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殺盡百裏雪
城中已守城多日,各境修士死傷都有,物資也消耗許多,可那獸潮絲毫沒有減弱的架勢,甚至比之起始更為洶湧,許多高境妖獸衝撞而來,半點不惜命。
四方城牆四脈修士也不斷議會商討,到底該如何抵禦這獸潮,或者說是如何成功抵禦至血月結束,讓妖獸狂暴熄滅,各自返回山脈。
期間倒是有不少法子,比如讓修士用符籙結陣,附以法寶,凝成千人周天大陣,運轉靈氣其中,那麽在這大陣之中,修士便對妖獸天然壓勝,此消彼長下,是能夠輕鬆抵禦。
但問題也很明顯,去哪找這麽多符籙法寶?
等著天下掉嗎?
若城中真有這麽多符籙法寶,眾修士還需得著這麽愁眉苦臉,還需得著親自下城排成第一條戰線,抵禦妖獸攀城嗎?
需個錘兒,直接拿符籙法寶硬砸就能守住了。
可問題就是符籙法寶已然告急了啊,若是硬湊,倒也是能湊一副千人周天大陣的材料來。
但其他三處城牆呢?難不成還得讓修士拿命去堆?
命隻有一條,不管高低貴賤,大多人都是惜命了,真要有那城破的兆頭,誰還舍得拚死一戰?大多都是拍拍屁股走人了。
所以這個主意便擱置了,很明顯不切實際嘛。
其中一位身為學宮兵家一脈的修士,與另外幾位謀士吵的麵紅耳赤,不可開交,當即一挽袖子,大錘桌子,怒斥道。
“怎贏?拿五境修士的命去硬堆便能贏!死一個五境修士,便要殺它數千頭畜生,我城中五境如此多,當真不能把這些畜生殺膽寒、殺絕?!”
兵家謀士怒然嗤笑一聲,投筆出帳,隻留一句。
“不敢罷了。”
其餘幾位謀士啞口無言。
這個主意可行,但誰人敢去想,極少極少。
亦或許在眾修士心中,城中的五境修士便真要高人一等吧。
幾位在城中四脈中身局軍師一職的修士,閑來無事時,一同參閱了各自城牆功勞譜,還對比一下,忽得驚奇發現,那功勞譜第一人竟然不屬於城中四脈任何一人。
是那青衫客,且是四方城牆皆第一。
幾位軍師將其戰功匯聚之下,便瞠目結舌。
陳九,殺五境妖獸九十六,四境三百餘,以下無數。
當真是猛將!
就連那城中第一人薑元也不過殺五境妖獸十六。
這倒也不是說薑元弱了,相反,薑元這城中第一當得名副其實。
隻因前幾日,獸潮之中不知何時來了一條蛟龍幼種,四爪玉角,真真正正的龍裔!
蛟龍幼種攜風雨異像而來,真欲水淹城頭。
城中那位五境就可禦劍的劍修,取出腰間酒葫蘆,大飲一口,笑罵一句,“小畜生。”
飛劍自城頭而去,欲斬蛟龍而歸。
劍修蛟龍於戰場上空鏖戰三日,最終是那劍修飛劍“斬蛟龍六十六”對蛟龍種有天然壓勝,一劍斷了其頭顱,金黃血液如大雨傾盆,灑向其下獸潮。
眾多靈智未開的妖獸向著金黃血液狂奔而來,掙紮扭打,隻為嚐上一口真正蛟龍血。
至於蛟龍屍身,則被山脈中五境妖獸“拾撿”,分而食之。
劍修禦劍回了城頭後,已是氣血不支,踉踉蹌蹌,胸口有個鬥大傷口,舊血成痂,新血在流。
他隻是笑言自己終於真正斬了一頭蛟龍,沒愧對自己這把飛劍,日後便可改名了,該叫“斬蛟龍六十七”了。
薑元自從這日後,便再沒出現在城頭,據說是昏迷不醒,且跌境到了四境了。
城中起先軍心大定,而後又人心惶惶,心思不定。
陳九這幾日裏成了城頭修士津津樂道的大人物,隻說這青衫客不僅戰力猛,殺妖更是一絕,與妖獸廝殺那是真正的舍生忘死,叫了看了都心驚膽戰。
