉跎十幾年,錯過了最好的青春年華,以後成就有限,不說回家光宗耀祖,還能不能下山都成問題。

三師姐繞過被戳心窩的龐師弟,到陳汶身邊,觀察這個剛上山的小家夥。

陳汶靜靜看著,青山上的事情自己啥都不知道,最好不說一句話,省的引火燒身。三師姐走過來,眼神灼灼,看的陳汶不舒服,陳汶第一眼和三師姐眼神相對,一瞬間自己好似掉進了萬花筒,眼前光線閃爍,腦袋暈暈乎乎。

站在師姐身後的龐師兄撇撇嘴,不管自己小師弟的死活,由著三師姐在自己好不容易獲得的小師弟身上使用攝神術。

陳汶腦袋裏眩暈,還能有一絲的清醒,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使用一呼兩吸方法,嚐試著和手裏的刀建立聯係,對抗腦海裏的翻騰。

“師弟,誰教你的吐納啊,嗯~”三師姐的聲音有種說不出的感覺,陳汶的心裏毛毛燥燥,又不懂是怎麽回事。

陳汶看看師姐身後的龐師兄,不知道要怎麽回答。龐師兄臉上有點點的癡迷,眼皮硬撐著,沒到睡覺的時間,卻出現快要睡著的樣子。

“你不說也沒事,但是,”三師姐突然提高聲音,“私下偷學青山的功法可是要被綁去受三刀六洞之刑。”

陳汶才被師姐的聲音撩撥的毛毛的,師姐瞬間的轉換,嚇醒自己。心底想要長出的草尖尖被刺耳的聲音掐斷,還有連根拔除的趨勢。

龐師兄也被三師姐的聲音驚醒,尷尬的看著自己伸出往渾圓去的手,不自然的虛抓兩下,悄悄的收回來,藏在袖子裏。

“三師姐,你不用詐他,小師弟雖然還沒正式拜師,可在廚房打雜,咱青山的東西,普通人可收拾不了,我隻是指導他點小技巧。”龐師兄用反駁偽裝自己的齷齪。

“那你就能把青山的法門教給一個沒拜師入門的小子,你當青山的門規的?”三師姐毫不客氣。

“我不是說門規,我也沒教法門,隻是,隻是讓他學會吐納之法,好幹好廚房的活。”龐師弟被三師姐逼問,一時亂了分寸,跟入三師姐的圈套中。

“那就是說,你還是教了?青山的法門不管大小,隻要不經過師父的允許,就不能私下傳授。你以為來個新人,你就成師兄,可以為所欲為了?龐胖子,看來你是想試試律法堂的規矩。”

“我,不是,我……”龐師兄被三師姐一嚇,不知怎麽反駁。

青山既然讓人上山,基本都會納入門下,隻是在正式拜師之前,很少會有人先傳功法。上山後拜師儀式很快就會舉行,沒人會搶在自己師父之前先傳給上山的師弟功法。要是先於師父傳法,那不是明擺著要篡位的意思。

但是,龐師兄十幾年沒有過小師弟,上麵都是師兄師姐,來的新人都是別人家的,見自己叫聲“師兄”,可畢竟不是親的。這次好不容易來了新人分在自己手底,隻要拜師就是自己的小師弟,龐師兄興奮的忘了規矩,越俎代庖。

“龐胖子,你私傳功法,肯定要被戒律堂依規處分,嚴重的話,廢出武功驅逐下山,輕了也少不了麵壁思過。”三師姐依依不饒。

“我,我……”龐師兄急的更說不出話。

“三,三師姐,我沒,我沒學功法。”陳汶弱弱的插嘴。

“誰是你三師姐,別亂認,就算上了山,沒有拜師的,都不是青山的人,你算哪根蔥。”

“我,”陳汶語無倫次,“不是,我沒學,我真沒學。”

“你可別為了眼前這個胖子說謊。要是你不知情的學了,頂多被奪去這一點功法,算不得大事。要是你說謊欺騙青山,你的小命可就不一定能保的住了。”三師姐手指托著陳汶的下巴威脅道。

“我……”陳汶被嚇住,自己上山沒學到東西,還要把命給搭進去。

“我就知道,哼哼!”三師姐的語氣似乎有所指。

“我沒學,”陳汶鼓起勇氣,堅持說道,“龐師兄隻讓我削蘿卜,沒教我功法。”

龐師兄看著眼前這個沒拜師不算小師弟的小師弟,有了一絲的感動。

“那好,我來試試你。”三師姐話音未落,濯濯玉手拍向陳汶的胸前。

“不要!”龐師兄來不及阻止。

“叮當”一聲,陳汶手裏刀落地,人也被擊飛出去。

三師姐露出疑惑的神色,還真沒有學東西,也對,就一夜根本學不會什麽東西。

龐師兄趕緊查看小師弟的傷勢,千萬別打壞了啊。

陳汶被三師姐一掌打飛,暈倒在地,現在又被龐師兄摟著傷口給疼醒了。

“放開他的後背。”蒼老的聲音傳來。

師兄的手抽回去,陳汶終於不用再被自己粗糙的師兄折磨,估計後背腫的更厲害了吧,糟心!

