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留下買路財
馬蹄踏在堅實的土路上發出噠噠的聲響,雖然比不得用條石鋪就的管道,但也是村鎮間能走的最好道路,夯實的泥土摻雜米漿,即便是暴雨天氣也不會有多大泥濘,也隻有富庶的大堯南方才有人力物力財力去完成這樣的工程。
馬上的中年漢子穿著厚厚的皮裘,對他身上那二百斤彪肉而言,裹在這樣緊實的衣裳內委實是有些委屈,比起身後那少年郎來,兩匹馬兒的境遇可謂是天差地別,後者尚且還能優哉遊哉甩甩馬尾打個響鼻,前者就隻能鉚足了勁支撐四蹄,才能勉強承載背上的重量。
這回錢二爺並未帶上那撞山槍,太過招搖是其一,張五要求則是其二,這個老頭子對他指著鼻子罵道,練出個七八九來再去使那杆槍,否則就甭出去丟人現眼。故而錢二爺隻是配了柄刀而已,至於魏長磐,耍刀槍說不得還是鋤頭把鐮刀更順手些,所以也就是赤手空拳而已。
距離棲山縣也有了十餘裏,連綿的山勢終於也將走到盡頭,錢二爺卻嫌這路彎彎繞繞的不痛快,便策馬上了條小徑。
這條約莫是上山下地的樵夫莊稼漢硬生生踏出來的小徑連二人並行都難,連馬下蹄子都得小心,不然就有連人帶馬摔個四仰八叉的風險。
正在魏長磐留心馬蹄下地麵之際,忽的聽到路旁草堆裏有些動靜,當即就警惕起來。這個季節山裏頭的猛獸大多都要餓肚子,老虎豹子什麽的都會大著膽子下山來偷村裏的農家辛辛苦苦養了一年的肥豬,咬傷人的事也不少。
抽出懷裏的匕首來,拿指頭試了試鋒刃,依舊是一觸見血的快。
魏長磐沒有出聲提醒前頭似乎還是渾然不覺的錢二爺,既然他都有所覺察,必然逃不過師父的耳朵,說不得就是要考驗他反應。
半個身子壓在馬身上,將姿勢調整得便於發力,魏長磐左手攥緊馬韁,右手反握匕首,隨時準備應對從小徑兩側來的襲擊。
隻是瞅著錢二爺鎮定自若的模樣,讓魏長磐吃不準自己是不是太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了些,遇上一點點小動靜都不鎮定。
按道理來講馬匹鼻子遠比人靈光,若是有什麽猛獸潛伏在路旁,早該受驚了....
冷不丁道上竄出個人來杵在小徑中央,差點沒驚馬,小徑兩旁各自鑽出個人來,封死了退路。
“此路是我開。”前頭的精瘦漢子說道。
“此樹是我栽。”堵住退路的其中之一說道。
“要想過此路,留....留,留啥子?”
“買路財啊哩個憨瓜皮!”旁邊同樣精瘦的矮小漢子氣得跳起來,伸長了手往他後腦勺上甩了一巴掌。
“你幹啥打老子誒。”被打那人捂著後腦勺抱怨道,比起前兩人來身量尤其高,比起馬背上的魏長磐也隻不過矮上一個腦袋。
“你凶個鏟鏟....”攔在小徑前的那位同樣加入了爭執,把魏長磐和錢二爺撂在一旁涼快。
魏長磐瞧著錢二爺逐漸錯愕起來的臉,心想是不是遇上了什麽紮手角色,便拿出十二分的精氣神來應對,隻不過既然這三人隻是攔路,並未作出什麽實際舉動,那大不了雙方相安無事。
“神撮撮,狗日的一個個不曉得在弄啥子東西。”堵在前頭的精瘦漢子似乎是三人中的領頭人物罵道,“嘞個我們出來,是要幹啥子?”
“幹啥子?”那高大漢子捂著後腦勺問道。
....
“你個龜兒!礦西西的。”那矮小漢子必須得跳起來才能拍到極力躲避瘦高漢子的後腦勺,“長得高聳聳,屁用沒得!打劫啊,打劫塞。”
聽得這些漢子言語的魏長磐都恨不得捂臉,這幾個外鄉口音的草寇未免也太....討喜了些。
他終於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三個山賊也終於意識到他們在被打劫對象麵前如此爭執是件多麽愚蠢的事,於是也各自摸出兵器來,說是兵器,不過是磨鋒利了的砍柴刀和一柄草叉。
看著三名逼上來的草寇,魏長磐不再發笑,開始認真打量起三人,那高個子雖然瘦的皮包骨頭,可腳步依舊沉穩,看樣子也是武夫,隻是境界至多不過一層樓而已。
隻是同時與三人對敵的經曆,魏長磐還從未有過,因為錢二爺所教授道理,每當問及對方人多勢眾時當如何,總是滿臉不屑地說道:“不跑難道等著挨打?”讓他很是鬱悶。
可錢二爺此時卻不像是要他出手的樣子,錯愕之餘神情複雜,按住了腰間的刀柄。
三個草寇雖然武藝稀爛,眼力卻是極好的,光是從錢二爺那一按刀,就瞧出些名堂來,手很穩,絲毫不顫,虎口和指腹處都能看到老繭的痕跡。
碰上紮手點子了,幾個草寇對視一眼,幹這行若是沒有個火眼金睛,早就不知道腦袋懸在城門樓上示眾多少回了,草寇在大堯律裏算大盜,被抓著了可是要掉腦袋的,他們仨幹這行有些年頭了,眼看著附近山頭的人換了一撥又一撥,不是被官兵圍剿逮住關進死牢裏砍掉腦袋,就是眼力不行碰上了惹不起的紮手點子反而被做掉。
他們弟兄三個,能活到今天,全靠有幾分頭腦的老大和眼力不俗的老二,至於身量甚高腦子卻不好使的老三,隻幹幹出力的活,遇上膽大的三下五除二收拾了便是。不過殺人的事就算再給這三人每人一個膽子也是不敢的。
隻是如今剛過年關,山上糧食就給一頓能有常人三頓飯量的老三霍霍得一幹二淨,山下“買賣”又一直碰不著合適對象,十幾幾十人的大隊人惹不起,落單的又是些樵夫農家人,窮且不說,三個也是窮苦人家出身的兄弟也下不了手。
這不喝著油星子都不帶一點兒野菜湯的三人一見路上來了一大一小兩頭肥羊,騎著馬不說,身後還有一匹馱著行李,幾個人一合計,雖說那大的手上有把刀,但那小的隨便誰去都是手到擒來,剩下的兩個打一個,怎麽著都打贏了。
隻是這買路錢,這會兒看來,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