有修士與陳九一起在城頭喝過酒,還為此洋洋得意,每逢他人談論這青衫客,便要強行上去湊個熱鬧,然後冷不丁來一句,“哦,陳九呀,我認識,還與他在城頭喝過酒了。”
這便羨煞旁人。
於是半夜時分,城頭上就有許多修士,啥也不幹,提壺小酒,空守著城頭,期望能夠“偶遇”青衫客,與他也來個俠客飲酒,不醉不歸,成為之後城中一樁美談。
陳九也納悶,怎的突然來了這麽多人要與他一醉方休,這白送的酒,不喝也不合適,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嘛,便與那送酒人坐著,喝上一兩杯。
兩人都無話,那送酒人也不過是為了之後有些炫耀的談資而已,兩人性情不同,都尿不到一個壺裏,有啥好說的。
且陳九也就真隻是喝兩杯而已,往往戰場上出現高境妖獸,他便突的一閃人,殺妖去了。
這修士也賴得等,收了還剩下大半壺的美酒,樂得閃身走人。
所以城中便有了這麽怪現象,往往有人在談論青衫客時,便會有許多修士假裝無意走來,而後又像無心一般,突然道。
“哦,陳九呀,我知道,我還和他一同喝過酒。”
這人還沒炫耀完,身旁就又有人急道。
“我,我也一同喝過。”
兩人麵麵相覷,假笑一聲,正要寒暄一下,又有聲響。
“在下不才,也喝過一次,且喝的是那天際白美酒。”
“巧了巧了,我也就喝過兩次而已,不多嘛,夠意思就行。”
“……”
這下就該幾人傻眼,片刻後,互相寒暄幾句,就又見那起先談論青衫客的修士笑道:“喝過一次。”
哦豁,這還炫耀個錘兒。
一時之間,城中出現許多與陳九一起喝過酒的修士,眾人思索一下,便統稱為酒友。
與陳九一起喝過酒,這可是相當值得炫耀的事,城頭人來人往便越漸多,不是來打仗的,是來找青衫客喝酒的。
本來城頭戒嚴,不許閑雜人等出現,但隻有將士一盤問,這些修士就統說是給青衫客送酒來的。
這下將士便為難了,按理來說是要驅趕,可這是給那位大人送的酒,又不敢,隻能稟告上級。
於是城頭就經常有那修士蹲守陳九,見著了,便趕忙道:“陳公子,來喝壺好酒!”
往往這時陳九剛殺妖回來,正好喝酒助興,便大手一揮,“你買單,我就來。”
後來城頭之上給陳九送酒的修士實在太多了,不好管理,督軍無奈之下,隻得驅散這些酒友,作為賠禮,便在城中買了許多美酒送給陳九,說不夠再找他要,管夠。
陳九每次出城殺妖前,便要豪飲一口,反正不要錢,隨即直接衝入獸潮當中,逮著高境妖獸殺,是那真正搏命的架勢,打法比妖獸還妖獸。
許多同為體修,看了陳九這種打法,已經汗顏,覺得自己是不是愧對了體修武夫這幾個字。
至於這其中凶險,隻有陳九自己才知道。
他在這幾日裏,足足死了十六次,不過一身拳意仍在扶搖而上。
縱使每次身死後,拳意都會有些許泄露,但擋不住陳九出拳太多,意氣太濃,所以青衫客身上那抹拳意就像凝為了實質一般,平時要是不收斂,單憑拳意就能壓得低境修士喘不過氣。
他眼中金芒倒是沒太大變化,至於臉上紋路更是無解,不過當身上這些異像出現時,戰力確實會有極大飆升,粗略感受下來,應該是增長了幾近半數。
但即使陳九殺妖再多,城中形勢依舊不容樂觀。
這些天,有兩人來找過他,一是李仙,一是俏麗女子關畫屏。
李仙來時身子虛弱不堪,寶甲滿是鮮血,自己的與妖獸的各占一半,他濃厚眉毛一揚,看著陳九,說了句,“我殺了很多妖獸。”
像是炫耀。
陳九就坐在城頭,笑道:“我殺得更多。”
少年皺眉,“我還能再殺一些。”
青衫客對其豎起大拇指,“那你是真滴牛批!”
