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青雲山

山青有雲,鬱鬱蔥蔥,遠看青山一片綠,白雲繞頂壓青城。

青山是當地人的稱呼,看著山上的樹多、草多,花兒少,砍柴人自然把這座山叫做青山。青山腳下隻有幾家獵戶,靠著打獵、打柴為生,自從青山上多了一位世外之人,青山慢慢有了名氣。人來人往,車聚馬散,百年過去,青山下匯成一座城,稱為青山城,而青山也由於人的聚集而變成了青城山。

或許過於寂寞,或許不忍一身心血隨風而去,世外人在青山上收了徒,立了館。

一個半大的孩子立在青山腳下,抬頭望向高不見頂的大山,有些膽怯的慢騰騰的走上山去。

小孩兒姓陳,名汶,是父親以家鄉的小河“汶河”取的名字,有水有文,以水潤文,望子成文曲。

陳汶算不上庶出,因為爹爹沒有功名,不可娶小妾,可殷實的家境還是給了男人花心的底氣。陳汶的爹偷偷找了媒婆從鄉下弄來了一個窮家姑娘,連個入門的儀式都沒有,就成了陳家不承認的小妾。陳汶的娘到底生了個男孩,算是能繼承香火,平時也沒有被虐待。

若是一直這樣下去,或許陳汶能借著家底走上從文之路,但一場旱災打破原有的平靜。

天下大旱,流民四起,作為不大不小的殷實家庭遭了賊患,陳汶的娘親雖不是正房,但情根深種,為了老爺擋下賊人刀兵而死。

陳汶眼看著娘親擋在爹爹麵前,血染前衣,自己根本沒辦法反應,腦海如被霹靂震顫一片空白。

等陳汶回過神,娘親已被草草安置,爹爹受驚臥床不起,全家大權被正房獨攬。

“陳汶,看在你娘為老爺舍命的分上,我不害你,自家府上曾與青雲有所淵源,你自己去青雲吧。”正房奶奶為了自己兒子打發陳汶出了家門。

來的路上,陳汶從送自己下人口中得知,在自己混沌的時間裏,大房奶奶力挽狂瀾,用家裏僅存的金銀糧食換回老爺和家裏人的幾條命。土匪走的時候還劫走長相標致的丫鬟,估計丫鬟們也是凶多吉少。

陳汶隱約知道正房奶奶家有很遠很遠的當官的親戚,可能恩威並施才嚇走土匪。但娘親就這麽離開自己,陳汶悲痛欲絕,頭腦又開始疼痛,突突的疼。

陳汶疼的失去意識,被下人送到青山腳下,醒來的時候,身邊無人,四下陌生,孤零零隻剩下自己。

在山腳下風餐露宿,靠著下人留下的幹糧撐了幾天,終於等到了青山開門收徒。這次開山收徒辦的扣扣搜搜,最終隻選上來三個孩子,可謂是曆次開山最少的一次。

陳汶的年齡有些偏大,骨頭即將開始長硬,實際不太符合練武的要求,另兩個女娃娃,年紀小些,身體也小,還能練的不錯。女娃娃們直接被帶走,隻留下陳汶在半山中小屋等待。

陳汶倒是不恨陳家,對大房也隻是深深的厭惡,至少他們給自己留下了糧食,沒讓自己像路邊的餓死的人一樣成為孤魂野鬼。可是,搶劫自家的土匪是殺死娘親的罪魁禍首,以後一定要找出來報仇。

茫然無措等待,終於見到希望。

“嗨,小子,快醒醒,快點……”陳汶沉浸在自己的幻想裏,突然耳邊的聲音驚醒。

“不,不要!”陳汶眼前的幻想遠離自己而去,光點變成流星拖著尾巴飛走,溫暖、溫柔的感覺在消逝,疼痛、麻木湧上來。

“嘿,沒死啊,大個兒,可以啊,背回來不是個死家夥。”驚醒陳汶的聲音再次響起,“這個就交給你吧,大個兒。”

“哦,”略顯憨厚的聲音回答。接著,“啪嗒啪嗒”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再沒有說話的聲音傳到陳汶的耳朵裏。

陳汶感到自己趴在寬闊的肩膀上,晃晃悠悠,心中安定。

“嗯,你起來吧,那邊鍋裏有粥,你可以喝,喝粥。”憨厚的聲音響起,對著陳汶說話。

陳汶還想爭口氣發泄脾氣,不曾想不爭氣的肚子“咕嚕咕嚕”直叫,在聽到“粥”這個字,陳汶想控製肚子都沒底氣。沒辦法,隻能睜開雙眼,轉動黑漆漆的眼珠環顧了平麵的四周。水缸、菜板、蘿卜、白菜、臘肉,哎呀,忍不住了,用盡最後的力氣,蹦起來,急忙忙挪到鍋邊,拋卻所有的矜持,來不及盛出,舉勺大口喝。

鍋底留的粥不多,陳汶餓狗撲食,很快見到了鍋底。最後一勺,舍不得剩下一點,使勁用勺子刮蹭鍋底,發出刺耳的摩擦聲,聽起來比指甲刮在粗瓷上還要難過。最後一小口,陳汶望了又望,狠下心一飲而盡。

