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實力有點低

承流峰一年一度的大雪是方寸山上的奇景之一,與錦繡峰山巔上頭的水墨雲台並稱為方寸山並蒂蓮。隻不過水墨雲台是仙人手段,承流峰的大雪則真是天地奇觀。

承流峰終年冰雪不斷,自半山腰往上層層冰雪覆蓋,但每年的臘月初八總要下一場大雪,其雪色瑩白,在陽光之下如落碎金。雪流從無到有呈遞增趨勢,直到最後便如天地以冰雪相連,最大的雪花足有半人大小,如鵝絨大氅,連綿不絕。

買劍說的賞雪會便是衝著承流峰的大雪來的,隻不過今年的這場賞雪會與往常不一樣,變得莊重了許多。

有消息傳來,據說浮池之淵駐守的三千青龍營有人離開了浮池之淵,不知何故正往方寸山趕來。

在十五年前的那場大亂之後,老四營隻剩下青龍營一營,地位水漲船高,三千青龍營任何一人放出來都是跺跺腳震動四方的角色。而今傳來消息,青龍營來人,目的地有可能是方寸山,這如何不讓人震驚之餘嚴肅對待。

往年的賞雪會算是方寸山弟子的年終試煉,用以檢驗諸弟子每年進步幾何,今年的賞雪會又多了一個小小的節目,那便是挑選前往天都學習的精英弟子。

買劍既然已經回來了,那麽方寸山自然便需要再派一人過去代替他的位置。

聖皇設飛虹苑,召各宗派弟子入天都,名義上是學習交流,實則又有更隱晦的含義在其中。

自從大唐建都天都,曆年來各地血修多有殺戮,聖皇設神機閣專管血修事宜,但說到底大唐疆域遼闊,神機閣再如何勤懇也管不過來。故此召各宗派弟子中有分量的天才弟子入天都,名為學習,實為質子。

這便對進天都的人選有很多講究了,分量要夠重,地位要夠高,天賦要夠好。一開始的時候各宗派自然心中別扭,但隻要不存謀逆之心,慢慢發現前往天都好處極多,這“質子”的名頭也沒人在乎了,一個個搶著要去。

各宗派為了不產生爭執,一般都會讓宗門大師兄前去,一呆便是十年,像買劍一樣去了三年便回來的實在是少數。

如今賞雪會要再挑人去當這“質子”,各峰頭人心湧動,原本對賞雪會並無興趣的許多實力高深的內門弟子都極為心動,這場賞雪會眼看著便要成為十年以來方寸山最盛大的集會了。

天元十七年臘月初八,山下的家家戶戶已經開始喝上了香甜軟糯的臘八粥,承流峰上的方寸山弟子一個個才開始摩拳擦掌,思忖算計著自己待會挑戰誰比較好,能贏得漂亮,對手又不能太弱,爭取在大師兄麵前留下個好印象。

承流峰上的雪花才初落,金色的陽光下,每一片指甲大小的雪花如被鑲上了金邊,有“星漢落人間”的說法。

原本吵吵嚷嚷的諸峰弟子在天空中那占地百畝的水墨雲台出現的時候便寂靜下來,本如一頂帽子戴在錦繡峰頭上的水墨雲台不知被山主用了何種方法“請”了過來。

雲台呈黑白兩色,黑色雲台之中電閃雷鳴,神威隱而不露。白色雲台則是化作成片的瓊樓玉宇,小池奇山。

黑白雲台之上,有一道雲梯垂落,雲台上那黑色的小點之中有人朗聲說話,聲音中正平和,如在眾人耳邊。

“今日賞雪會有青龍營的道友觀禮,諸峰弟子須得盡全力,莫給我方寸山丟臉。賞雪會之後,由諸峰決議,自會挑選合適人選前往天都,你們可否明白。”

“明白!”承流峰上的弟子一個個高聲回複。

“你們今日的戰場,便在這墨色雲台,有意展露一二的弟子可隨雲梯上前,指明挑戰人選,不可傷及性命,可否明白。”

“明白。”

