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徒弟師傅
劉大石聽著宅院裏頭傳出來的吵嚷聲,心中生了些悔意,早知如此就不告訴六師兄這些糟心的醃臢事,偏偏他苦口婆心勸了師傅好些回,就差沒給師傅他老人家跪下,平時小事樣樣都聽徒弟一句的師傅這回死活不肯鬆口,他著實是有些懊喪。
本以為就連他劉大石都能瞧出來的拙劣謀劃,師傅這種老江湖總不會看不透徹,誰曾想上了年紀會是這般糊塗樣,這讓原本事事以師傅為尊的劉大石憂心忡忡。對於蕭謙這徒弟,資質比他這個做師傅的強出一大截,但總覺著心性不對胃口,對他這個師傅禮數挑不出毛病,於武道一途也勤奮,可偏偏覺著哪怕六師兄的髒話,都比蕭謙那畢恭畢敬的姿態來得更舒服些。
隻是這六師兄嗓門未免也太....不說靠近些的他,就連正在練拳的幾個弟子,聽到屋舍裏傳出的幾個不堪入耳字眼兒,都是麵麵相覷,暗暗嘀咕這個才見麵的師叔怎麽一到師公家就是這般粗鄙嘴臉?心裏對魏長磐也看輕了幾分,師傅都如此了,這徒弟能好到哪裏去?
屋舍傳出來的吵嚷聲漸漸停歇,其實自始至終也隻有錢二爺一人的聲音。那些個弟子趕忙停了嘰嘰喳喳議論,擺出拳架來做做樣子。錢二爺從屋舍裏出來,臉色陰沉得滴出水來,意味深長地望了一眼正在練拳的蕭謙,後者視線又恰巧對上來。
小狐狸。
大尾巴狼。
二人都在心底對對方下了這麽個論斷。
視線各自移開,錢二爺瞧見魏長磐正和羊角辮女娃同門較技,原因是後者正準備往嘴裏塞那塊酥糖的時候,前者正好牽馬走過,好巧不巧老馬黃酒大概是覺著屁股有些瘙癢,甩起馬尾巴來,一尾巴把剛剛放鬆了警惕,準備塞糖入口的小姑娘手拂得那麽一歪,那塊經曆了好些磨難快被捂成一坨的酥糖終歸還是沒能入口,落在地上早晚給蟲蟻當做食糧。
自知理虧的魏長磐提出賠給她一包酥糖,羊角辮女娃就不肯要,提出要和他較量一場,說誰輸了誰就要答應對方一個條件,不違反大堯律法和人倫五常,在力所能及之內都得說到做到。
羊角辮女娃和魏長磐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這孩子氣的動作惹得劉大石和錢二爺都忍俊不禁,後者臉上陰霾也散了些,放出話來隻要你魏長磐能拿下這丫頭,回鎮上就是你魏長磐騎馬老子走路,要是輸了你小子就乖乖和老子回鎮上,喂拳時辰加倍,老子累了你就自個兒打自個兒。
本就對這場較技嚴陣以待的魏長磐十二分的精神抖擻。
羊角辮女娃雖然年紀小些,武道曆程卻比年長兩歲的魏長磐早得多,從五六歲起老來得女的張五就開始給自個兒閨女錘煉體魄,為了減少這心肝兒打熬體魄時的苦楚,名貴藥材跟不要銀子似的砸下去,輕輕鬆鬆就在這個年紀堆出一個快到武道二層樓的小高手來,加上有張五自身武道體悟指引,小小年紀的張笑川自信哪怕是和二層樓境界的武夫對敵,仍是她贏麵居大。
“同門較技,留力不留手,魏師弟小心啦。”
才擺開架勢,張笑川便開始搶攻,論境界她高出半境,論招式精妙她超出一籌不止,論身體底子那麽多名貴藥材難道是白砸的?
自己豈能有不贏的道理?
張笑川他爹給她的底氣是句話。
這一郡之地的一層樓武夫沒有一個能在你手下稱滿五十招,要是有你就把爹的胡子拔光!
想來以爹對自己那把養了很多年胡子的珍愛程度,總不會騙她。
不知何時張五也從屋舍中走出,看著自己閨女英姿颯爽,笑意溫柔。
劈鑽崩炮橫,同樣的招式使出來挨打的總是魏長磐,錢二爺和張五對這拳架的體悟差距不大,於武道一途身為師傅的張五還領先大半路程,身為徒弟的錢二爺雖然武道體悟暫時還有所欠缺,但好歹打熬體魄上下的工夫遠超同境武夫,也就是魏長磐在挨打遠超還手的情況下還能如現在一般支撐到三十餘招還屹立不倒的原因。
眼看將近四十招,張笑川出手更快,一崩拳自上而下銳而不輕,擺出招架姿勢的魏長磐當即抬手,卻未提防下盤,隨後的一掃腿直接讓他失了重心,一連倒退七八步才穩住身形。
按一般規矩,魏長磐這會兒已經輸了,乖乖認負就是。可錢二爺前頭不是去喝酒就是正喝高了要麽喝醉了躺著,沒給他囑咐這些規矩,魏長磐見張笑川一挑眉,眼神訝異,還以為是在吃驚自己能抗住這招不倒,咧嘴一笑,邁步上前。
一拳。
周圍弟子眼神怪異,對這個師姐他們向來是能讓三分就讓,還不是三分流水七分塵的三分,而是天下隻有三分月色的三分。
張笑川本以為勝負已見分曉,沒料到魏長磐竟然如此不識趣,難得冒出一絲嬌生慣養的小姐脾氣來,硬吃他這一拳,也要一招把不講規矩魏長磐放倒。
怒氣上頭,張笑川出手就是張五親自傳授的殺招。
將近六層樓武夫親自傳授的殺招,一擊之下能殺敵就絕不傷敵,張五所創拳法霸道可見一斑。
被錢二爺喂招喂招喂了這些時候,已有了敏銳直覺的魏長磐覺察到了張笑川這招的氣勢和之前大不一樣,要是再像先前那樣挨下來....不對,興許根本抗不下來!
魏長磐一咬牙,沒有中途收招回防,變招炮拳,自下斜上,錢二爺逼他苦練的保命招數出手,也是尋求一擊必殺。
攻對攻!
拳對拳!
劉大石發現場上情況不對,一場同門較技竟然到了如此田地,當即就要上前格在二人中間,抗下兩招受傷也不能讓魏長磐和張笑川受到難以挽回結果。
還是慢了一步,隻有三層樓境界的劉大石此時隻恨自己不是四層樓五層樓境界,不然也就不會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這兩個同門晚輩兩敗俱傷。
此時有一人白須白發,閃身進二人間。
不見他出手,他已然出手。
輕鬆寫意,兩拳殺招化於無形。
那人笑著揉揉兩個才意識到剛剛情況何其凶險的孩子腦袋。
大丈夫當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