刺激不在,陳汶再次陷入虛晃的世界,沉沉睡去。

“你去把他送進房裏,回來再受罰。”輕風回旋,一身灰色長袍的老者出現。

“是,師父。”龐師兄低下頭,乖乖的照做。

“哎,你摟著脖子和腿啊,你還想讓你的小師弟疼醒?”師父看著不爭氣的徒弟,氣不打一處來。

“哦,哦,哦。”龐師兄手忙腳亂的摟住小師弟的脖子、腿,原來剛才小師弟說的是後背疼啊。

陳汶可憐的紅腫再次被龐師兄摩擦,即使在昏厥中也不禁發出哼聲。

“唉~”老者歎口氣,生無可戀。

熟睡的陳汶不知道外麵發生的事情,等清醒過來,屋裏已黑沉沉。

陳汶試著感受背部的疼痛,已經好了很多,隻有抬肩時會隱隱作痛,熱辣的感覺卻不剩一點。雖然被三師姐一掌擊飛,自己身上沒有留下痕跡,和龐師兄火熱的“掌印”完全不一樣。

醒來默默坐在**,靜靜等待起床氣過去。陳汶在這段時間裏回想起師姐的那一掌,似乎不是要試探自己,反而是幫自己解決身體的傷勢。龐師兄給自己帶來的是皮肉傷,昨夜疼的自己睡不著覺,被三師姐打過以後,倒是睡的安穩許多。

陳汶不知道,三師姐不是剛剛才進的院子,在陳汶握刀站著抵抗熱疼的時候,師姐已經來了。陳汶沉浸在吐納的沉寂當中,根本沒有意識到身邊多了個可愛的小姑娘。師姐年齡比陳汶大,個頭卻不比陳汶高多少,顯得小巧玲瓏,好奇的繞著剛上山的新人轉了一圈,想認識一下。

不曾想新人不理自己,三師姐立馬給陳汶掛個標簽——囂張。三師姐走到陳汶的正麵,細細觀察陳汶的麵相,還是小孩子的樣貌,骨未長成,眉間帶有積鬱,兩頰有下陷,眼部輪廓呈丹鳳狀,天庭不滿,不是個練攝神的料子。

三師姐查看陳汶的同時,聽著陳汶有節奏的呼吸,露出笑容,根骨不強,悟性不錯。陳汶的吐納非常粗淺,吸氣不能一次嗬成,還需分兩次,吸與吐之間的換氣界限太過明顯,在爭鬥中就是破綻,呼吸的氣息不穩,時長時短,精神不夠集中。盡管存在諸多問題,看在小子隻是第一天上山,能領悟出吐納方式,腦袋還可以。

陳汶的肩頭不時輕輕抽搐,眉間的皺紋不散,這讓三師姐很納悶,小子做的什麽可怕夢,吐納都安撫不了心境。微微顫抖的肩頭,吸引三師姐往陳汶的肩背查看,掀起陳汶短衫,後背的紅腫觸目驚心。這是誰幹的?普通人挨這麽一下要傷筋動骨,看小子的背上不止挨了一掌。

仔細瞅瞅,這掌印不就是龐胖子練的鐵掌,龐胖子功夫不到家,才留了小子一命,若是鐵掌到了第二層境界,這幾掌不是要把小子拍成爛泥?

“這個龐胖子不知好歹,下手沒輕重。”三師姐小聲說道,不能打擾小子。怪不得小子的吐納練的這麽快,要不是靠著吐納氣息抗住傷勢,這小子以後的練功路就斷絕了。

三師姐抬手準備幫助陳汶渡過難關,剛要運氣發力,想到傷勢雖然危機但不致命,這也許是小子的一次機會,自己要是出手相助,解決問題自然不在話下,可小子可失去了肚子和掌力對抗磨煉自己的機會。再說,這小子的傷勢不要命,還沒到需要急救的時候,等需要自己出手的時候再賣個人情。

死胖子也真是的,自己小師弟都這樣了,也不在身邊守護,要是小子撐不過去,人可就廢了。三師姐心中抱怨,躍上屋頂,不幹擾陳汶,靜靜等待。

三師姐話雖說的不好聽,事情卻做的很實在。自己夜間偷偷跑到廚房想找些食物滿足突然出現的口舌之欲,想不到碰到陳汶用吐納之法對抗傷勢,三師姐立即判斷出情況,為陳汶守護。

龐師兄現在還在自己房裏呼呼大睡,不曉得外麵小師弟身上正發生的凶險之事。

等龐師兄起床,來到廚房,打擾陳汶對抗傷勢,才上演了三師姐威脅兩人的一幕。

龐胖子不知夜間的事,不知陳汶身上傷的程度,不知三師姐徹夜守護,也不知自己的師父淩晨回山,看到了事情的全部。懵懂無知粗糙龐胖子真是名不虛傳,待在廚房十幾年一點也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