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無路(3)
眾人站立的方位不同,但彼此間距都不大,小湖邊的場地本就逼仄,半空落下的巨石方圓數丈,一半的人都在它的下方,而且巨石下降的速度極快,分明就是被人附加了靈氣,來勢洶洶,眾人抬頭的時候,巨石已經要砸落地麵。
“快散!”眾人意識到不好,紛紛四邊掠開。
好巧不巧,李曄偏偏在巨石中心,眼看著巨石落下,他難以逃離,那邊廂,忽然想起李靖安的吼聲,“救安王!”
他話音還沒落,那名婦人就出現在李曄麵前,抱起他就走,李曄一時有些懵,他並非不能閃避,而是對李靖安的反應很詫異,不過轉念一想也沒什麽,李靖安若是不想被眾人孤立,就得想辦法“將功折罪”,證明自己的立場,此時天空落下的巨石,正好給了他機會。
巨石來的突然,必然是高手為之,眾人猝不及防間,隻能想到閃避,而巨石離地尚有三五丈時,突然被修為之力引爆,碎成百十塊四下飛射,煙雲般的粉末籠罩當空,刺的人睜不開眼。
碎石落入小湖中,擊起無數水柱水花,水霧潑灑在兩邊的林木上,樹葉嘩啦直響,場麵一度十分混亂,在這無序的動亂中,眾人直以為又陷入被襲擊的境地,紛紛唾罵李冠書的陰險,然後拚命自保,當李靖安短促的急呼聲響起時,並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李靖安隨從的聲音突然淒厲的響起,帶著難言的憤怒:“放開公子!”
碎石飛射、落下的差不多了,石粉煙塵還未消散,沒有人看清場中發生了什麽,李曄也隻看到有虛影一閃而過,直奔著李靖安而去,當李靖安閃電般退入林中深處後,彼處林木一陣顫動,隨即就沒了聲息。
等場中恢複平靜,小湖邊空空如也,並沒有襲擊者,眾人相繼從林中走出來,彼此麵麵相覷,都有些茫然,尤其是方錚等人,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模樣。
很快大家就弄清楚了,李靖安不見了,結合場中的動靜,應該是他隨從幫助李曄避難的時候,他被襲擊、擄走,而後他的隨從及時察覺,跟著追了出去。
李靖安的隨從是練氣五層的修為,她全力追出去當然很快,呼吸之間連殘影都沒有留下,然後大家立即意識到,擄走李靖安的人,修為隻怕更高。
“難道是李冠書親自來了?”吳悠呐呐出聲,她雖然對李靖安很不滿,但也不希望對方就這麽沒了。
“隻怕是了。”李曄點點頭,在羅坪村的時候,就是李冠書救走了衛天河,對方有練氣六層的修為,製造一場混亂,擄走李靖安並不是什麽難事,哪怕李靖安的隨從在他身旁,隻要準備充分行事得當,李靖安的隨從也攔不住。
“他擄走李靖安做什麽?難不成想靠著這種方法,把我們一個個都殺了?”吳悠想起恐怖的事情。
“郡主放心,老奴拚了這條老命,也不會讓那惡賊得逞!”吳悠的隨從立即躬身說道。
李曄不認為李冠書會這麽做,殺宗室子弟對李冠書沒什麽好處,事情一旦暴露他就得全家陪葬,他看了方錚一眼,忽然想到什麽,他很清楚,這件事越來越複雜了。
接連發生的戰鬥,讓眾人無意多作停留,接下來大家把速度提到最高,跟著方錚去三清觀。
三清觀跟太玄觀不可同日而語,牛首山主峰的山腰上,有一大片傍山而建的建築群,是三清觀的主體道觀,僅是此處,房屋加起來便有三五十間,有道人近百,就更不必說,還有其它山峰的零星建築了。
一間略顯昏暗的屋舍內,檀香幾許嫋嫋生煙,許清豐坐在靠牆的木椅上,看著躬身站在麵前的許風竹,麵色有些陰鬱:“這麽說來,你不僅沒能殺了那年輕的安王,反而被他給取走了一條胳膊?”
許風竹臉色蒼白,左臂衣袖空空如也,傷口雖然已經處理,但傷勢還沒有好轉,他咬牙道:“那安王得了袁天師的傳承,著實有幾分本事,先前小覷了他......是弟子輕敵了,請師父責罰!”
許清豐歎了口氣:“隻死了一個不痛不癢的李芨,於大局好似並無裨益,這個安王沒死,實在是可惜。”
許風竹忽然跪下,悲聲道:“那安王李曄,殺了六師弟與九師弟,此仇不共戴天,還請師父為師弟報仇!”
許清豐搖搖頭,陰影下他的眼神有些難以捉摸:“他們已經到了三清觀,這時候還怎麽殺他?他若死在三清觀,你我如何脫得清幹係?”
“師父,觀中蘊養的那池青蓮,已有三朵花苞,若是......”許風竹猶不死心,還想再說什麽。
“住口!”許清豐陡然聲色俱厲,打斷了許風竹的話,他盯著許風竹,眼神不善,充滿警告意味,“那池青蓮,是本觀道運所在,更是關乎大計,豈能為一個親王而折損分毫?!”
