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金樓

中華武士會,乃是民國初年,北方各路武林流派所組成的民間組織。

時值列強寇境,國不成國,家不成家,旨在“尚武”二字,為的是振興中華,摒棄“東亞病夫”這個名頭。以武,喚醒人民自強之心,振奮民族精神,挺直腰杆,抵禦外敵。

始成於1912年,那時是在天津,這第一任會長,名叫葉雲表,乃是由當時的形意宗師李存義等人推舉而出。

一時間北方各路武林流派,紛紛響應。

至此召集諸多武術家傳授拳藝,推行“尚武”精神。

一直到1928年,“中央國術館”於南京成立,中華武士會至此方才掩了風頭,武術就此改稱“國術”,大批武士會高手諸如孫祿堂、傅劍秋、尚雲祥、薛顛等人南下,各路人傑層出不窮,中華各省由此聞風而動,大興國術,這便是“北拳南傳”的前身。

但二者還是有些區別。

前者為民間組織,後者則是屬於官辦。

盡管國術大興,北拳得以南傳,百花齊放,然而,“中華武士會”仍是北方武林人心中的翹楚,不折不扣的定海神針。

自1931年之後,北方局勢已岌岌可危,東北全境繼而淪陷,北拳南傳更是勢在必行。

可惜,南北相輕,彼此拘泥於門戶之見,自是少不了內鬥。

而這一任“中華武士會”會長,名叫宮寶森。(電影中是以宮寶田為原型,我這就直接取宮寶田的身份了。)

此人身份非同尋常,師從一代八卦宗師尹福,乃是滿清最後一位大內侍衛總管,官居四品帶刀侍衛,名副其實的大內高手。庚子年八國聯軍入京,就是此人護持慈禧去的西京,與形意宗師李存義乃是師兄弟,輩分極高,更是“八卦門”當家作主之人。

一手八卦掌使的出神入了化,號稱有六十四手變化,從無敗績,名震南北。

倘若“中華武士會”是北方武林魁首,那他,無異就是那武俠小說裏的武林盟主,身份地位可見一斑。

此人也算是位實打實的宗師,國難當頭,武夫自有武夫救國的手段。北拳南傳多是由他一手撮成,更是合並了“形意門”與“八卦門”,聯合了通背、三皇炮錘、太極、燕青巧打等十幾個門派的加入,方才有了如今的“中華武士會”。

他的大徒弟,就叫馬三。

此人北方名頭不弱,算是大器晚成的一類,當年大刀王五在北平城中被洋毛子亂槍射死,懸首城頭,便是他率眾多武林好手,助“黃麵虎”霍元甲取回了王五的首級,至此名聲初露。

後“宮寶森”於北方隱退,搭手的也是他,已算是指定的傳人,“八卦門”放在外的麵子。

至此,聲名大振。

不過,他們來廣東的時候,也不算早,大概是九一八那會,東三省淪陷,方才南下。

北方局勢不容樂觀,宮寶森有意促成“南拳北傳”,可惜礙於南北武林的門派成見,一直未有進展。

約莫著是把這念想準備留給他的接班人。

而他們,就在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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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廣州,最有名的玩場是陳塘的留殤。而在佛山,最有名的是鷹沙嘴的共和樓,裏麵滿堂貼金,故而又喚作金樓。

這個名字也有些來曆,據說宮寶森第一次來金樓,不是來風流快活、消遣解悶,而是送來一個炸彈,三天後就炸死了廣州將軍鳳山,民國由此而始,所以才叫共和樓。

俗話說“小隱隱於林,大隱隱於市”,“金樓”裏可藏著不少好手,臥虎藏龍,與一般的賭場妓院不同,時值國家危難之際,多是天涯淪落人,嫖的是情,賭的是義。

倘若你情我願,興許還能耳鬢廝磨,春風一度,可若是不情不願,你便是碰都碰不得,求的是個“雅”字,別看那些女子淪落到這種風塵地,可個個都身負絕技,琴棋書畫不說樣樣精通,但識字知禮,卻不輸於旁人。

江湖兒女,你敬人一尺,人家自是敬你一丈,可你要是真把別人當成賣皮肉的,低著眼瞧人,指不定出了門就沒你這個人了。

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想當年“紅燈照”裏的那些女中豪傑大多便是出自風塵處。

望古觀今,但凡這些堂子,無不是龍蛇混雜,水深的很。有錢的人消遣,沒錢的人想著法去偷去搶去騙也要進來消遣,江湖漢子聚義,恩怨情仇消遣地,一來二去,這便成了實打實的銷金窟,而且,也方便人打探消息。

尋常青樓已是如此,金樓就更不一般。

極盡奢華,傳聞裏頭有吃有喝有女人,世上但凡誰有了錢,都想好好進去消遣快活一番,號稱太子進,太監出,昨個你能富甲一方,興許進去一趟,等出來,就剩個光溜溜的身子。

便似先前所言,嫖的是情,賭的是義,那是因為,賺的錢早就數不清了。

既是藏龍臥虎,自然有龍有虎,這龍虎所藏之地,便是那些討飯吃的三姑六婆、端茶遞水的茶壺們、整日裏抱著算盤的賬房、或是笑臉相迎的老鴇。

一不留神,連那年老色衰的女人可能都是某個門派的傳人,又或許是殺人不眨眼的狠茬子,犯了事,到樓子裏避避,又也許連看門的牙都快掉沒的老大爺都是隱姓埋名的宗師。

得罪了他們,保不齊就和那經理一樣,被神不知鬼不覺的施了暗手,前腳出了門,後腳尿血,再往後吐血,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風塵之中,多隱士高人,追尋返璞歸真,大道至簡之理,道求無為,儒尋中庸,說到底,就是這人一生,得見眾生,見天地,最後再見自己。

金樓有三層。

不似北方建築那般粗獷大氣,南方人多追求細節上的精細,要求麵麵俱到,妝要畫的一絲不苟,頭發梳的一絲不亂,連衣服上有個褶都得捋順咯,連燈飾家具的擺放大堂樓梯的擺置都有說法。紅漆上不能染一顆塵,地上不能有頭發絲,規矩繁瑣,金樓更是做到了極致,傳聞堂子裏的每一盞燈都不一樣,窗戶上的花紋每一扇都不一樣,每個女人的妝也不一樣。

九月末的天氣,在北方算是冷下來了,可在這,正值酷暑。

金樓名副其實,當真是金碧輝煌,燈火通明,沒有熄燈的說法,也沒有關門的說法,來了客,進去就行。

在金樓外,你根本聽不到女人為了賺錢攬客的吆喝,隻有笑聲,曲聲,歌聲。

“嚓~”

夜色撩人,就見不遠處忽然擦起一小簇焰苗,一個穿著西服的身影低頭點著煙不緊不慢的立在了金樓前,打眼一瞧,隨手攬過一個張望過來曼妙女子的腰身。

“儂係來消遣嘅麽?”

女子穿著一身青花白的旗袍,美目瞪大,好奇之餘,也沒拒絕。

西服男子宛如冒著水汽的鳳眸對她含笑一眨,而後伏在她耳畔嗬了口氣,輕聲道:

“不告訴你!”

熱氣襲頸,但見那雪白的肌膚上竟冒出一片雞皮疙瘩來,女子隻覺身子一軟,麵頰立時升起一抹酡紅,似嗔似怨的瞧了對方一眼,任由其攬著腰身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