“好!既如此,無需多言,賞雪會正式開始。”那人言簡意賅,並未多說。

白色雲台上人影綽綽,都在看著下方,唐未濟眯著眼睛看去,認出來是各峰的長老,眾星捧月一般擁著三個人,那三人身穿青色甲胄,怕不是正是青龍營來人。

唐未濟冷哼了一聲,想到了十五年前的真相和九長老煉製四神珠的那三千份青龍血脈,對這三人可謂是厭惡到了極點,帶著恨意掃了他們一眼,便低下頭默不作聲。

然而僅僅隻是這一眼,便已經讓雲台上的青龍營來人注意到了他,三人正中央的那人全身籠罩在青色甲胄之中,隻餘下一雙眼睛露在外麵。

那雙眼睛泛著淡淡的青色霧氣,就像是一層麵紗擋在眼前,或聚或散。他定眼看向唐未濟,眼前的青色霧氣便化作兩條小小的青色蒼龍,握爪盤旋,朝著唐未濟低吼了一聲。

方寸山山主名為藍如玉,是早早便進入了三元境的老牌強者,隻刹那便注意到了青龍營來人的異動,不著痕跡地往那邊靠了兩步,笑著問道:“陸將軍,我方寸山弟子可還入眼?”

陸遠輕輕眨了眨眼睛,頭盔中的那兩條青色蒼龍重新化作霧氣,他悶聲說道:“他們還不曾比試,我又如何知曉。”

藍如玉笑了笑,果真溫潤如玉。

自藍如玉說完話之後,承流峰上的諸峰弟子一個個躊躇不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願意第一個出手。

第一個出手的好處自然極多,比如容易被人記住,比如能在各位長輩麵前大大露臉。但這是打敗了對手的情況下,若是被人打敗了呢?若是挑戰的那人實力太低,徒惹得貽笑大方;若是實力太高,被人打敗了,豈不是惹得自家師長麵上無光,還會落得一個妄自尊大的“良好”印象。

這些說不準就關係到一輩子的成就高低,誰敢輕易出手。

眼看著誰也不願意當這出頭鳥,氣氛逐漸變得尷尬,突然有弟子走了出來,踏著白雲階梯一步步走到黑色雲台之上,先朝著白色雲台方向行了一禮,又轉頭朝著承流峰拱手道:“五雷峰方琦,請正陽峰柳梧柳師兄賜教!”

下麵頓時便有私語聲起,滿是驚訝。

“這個方琦是誰?我都沒聽過,居然要挑戰柳師兄,這人是瘋了麽?柳師兄在馭氣境呆了兩年了,隻差一步便能踏足化氣境,他哪裏來的信心挑戰柳師兄?”

“師弟這便有所不知了,這方琦可是五雷峰的後起之秀,聽說才剛剛踏入馭氣境,由他出馬挑戰柳梧,可以說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啊。”

“哦?師兄此言何解?”

“五雷峰與正陽峰素來不和,都自詡術法第一,誰也不服誰,柳梧在正陽峰人緣極好,地位在眾弟子中也算是高的,正陽峰排名第三。這方琦卻不過是個無名小卒,由他出戰挑戰柳梧,若是輸了那是正常,若是贏了,正陽峰的麵子可不得被五雷峰踩在腳底下笑話。”

“師兄可給我說糊塗了,這方琦既然是才踏足馭氣境,如何能是柳師兄的對手?”

“你這都不懂?水墨雲台常年浸在雲海之中,墨色雲台裏麵藏匿著極其恐怖的雷霆之力,五雷峰本就是修行雷法,方琦在墨色雲台上作戰占盡了天時地利,如何沒有獲勝的希望。我敢說,這方琦第一個出戰,絕非他自己願意的,背後說不得有師長教唆。”

類似這樣的議論此起彼伏,唐未濟聽在耳中,不動聲色,連眼睛都不曾抬一下。

他本來是不想來參加賞雪會的,賞雪會本就是諸峰弟子自願參加,若不是那個魏孝熙翰在錦繡峰搗亂,他說什麽都不願意過來。

今晨他本不想過來,賴個賬算了,結果那個魏孝熙翰親自到了錦繡峰把他請了過來,方法和上次大同小異。唐未濟實在是不敢讓他再搗亂下去,他上次把錦繡峰砸成那樣九長老都不曾出現,這已經是個不大不小的破綻了。若是再這麽下去,難免會有人起疑心,懷疑九長老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這後果唐未濟承擔不起。

唐未濟自己知道自己拜師九長老已經讓很多內門弟子不滿了,他現在模樣又如此顯眼,實在不想別人注意到他,故此一直低著頭。

好在除了水墨雲台上的那道目光之外,並沒有人太過注意到他,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水墨雲台上的戰鬥所吸引,隻是那個魏孝熙翰一到這裏人便沒了蹤影,不知道在搗什麽鬼,讓唐未濟有些心神不寧。

