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有一夫當關

高衙內臉色陰沉萬萬沒想到,原本十拿九穩的的一樁輕鬆事,竟會一步步走到這麽個騎虎難下的田地。

張府門前,橫七豎八躺著包括兩名四層樓供奉在內的十多名騎卒,皆是在地上痛苦呻吟。棲山縣街巷並不如何寬敞,戰馬騰挪餘地遠不如步卒,剩下的高家私騎也都下馬步戰,列彎月陣型,前排持刀後排張弩,更有三名臂力出眾的軍中神射持硬弓拈弓搭箭立於高處,躍躍欲射。

跟棲山縣上主簿打過招呼,心領神會的後者立刻安排縣衙役張貼告示,隨便找了個由頭封閉了張五宅院周圍的街巷,故而此時附近就隻有張家人和高衙內麾下私騎而已。

帶著下馬步行的幾十人來到張家宅院大門前,還本想先禮後兵的高坎在馬上打了不知多少個噴嚏也沒見張府開門,惱羞成怒之下直接讓那名四層樓武夫用蠻力打開張府中門。

當領命上前的高家供奉武夫正提氣凝神準備一拳轟出時,中門忽的就開了道一掌寬的縫隙,雖有就有快到以四層樓武夫目力也隻能看到模糊影子的一槍,點在其前額上,猝不及防的這人被這一槍點得直接幹脆利落暈了過去,所幸性命無礙,被身後兩個兵卒架著抬下去。

在馬背上凍得有些瑟縮的高衙內大喜過望,倘若這張五一直當縮頭王八或是直接溜走,他反倒要為之頭疼,隻不過張五如今為了那點顏麵現身,再想走那可就難上加難。

麾下這幾十人,車輪戰也將其拿下了,到時候再憑借劉全的本事,什麽話問不出來。

這張五雖勇,奈何腦子裏隻是一包屎尿罷了,真以為自己已經是能以一敵百的神勇了?

先前那擊敗錢二爺的中年騎卒此時還在駐地,與其他五名一二層樓武夫的私騎一道,守著那地方不被豺狼虎豹侵占之餘,同時監視被軟禁起來的錢二爺。身邊留下的那名四層樓供奉先前被張五一槍擊暈,而今被劉全以藥物刺激悠悠醒轉,戰力並未如何損傷,讓高衙內放下心來,認為先前隻不過是先聲奪人才讓這向來是極得力的供奉吃虧,實際境界也就不過爾爾。

不過片刻過後,與三名三層樓供奉聯袂登場的這名武夫仍是與其他三人一樣被一槍點在額上後昏厥過去,讓本是信心十足的高衙內目瞪口呆,扭頭向劉全發問:

“你確定這是那張五,而不是什麽路過的武林前輩?”

“確是此人。”劉全聲音苦澀,“隻是單論境界,恐怕是遠超預料了。”

“說清楚些。”

“五層樓起步,六層樓也是可能的。”劉全斟酌一番後開口,“隻是這個境界的武夫,戰力已經不能按常理推斷了,大將軍麾下猛將也不過是六七層樓境界,光憑著幾十騎,隻怕還遠不足以將其擒下。”

“不至於如此吧?”

“公子,若是那張五手中木杆裝上槍頭,隻怕公子家的那位供奉,而今已經死了三五次了。”

“真有如此威力?那張五豈不是在這一州之地也罕逢敵手了?”

“明麵上來講是如此,可誰知道江湖裏藏著幾隻千年烏龜老王八?不過公子也別太在意,將來要手握兵馬的人,幾個不過是略微出眾的武夫,將來公子掌兵,哪家不聽話就去平了哪家山頭,哪裏用得著再像現在這般受這窩囊氣?”

“你倒是越來越會說話了。”瞥了一眼滿臉諂媚的劉全,高衙內視線拉回來,張五仍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的架勢,橫槍在身前,手握的是槍中段,無進逼動作,卻偏偏有股讓人數數十倍於敵的甲士們感到窒息的氣勢。

被點翻的幾人又在劉全藥物下醒轉,隻是這次張五下手要重上許多,人人額上都腫起了高高一塊,那挨了兩次的四層樓武夫尤其淒慘,醒轉過來的時間更比身邊同袍更長,隻是聽得高衙內吩咐,依舊咬牙起身,準備與再次上前。

主要從死,從不得不死。

“發弩。”

“公子且慢。”劉全聲音急切,“而今局勢還沒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若是強行圍剿,這些人能活下幾個姑且不說,六層樓武夫的臨死反撲,到時候死傷慘重的弟兄們阻擋起來可是風險極大啊,公子何妨不從長計議?”

周遭甲士聽了劉全苦勸,對其印象立刻大有改觀,雖說不和群也總喜歡倒騰些毒物,此時卻還會說兩句公道話。

高衙內沉吟,持弩甲士也就未扣弩機,這些內置機關的騎兵弩五十步以內破甲,一百五十步內箭路仍然偏差極小,在這個距離上,十幾把弩齊射幾乎避無可避,再加上高處三名神射,說是天羅地網也不為過了。

隻是令這些甲士感到驚悚的是,不論是麵對高家供奉合圍還是被弓弩瞄準,這個白須白發看似弱不禁風的老頭始終隻是橫槍而已,這種幾近無視的態度讓這些悍勇的人感到羞憤以外,同樣心生寒意。

良久,甲士們仍是未聽見發號施令,然而舉弩雙臂已然十分酸麻,所幸這些下馬私騎未裝配角弓,否則張弓時間如此之長,便是鐵打的漢子也支撐不住。

高衙內一抬手,做了個旁人看來莫名其妙的手勢,便有一人不知從何處出現,一身黑衣帶刀,正是暗中保護高衙內的死士。

“你若是與他對敵,勝負多少?”高衙內漫不經心地問道。

“捉對廝殺,一分勝算也無,暗殺偷襲,能有三分把握傷人。”死士聲音沙啞粗糙,像是剛剛從棺材裏爬出來。

“那你就是必死了?”

“正是。”

高衙內心頭駭然,猛地想起來那一州將軍在臨行前曾和他說過一句,江湖武夫,不比有多少懼怕,但若是小覷了其中翹楚,可是萬萬不該。早先他還頗為小心,知道一路前來絞殺的武夫太多,才漸漸拋之腦後。不料這句話正是敲打他,讓其切莫掉以輕心。

仿佛早就料到高衙內會猶豫不決的張五眼神玩味,從懷中掏出一物,緩緩將那木杆子裝上槍尖,就這麽一個簡簡單單的動作,讓原本就已渾身緊繃的持弩甲士其中一人掌心汗濕,扣上弩機的食指略微加力,便有一箭離弦射向張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