許風竹連忙拜倒在地,“弟子失言!”
許風竹沒想到許清豐的反應如此激烈,他之前隻知道觀中那池青蓮,是許清豐花了畢生精力培育的,蘊含有常人不敢想的威能,是比鎮山之寶更重要的存在,但就許清豐的反應來看,這池青蓮的重要程度,分明比他料想的還要高上許多。
“關乎大計......是什麽樣的大計?”許風竹暗暗猜想,三清觀的大計,是借李冠書之事,給朝廷抹黑,道門的大計,是傾覆氣運已經所剩不多的大唐皇朝,同時物色天下英雄人物,選擇一個作為新君輔佐......
許風竹不知道,在即將到來的天下風雲中,三清觀會扮演什麽樣的角色,有多麽大的份量,但他從許清豐平素的言行舉止中,不難發現,對方幾乎把興盛三清觀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那池青蓮上的事實。
李曄等人抵達三清觀的時候,被許清豐親自出麵迎接,彼此都有求於人,且在某種程度上利益一致,命運息息相關,所以相淡甚歡,因為天色不早的關係,雙方沒有多作客套寒暄,許清豐安排了李曄等人先行在道觀住下,來日再詳談李冠書之事。
李曄的身份擺在那裏,三清觀明麵上也不敢怠慢,所以他分到了一個單獨的小院,不過院子真的很小,隻有四間房屋,另外兩麵都是院牆。
到了夜裏,吳悠從“大老遠”的地方過來找李曄,她對三清觀對眾人居住的安排很不滿意,原因是兩人離得太遠,她還曾試圖跟李曄隔壁的宗室子弟調換位置,不過她此時前來,卻不是為了這些小事。
“李靖安到現在都沒有消息,他會不會是遇難了?連他隨從的消息都沒有。”吳悠在李曄房中坐下,屋子裏隻有一床一椅,李曄讓她坐了椅子,自己依窗而立。
“李靖安應該是被李冠書擄走,不過性命無虞,若是他真的已經遇難,以他隨從的修為,應該能跑回來給我們報信,現在他的隨從沒來,應該是他正受製於人,所以他的隨從也走不開。”
李曄分析著道,然後笑了笑,“當然,前提是他的隨從找到了他.......不過,找不到的可能性很小,他們既然是一起來的,彼此應該有可以聯係、感應對方的法器或符篆。”
吳悠點點頭,忽然道:“今天在小湖邊的戰鬥,我總覺得不同尋常,那些襲擊者的實力並不強,他們襲擊我們,可以給我們造成的折損很小,今天的襲擊對他們而言,是一件注定不會有什麽戰果的事情,於大局更是沒什麽裨益,李冠書為何還要安排這個行動?難道就是為了擄走李靖安?殺了李芨,擄走李靖安,這又是為什麽?”
李曄沒有立即回答,而是讓吳悠的隨從,在屋外布置了隔絕偷聽的結界,這才對吳悠道:“三清觀有問題。”
接下來,李曄對吳悠說的話,事關鄠縣之事異常的部分,跟李冠書和衛天河談話內容,基本是一樣的。
聽完李曄的講述,吳悠很是受到驚嚇:“如此說來,三清觀從一開始就有問題,那個方錚也有問題?!”
她還年輕,未經世事,實在難以想象,那個看著溫潤如玉,臉上時刻保持微笑的年輕道人,竟然是邪惡的一方。
李曄頷首道:“如果三清觀是想借李冠書之事,敗壞朝廷的名聲,給皇朝吏治潑髒水,那麽他們就會想盡辦法把事態擴大,而宗室子弟的死,正好達到這種效果......尤其是我。”
吳悠震驚道:“所以今天小湖的那些襲擊者,根本就不是李冠書的人,而是三清觀的人?!”
李曄點點頭:“從結果上看,我們隻死了一個李芨,按照我們方才的推測,這是三清觀希望看到的,而不是李冠書。”
吳悠從椅子上跳起來,“三清觀的人如此歹毒,那我們還呆在這裏做什麽,為何還不趕緊走?”
“三清觀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他們不會再對我們動手,所以我們是安全的。”李曄說這話的時候,眼神有刹那的閃爍,他很清楚,這句話對吳悠他們是適合的,但對他自己不見得適合。
李曄繼續道:“先前我一直在想,李冠書栽贓三清觀為反賊的事,已經被我們知曉,隻要我們回到長安,他就死罪難逃,那麽他該怎麽辦?把我們都殺光嗎?這明顯不可能。但是今日的小湖之戰,很可能讓李冠書看到了某種轉機,所以他擄走李靖安,應該是有了解決問題的想法......”
吳悠揚著小臉,雙目茫然的看著李曄,這說明她腦子沒有轉過來,半響後,她選擇幹淨利落的問:“那我們接下來怎麽辦?”
李曄正欲說話,吳悠的隨從忽然在窗外道:“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