墨色雲台上的戰鬥扣人心弦,果然如許多弟子所料,方琦在墨色雲台之上占盡了地利,如虎添翼。再加上隱約聽人說他的血脈之力是閃電蟒一脈,雲從龍,風從虎,巨蟒向來有“小龍”之稱,他在墨色雲台上更是如魚得水。

若不是柳梧踏入馭氣境多年,沒準還真不是方琦的對手。

兩人交戰多時,方琦偏向進攻,舉手投足之間有紫色電芒湧動,牽扯雷霆揮舞,聲勢浩大;柳梧則是勝在穩健,明明是正陽峰弟子,偏偏攻少守多,步步為營,穩紮穩打。

到底是年輕,經驗不足,在三百回合之後,方琦一個不慎,被柳梧一拳擊中腋下,這場戰鬥的結局便沒了懸念。

雲台上有五雷峰的長老忍不住冷哼了一聲,一旁捏了一把冷汗的正陽峰長老則是相視而笑,終於有機會把手心裏的汗水擦幹淨。

柳梧取勝,卻並無驕縱之色,哪怕正陽峰與五雷峰爭執已久,他依舊攙著方琦從雲台上走回到承流峰,如此好性格,難怪正陽峰上人緣甚好。

有了這兩位打頭之後,許多早有準備的弟子按捺不住,一個個跳上了雲台,各自報上想要挑戰的師兄弟名號,一場場戰鬥便激烈打響。有遂了心意最終取勝的挑戰弟子,喜形於色;也有被挑戰的師兄弟引而不發,扮豬吃虎的,反倒是自己黯然下場,襯得對手更加出彩。

一場場戰鬥由正午午時打響,一直持續到了傍晚。

雪花已經從指甲大小化作了巴掌大小,洋洋灑灑為承流峰峰頂再添一抹銀白。殘陽如血,承流峰自上而下被籠罩在霞光之中。

一場場戰鬥看得唐未濟心馳神往,各種功法與血脈之力的相輔相成讓他驚訝之餘又有種意猶未盡的感覺。

正當他在回味上一場戰鬥的時候,突然聽見頭頂上有人叫道:“澤林峰錢廣,請錦繡峰唐師弟賜教。”

鴉雀無聲。

所有人麵麵相覷,他們的思緒被這聲叫嚷扯回,錦繡峰是九長老的修煉所,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錦繡峰上無弟子,無仆從,這也是世人皆知的事情。錦繡峰上有弟子還是最近才有的事情,很多人便旋即想到了那位師承九長老的唐未濟。

難不成他今天也來了?難道他不知道有多人等著挑戰他以證明自己比他的天賦更高,實力更強麽?

他居然敢來!

所有人開始四下打量著旁邊的人,很快便有人發現了唐未濟的蹤跡,再接著他變成了眾人眼中的焦點。

“這便是唐未濟?”

許多人好奇地打量著他,與周圍人竊竊私語。

“他有何德何能,竟然能拜在九長老門下?”

更多的人則是在與好友抱怨著自己心中的不滿,尋找著彼此的共鳴。

承流峰更遠處,魏孝熙翰踮著腳,往唐未濟的方向眺目遠望,回過頭來笑嘻嘻地與買劍說道:“大師兄,我這個點子不錯吧,既不用你出手,還能掂量掂量此人的本事高低。”

買劍眯著眼睛看了一眼已經登上雲台的錢廣,抱著自己的劍翻了個身,無精打采地說道:“勉勉強強吧,一個馭氣境,一個養氣境,結果猜都能猜出來,有什麽好看的。”

“師兄的意思是唐未濟已經輸了?”魏孝熙翰有些好奇,眼珠子滴溜溜轉,“不如我們來賭一場?”

買劍瞥了他一眼,冷笑道:“我是說唐未濟已經贏了,隻差一境而已,九師伯看上的弟子若是不能越境作戰,那也太瞧不起當初的我了。”

魏孝熙翰先是一愣,緊跟著釋然,想想的確也是這麽個道理。

買劍突破如喝水,越境作戰如吃飯,像他這樣的天才都沒有被九長老看在眼中收為弟子,這個唐未濟的天賦得有多恐怖?

如此一想,唐未濟不贏好像都不應該啊。

魏孝熙翰撓了撓頭,心想自己找的這個人實力的確有點低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