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三尺長鋒嶽青箐

確認最後一騎已在目力所及範圍之外,魏長磐顧不上周圍那些莊稼漢的七嘴八舌問詢,就回錢二爺宅院閉緊院門,四顧無人後從夾縫中取出那張紙條,三兩眼掃完上頭錢二爺的蚯蚓爬爬字跡,在心中默念三遍確認後就將其塞到嘴裏,咬牙切齒嚼了好一會兒後硬著頭皮將其咽進肚皮。

轉身從錢二爺屋內走出,迎麵就碰上位三位婦人,魏長磐不看尚好,一看三人麵貌,竟是皆有些眼熟,隻是一時間也想不起來。

這三位婦人分別是錢二爺的原配正妻與後來納的兩位小妾,按輩分來說,魏長磐都應該叫一聲師娘。隻是這師娘們一見他,較年長的正妻還算鎮定,剩下兩位年歲較小的可就淚已漣漣說不出完整話來。

身為棲山縣裏大家閨秀的原配發妻聽了魏長磐竭力解釋的因由,說是錢二爺在先前棲山縣內誅殺惡賊一役中大放光彩,被行伍眾人相中,這才興師動眾請去擔任武術教頭一職,先前刀劍相向是軍伍裏頭常有的情形,向來是點到即止,不用驚慌。那位大師娘聽得麵前自己夫君弟子的誠懇言語似乎句句屬實,也就不再追問太多,厲聲止住了其餘那兩位的啜泣,對魏長磐說道:

“那就有勞小石頭多費心了,何時我相公傳信過來,還請告知一聲。”

“理當如此。”

走出錢二爺家宅院,先前那些手持農具前來助陣的莊稼漢子也就散去了,先前都以為是臨近村鎮來生是非,鎮上青壯多半都樂得前來相助,隻是一見了那足足幾十騎的聲勢,腿沒嚇軟已算是萬幸,目送那些個騎著足有一人高的甲士帶著錢二爺出鎮後,才敢從各自藏身的街頭巷尾溜出來各回各家。

魏長磐對此事的解釋不多時就傳開了去,多半是那大師娘放出去的風聲,鎮上百姓捶胸頓足之餘,也不免感慨,這姓錢的在咱們鎮上的運氣,未免也太好了些。議論紛紛之餘,走親訪友依舊不斷。

此事在鎮上掀起了不小波瀾,可畢竟是逢年過節喜氣洋洋的日子,這點不痛快也就漸漸淡去。

隻是那棵東倒西歪槐樹下,仍是有個莊稼漢子在探頭探腦,魏長磐定睛望去,卻是再熟悉不過。

“爹,你怎麽也在這?”

“廢話,怎麽說都是你師父,當爹的咋能有不來幫幫場子的道理。”漢子歎口氣,“你師父這一去也不知是福是禍,爹就怕你要去強出頭,咱族裏頭也都是莊稼人,沒一個能跟官家人搭上話的,這個當爹的也沒啥本事....但石頭你記住一點,咱不惹事,咱也不怕事,天底下還有王法,還有老天爺在看著,要是被人家欺辱了,縣衙裏告不成咱就去郡城,郡城裏還不頂事咱們就去州城。”

“老大個天下,總還有地方能講講道理。”

“爹雖然不識字,但有些活了半輩子積攢下來的學問,石頭你可得聽兩句。”

“曉得了曉得了。”魏長磐說道,魏老爹見兒子態度認真,也就不再多說,扛著老鋤頭就走了,還不忘囑咐兩句錢二爺不在了習武更要用心,小青樓裏頭也不能因為人家待你甚好就沒了分寸,諸如此類的言語,皆是一一答應過。

那個扛著鋤頭遠去的身影有些佝僂了,手腳也遠比不得年輕時利索。

朝著小青樓方向走去,忽的有股寒芒在背之感。

來不及多想,魏長磐當即一拳向身後轟出,用上了壓箱底的衝天炮拳,聲勢比起當初與張笑川交手時還要剛烈幾分,招式有所精進之餘,在武道一層樓已然登堂入室,一層樓開竅十二後又開竅穴四處。

拳頭擊打在人軀幹上的沉重聲響再加上一聲悶哼,魏長磐完全遞出這拳後方才抬頭,竟是先前騎隊中人裝扮,隻是沒披甲乘馬,弓弩刀槍也不見,此時被魏長磐一拳連退三四步方才卸去拳上力道。

這人臉上變色,但凡軍伍之中,總少不了幹髒活累活的角色,刑訊逼供刺探潛伏,戰陣廝殺雖不不擅長,可論起這類活計確是一等一的熟稔,這人正是其中佼佼者,不知多少硬骨頭江湖漢子用不了多少時候就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言無不盡,隻求給個痛快,對付犯了罪行的昔日同僚和臨陣脫逃的兵卒下手也是最為狠辣,聲名極差,在軍伍裏頭處境愈發艱難,所幸被高衙內相中帶在身邊,不少見不得光的齷齪都是其一手促成,也算是一名心腹。

武道不過二層樓境界但憑借精通毒理和高妙的下毒暗殺手段,曾經硬生生耗死了正值鼎盛的一州三流門派的四層樓境界掌門,後者死不瞑目,少去了頂梁柱主心骨的門派自然四分五裂。

這些事跡成就被人吹捧久了,尋常人自然都有些飄飄然。這次高衙內安排的活計,不過是盯著個毛都沒長全的半大小子,或下慢毒或將其擒住,反正就得弄清楚那槍譜是不是被那名叫錢才的那廝藏匿了去,沒有那還好好說,性命隨你取舍,若是發現什麽蛛絲馬跡,那就是寧殺錯不放過了。

隻是依他脾性,不管是不是,這倒黴小子多半是活不成了。便有些托大,堂而皇之就打算從身後偷襲將其製住,卻未忘記武夫五感最是敏銳,加之未曾料到這個看似平平無奇的小子這一拳竟隱隱有了二層樓殺力,險些陰溝裏翻船。

強行咽下湧上喉嚨的那口鮮血,他活動活動生鏽筋骨,傑桀一笑,心裏已經開始打算待會兒擒下這人後是先斷其四肢,還是先用刀剜下個幾十片肉來,更能解他心頭之恨?

掌心一翻,就多出一包粉末來,隻知道用刀劍拳腳的粗蠢江湖武人,哪裏知曉這能讓人幾個呼吸就能四肢無力的藥物好處?倘若被采花賊拿到,那嘿嘿,保準要多禍害不知多少黃花閨女。

他躍躍欲試,眼前已經浮現了這小子中招後倒地任人擺布的情景。

後頸處感到一絲冷意的他顫顫巍巍舉起雙手,那包可以麻痹血脈的粉末自然落地。

不由他不如此,隻因他頸後便是三尺長鋒。

持劍者,嶽青箐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