兩人靜坐,隔了片刻,陳九搖頭道:“累了就歇會兒吧,城中這麽多五境修士,都能頂上的。”
少年點了點頭,就真睡到了城頭上。
陳九忽的一下想吃火鍋了,最好是城頭當門鋪子那家,夠味。
之後關畫屏來找他,便是苦苦哀求陳九不要再這般舍命廝殺,留些餘力,隻要擋住那些五境妖獸攻城便可以了。
陳九隻是默然,良久後,才悠悠回道:“有點本事,總要做些事情。”
俏麗女子已是哭腔,“城中五境修士大多都是這樣的,公子,你根本不必如此舍命啊!”
陳九便更加沉默了,坐在城頭,低著腦袋。
大多五境修士與妖獸對峙時多有餘力,就算不敵也能逃命,這點陳九自然是早就看出來了。
可他卻是最沒資格去說的。
因為他不會死,根本沒有資格去責怪那些因為會死而怕死的人。
有時陳九也會獨自一人,苦思冥想,如果自己會死,還會和現在一樣舍身殺妖嗎?
會不會與那些五境修士一樣,留有餘力,方便遁逃?
也許都有可能。
但世間最無力的恰好又是那如果二字。
所以現在,就隻能是這個結果。
青衫客想得通透,抓起酒壺,大飲一口,麵朝血月,豪爽道:“隻管殺妖!”
翌日上午,一襲青衫客轟然射入獸潮之中,截殺兩頭五境妖獸,竟是一人打得兩頭五境妖獸毫無還手之力,隻能遁逃。
那一襲青衫客身泛金芒,此時便如一道金光,一路打去,竟然是追著那兩頭五境妖獸錘殺!
城頭眾人驚愕看了一會兒,忽然發現不對勁。
怎滴這青衫客追著追著,一路打到山脈裏邊去啦!
城頭有修士趕忙招手大喊,“陳公子,別追啦,快回來守城!”
遠方戰場,幾乎是獸潮中央,一位人影始終懸劍,若身前有妖獸前來,便是揮動一劍,徑直斬殺。
今日正午,劍修身前來了一隻似人長臂雙麵的妖獸,《山水誌異》中記載其名為穢妖,是眾多妖獸身死之時,怨氣凝聚所化,好生食鮮血,一頭穢妖,至少要萬頭妖獸怨魂奪天地靈氣,機緣巧合之下才能凝聚。
穢妖,《山水誌異》乙榜中排名七十六,之前那頭蛟龍幼種也不過排行六十八。
劍修靖正鴻麵無表情,提起那把名為“春熙”的飛劍,一劍斬去。
與這妖獸畜生自然無需行問劍禮。
一人一妖方圓數百米,空無一物,進者死。
城頭皆是修士圍觀這場崆峒秘境中極高戰力的捉對廝殺,也有五境修士擔憂,想要去幫這靖正鴻。
但一想到劍修最好臉麵,又猶豫了,到時候後吃力不討好,白白被這靖正鴻責怪,就太得不償失了。
穢妖單論廝殺戰力其實不強,之所以能排名如此之前,隻因其本命神通太過蠻橫,被《山水誌異》中記做“其人之身”,是一項涉及陰陽因果的大神通。
你若殺我,便是殺自己。
隻要穢妖是因不敵而死,那此修士便會遭受因果報複,總要少些什麽。
靖正鴻殺穢妖第一次,口吐鮮血,麵色蒼白。
穢妖是無數怨魂而凝,又塑身形,長舌舔舐嘴角,已然聞到鮮血氣味。
一人一妖又廝殺在一起。
靖正鴻第二次斬穢妖後,身子驀然跪地,身軀顫抖,七竅流血!
穢妖再次凝聚身形,身上有些傷痕,顯然也不好受,它麵目猙獰扭曲,欲要生食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