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瞞天過海,衙內將至

倉皇如喪家之犬般逃離青山鎮,一連在山路上奔走了三十餘裏路程才見著棲山縣輪廓的劉全熱淚盈眶。

身上藥物和許多鍛造極難的精巧器物都被收走,連同那些耗費了半生心血的方子,都為他人做了嫁衣。所幸還留了些銀錢和代表武官身份的牙牌下來,身上那些琳琅滿目的物事也就隻剩下柄護身短刃。

一進了棲山縣,劉全聞得小館子裏飄出的燉肉香氣,感到喉嚨忽然間緊了起來,步子就不由自主得調整了方向,在一張油膩的桌麵旁坐了下來。

身上碎銀少了一塊,肚子卻鼓囊許多的劉全心滿意足地走出了這家蒼蠅館子。

暮色漸漸籠罩了棲山縣,城門自然也就閉了,可不少人心知肚明仍有幾條隱秘道路可供出入,不過對於武道二層樓的武夫而言,不過丈餘的低矮城牆隻需找到兩個著力點再用些巧勁,自然不比農家圍著菜畦的破籬笆難翻越多少。

當天色徹底伸手不見五指時,一身熨帖黑衣的劉全早已奔行在林間道路上,高衙內和那幾十騎的臨時駐地其實距青山鎮隻隔著三座大山而已,方圓十餘裏都是人跡罕至的去處,隻有為數不多幾個進山捕獸的獵戶偶爾現身。

但偏偏就是這麽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所在,有一眼極甘冽的泉眼,高衙內遊曆山水是偶然嚐過,竟是念念不忘,烹茶更是能茶味香平添兩三分不止。這是這麽個家世驚人的衙內,將父親麾下三百士卒都拉到此處大興土木,硬生生在原本一個窮鄉僻壤修出一棟樓閣來,就地取材的巨木在能工巧匠的手中和三百士卒的不惜氣力下,不過三月就是平地起高樓的驚人之舉。

除了高衙內興之所至攜美嬌娘前來逍遙外,也時常有風流文士前來吟哦,不外乎是讚歎這山中樓閣泉水風景秀麗的詩詞歌賦,往往正撓到高衙內癢處。

茫茫夜色中,劉全靠依稀可見的星光辨識方向,同時渾身戒備,二層樓武夫境界,比起尋常兵卒來是強出太多,可倘若遇上了猛虎黑熊還是捉襟見肘,畢竟還隻是錘煉得結實些的血肉之軀,比不得野獸的尖牙利爪。

在山林間穿梭了不知多少時候,再加之先前被綁縛了足足有有十幾個時辰,劉全身手也有些遲鈍下來。

就在這劉全身軀稍微放鬆的的一刹那,劉全身後那棵老鬆上有個模糊影子蠕動起來,劉全剛剛有所察覺時,便有一點銀光炸出,隨後千倍百倍地放大開來。

劉全全然沒有反擊的機會,那抹銀光就在他脖子上方相差絲毫停住了,略微大動作的顫抖都能讓那雪亮刀鋒切入他的後頸根子。

“一六三,騎四。”劉全舉起雙手,說出了這些。

身後那重如山嶽的壓力驟然消失,劉全腰間懸掛的牙牌也被摘走了,片刻後劉全手忙腳亂地接住了,再扭頭時身後的模糊影子已然離去,重新依附在某個陰暗處,隨時準備發動鬼魅般的一擊。

高衙內出行,身邊除了明麵上的幾十騎和混在騎卒中的家族供奉外,還有一人藏在暗中,極精暗殺之術,本是大堯專門為朝中大員安排的死士,卻被那對高衙內寵溺非常的一州將軍拿來公器私用。雖說隻有這一人,卻可以幾近不眠不休,平常的衣食住行也全然不和劉全以及其他同袍一塊,讓本以為自己已經足夠不合群的劉全也有些感慨。

既然遇上了此人,就說明高衙內駐地已經近在咫尺,果不其然走上不過百餘步路程,劉全眼前就是一片平坦地麵,林立著二十餘個帳篷。帳篷中所居顯然是普通士卒,三四人都窩在半丈多大小的空間裏,高家供奉倒是人人能能獨住一頂。

唯有這些林立帳篷旁二十丈處,有樓閣朱甍碧瓦雕梁畫棟,恰似仙鶴立於土雞群中。

在這山林中營建這麽一處豪奢住處,高衙內也是下了不小的本錢,僅犒賞出力兵卒的銀子便有二千兩,除此之外將物料運入山林中的人力物力更是不可估量,就是為了這位將種子弟在烹茶會客時能有個舒服住處。

帳篷周圍還點起了幾處篝火,十幾名騎卒三三兩兩散布四周,神情戒備,守夜人是三班倒,過不了多久就能回去睡覺的第一班人依舊警覺,其中有人聽得樹叢中有沙沙聲響傳來,當場就持弩上弦,更有三五人抽刀出鞘,緩緩進逼。

“燒餅一文錢兩張。”

“黃酒二錢銀半壺。”

對上了暗號,持弩欲射的鬆了弦,抽刀的收刀入鞘,最先聽見動靜的騎卒問道:

“可是劉大人?”

來人整個身子都從樹叢中鑽出來,正是劉全無疑。武道境界不高,卻是高衙內心腹,又有從七品武官身份,被這些普通兵卒身份的精銳騎卒稱一聲大人也是理所當然。

“公子可曾睡下?”

“不曾,兄弟們剛才守夜時,公子還剛剛出來過,此時想必還醒著。”

聽得這人回答的劉全鬆了口氣,便走去那與周遭帳篷格格不入的那樓閣門前。

“哦?如此說來,槍譜想必隻能是在張五身邊?”高衙內倚靠在塌上慵懶開口,身旁美人正輕輕捶打其後背。”

“正是如此,按公子吩咐,將那姓魏的小子翻來覆去折騰了好幾遍,仍是沒有說出張家槍譜下落,其餘不相幹的倒是說了不少,看樣子也不像扯謊,不出意外,就在張五身邊。”劉全不敢抬頭,生怕睜眼便是高衙內禁臠身上那些他不該看的東西。

“差事辦得不錯,下去歇息便是。”

劉全退了出去,回想起先前一舉一動似乎並未出什麽紕漏,這才放鬆下來。深知在這高衙內麵前耍心機,不比一個三歲小兒在他麵前玩毒更加容易的劉全一聲歎息,既然已是而今這般局麵,隻能盡量把謊圓得漂亮些,畢竟自己偌大個把柄還在人家手中,實在是身不由己。

高坎活動活動筋骨,忽的對身邊這張妖冶麵龐有些煩了,便揮揮手將其驅走。這個將種子弟此時耐性極差,如此,便等不及那江湖武夫張五乖乖把張家槍譜送上門來。

他自己去取。

這一州之地,他何處不可至,何物不可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