還好,陳汶還秉持著從殷實人家帶出來的習慣,沒有不要臉麵的把勺子的四周都舔一遍,隻是看著勺子周圍的糊糊,內心還是有點忍不住。

“喝好啦,你以後就在這裏做事了。”憨厚的聲音來自身邊的胖子傳來,說是胖身上的肉並不多,隻是骨架很大,看起來顯得很壯。

陳汶戀戀不舍的放下勺子,看看眼前的胖子,瞅一瞅四周掛滿的臘肉和一串串火紅的辣椒,留在這裏應該不錯,至少不愁吃喝。

“憑什麽,我是來學拳、學兵器的,來廚房做什麽?”盡管心裏滿意,陳汶還是強了一句。

“不,不滿意,你可以出去。”胖子一點不客氣。

“出去就出去,有什麽了不起。”陳汶受不了激將,一段時間來養成的野性讓自己不受控製的邁出廚房的大門。

出了門,是個小巷,兩邊的高牆看起來並不高。小心的沿著牆走,可走了有一刻鍾了,還在巷子裏,陳汶的腳步越來越快,放棄靠著牆壁,放開腿狂奔,心裏越來越慌,往前走怎麽就是見不到頭啊。轉頭望回看看,也是空****的巷子,沒頭沒尾,來時的大門也看不見了。

“要不,回去吧……”陳汶猶豫,“自己才剛有飯吃,回去再吃點?”

用天大地大沒有肚子大的理由說服自己,陳汶向來時的路轉回。

出來容易回去難,往回跑了一刻鍾,還是見不到自己兩刻鍾前走出的大門。

“哪裏呢,到底在哪裏,門呢,門呢?”陳汶漸漸變得癲狂,自己被家裏下人拋在異鄉的恐懼感慢慢籠罩自己,孤寂、茫然、無助、難過,各樣的負麵情緒被再次喚醒,曾經痛苦的經曆再次爬上心頭。

“人呢,不要拋下我,不要啊,我不要,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從癲狂到恐懼隻有短短的幾步,陳汶走不下去了,隻能撲在地上哭泣,狠狠的用哭聲驅趕自己的無助、痛苦。

哭累了,情緒發泄出來,吃的粥也被消耗一空,陳汶趴在地上沉沉睡去,蜷曲著身子,雙臂交叉抱住,彎曲的膝蓋緊緊頂在手臂上,好像是有珍貴的寶物在懷中,怕遺失,怕自己再次失去。

等陳汶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還是在原來的廚房裏,胖子坐在小板凳上背對著自己,不緊不慢的削著蘿卜,好似自己是個無人照看的孤兒。

看著當時激將自己的胖子,陳汶生不起一點兒怨恨,反而很安心,或許是這個寬闊的肩膀,或許是可以充饑的蘿卜。

“鍋裏有飯,你自己盛。”跟上次差不多的話,胖子不轉頭,提到的還是吃飯。

陳汶試著撐起身子,饑餓帶來的虛弱感無法支撐身上的骨頭。小心翼翼的轉過身,像條狗一樣的趴在地上,用手拉著身邊的木柱子,如蛆蟲一般慢慢的爬起來。走向大鍋,掀開鍋蓋,這次是白花花的米飯,實打實大的糧食。用上僅剩的力氣,抄著米飯就往嘴裏塞。左一下,右一下,雙手並用,一刻不閑,隻恨自己長了一張嘴,不能配合兩隻手一起吃。

吃完,口渴,到水缸邊用水瓢舀水解渴,牲口飲水般,直到肚子撐的裝不下東西,陳汶才癱倒在地上。

“不跑啦?”胖子沒轉身就知道陳汶已經吃飽喝足。

陳汶全身酥軟,肚子幸福的微微脹痛,沒有力氣也沒有心情回胖子的話。

“我背你上山,你個小兔崽子竟然不識好歹,狼心狗肺的東西。”胖子拿著手中的刀指著陳汶開罵,“我告訴你,這是第一次,要是還這樣,你自己死在外麵。”

好不容易回來,陳汶沒有勇氣再強下去。

“從今以後,你就在這裏生活,我姓龐,不是胖子的‘胖’,我就是你的師兄。”龐師兄被氣的不行才口出粗語,氣消下去,變回和藹的“胖子”。

“說話啊,叫師兄。”龐師兄踢死狗一樣踹陳汶一腳。

陳汶費力的抬起頭,看看眼前的自稱“師兄”的胖子,心中衡量一番,確定形勢比人強,有氣無力的叫聲:“師兄!”

“你是我的小師弟,要是別人問你,你就報我的名字,保證沒人敢欺負你。”龐師兄保證說道。

你算哪根蔥,一廚子能有什麽名號。陳汶在心裏默默嘲諷,不敢說出來。

“你是不是再說我的壞話,嗯?”

陳汶被驚到,詫異的表情出賣自己。

“啊,我,我沒說,我不知道,我不是。”陳汶迅速否認三連。

“小師弟,曉得山上的厲害吧,以後不要在我麵前說謊話,你心裏的話我一看就知道,咱在山上修煉十幾年,學了功法,沒有不知道的。你個入門小兒,自然逃不過我的法眼。”龐師兄下車,一腿踏上板凳,龐大的身軀向下壓迫陳汶,要嚇嚇這個不聽話的孩子。

陳汶呆呆看著龐師兄,心中不禁感歎:還真有仙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