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寧在花下死,花香伴遊魂

眼見勝敗之勢逆轉,此時的章桃放下了行裝,興奮地迎接李年和浴血歸來的將士。

緊握住李年的雙手笑道:“李將軍果然英雄也,鹿城之圍得解,李將軍功不可沒啊。”

李年渾身是傷一步一攙緩緩跪下道:“末將未能拿下蒙克人頭,請大將軍治罪。”

章桃挽起李年笑道:“李將軍言重了,那都是戲言,鹿城得保已是大功一件,何須言罪。”

李年緩緩入座道:“軍中無戲言,今日鹿城之圍得解,非我軍之功,實為中原武林人士出手相助,倘若不是他們,鹿城危矣。”

章桃笑道:“李將軍,我等之職責隻在守城,何人相助無足掛齒,朝廷看重的是結果,誰管你手段。今日結果隻有一個,那就是鹿城守軍在我章桃和李將軍的帶領下護城有功,李將軍且待朝廷封賞便是。”

盟主牧遠亦率眾回府,府院內一片歡聲笑語:“眾位武林同道,此次解鹿城之圍,全賴諸位同心協力,各派同氣連枝,牧某在此先敬各位一碗”。

言罷牧遠舉起酒碗一飲而盡,群豪也隨同飲畢。

“今日道教子弟和三九教的兄弟才真可謂同氣連枝同心協力,不像某些人假仁假義虛張聲勢。來,我代表金蘭城的兄弟再敬二位一碗”。

金蘭城城主莫少言舉起酒碗衝著真虛道長和雲遊說道。

“莫城主,你這話何意啊?”

一旁的肅青山,蘇客,柳回舟共同問道。

莫少言冷道:“何意?我金蘭城弟子兩百餘人死傷過半,道教子弟也是兩百餘人死傷有五十,三九教一百餘人死傷五十,你們三幫可有傷亡弟子?”

柳回舟笑道:“你這是什麽話,好像看我們三派沒死人你就不高興了是吧?你們死傷過多隻能說明你們技不如人,怎麽傷亡多了還成了炫耀的資本了?”

真虛道長聽後不樂意道:“你說誰技不如人?你們三個一起上,貧道倒想看看誰不如誰”。

莫少言將金蘭白玉扇向手心一拍朗聲道:“久聞青山劍派的劍宗肅青山劍術出神入化,尤其是那《雲水劍訣》更是神鬼莫測,在下雖少用劍但自問劍術不俗,肅兄可否賞臉討教幾招”?

肅青山輕撚三羊須吟吟笑道:“討教不敢當,隻是今日我等皆是受盟主之邀,在此舞刀弄劍讓盟主難堪,恐怕不妥。莫城主若是有心求教,他日可到我青山劍派登門拜訪,我定不會讓你失望”。

莫少言冷笑道:“你還怕讓盟主難堪麽?我等賣命在前衝鋒殺敵,說好共進退,三位為何首鼠兩端,袖手旁觀?如此三位就不怕難堪”?

牧遠圓場道:“唉,此言差矣,三位都有參戰,隻是姍姍來遲,想必他們也有什麽難言之隱,莫少俠見諒”。

莫少言拱手道:“可不是人人都像牧盟主這般宅心仁厚,寬宏大量,今日我金蘭城戰死兄弟若討不來說法,此事絕不善罷甘休”。

雲遊眼見要吵起來忙勸阻道:“諸位大俠,切不可自亂陣腳,中原武林各派理應團結一致共同對外。對於戰死的兄弟,我又何嚐不是痛心疾首呢。隻是人已去,再作無謂爭鬥也不可挽回,莫兄何不大度一些就將此事一筆勾銷,他日奉還”。

眾人聽得“他日奉還”幾字,都側頭望著雲遊,心想這哪是勸和,分明就是讓莫少言銘記於心,雲遊打著心中的小算盤好渾水摸魚。世無巇如何抵?亂世才能出英雄,想要從中取利,自然江湖各派亂成一鍋粥才好。

真虛道長也跟道:“此仇老道也記下了”。

莫少言喝道:“讓我一筆勾銷也行,三位一起去祭拜我那些戰死的兄弟,當眾三叩九拜懺悔自己的所作所為,再賠償戰死家屬白銀百兩,以告慰我兄弟的在天之靈”。

柳回舟怒道:“莫少言你不要逼人太甚,我們三位無非就是身有不適,再則趕路稍微慢了一些而已,何須這樣百般羞辱”。

“身有不適,趕路稍慢?哈哈哈,三位還真是同病相憐一丘之貉啊,此等托辭也太過敷衍了吧,何不說三位夫人家中產子,且還是同一人更妙?”

“你……”三人聽完哪能受得了,蘇客單刀一揮,柳回舟長槍上手呼哧道:“欺人太甚,黃毛小兒,今日就讓我們的刀槍送你去和你的兄弟們陪葬”。

說罷二人縱身躍去,莫少言金蘭白玉扇一張,足尖一點飄身向後拉開三丈。

隻聽得蘇客單刀“呼呼”作響,身旁的桌椅也被其刀風帶起左右吹開。

柳回舟長槍忽左忽右聲東擊西連突帶刺向著莫少言麵門使將開來。

三人立時纏鬥在一起,從院內打到房頂,又從房頂打回院內,莫少言實力和二位相當,隻是以一敵二體力不支,拆得百餘招後,漸感力不從心。

“狂刀八段”。

但聽蘇客呼喝一聲,施展出馬刀幫獨門絕技,這也確實夠獨門,因為獨門便是稀有之意。稀有也分兩種,一種是強大的獨門絕技,功夫高深莫測,領悟者甚少,精通者更是寥寥無幾是以曰獨門絕技。

另一種則是不屑而成為獨門絕技,因為功夫粗陋簡單外人都瞧不上,隻有自家門派的弟子視之若寶才成了獨門絕技。顯然蘇客是把自己的絕技歸在了第一種上,信心十足。

八段刀勢作出攻擊狀態,猶如八人同時持刀以八種招式八個方向衝著莫少言使來。

這是欲置莫少言於死地,封鎖所有方位讓他無可閃躲,眼見情勢危機,一旁的真虛道長興奮不已大叫道:“好玩,好玩,我也來湊湊熱鬧”。

說罷左掌劃了一個圓,右掌推出,當即便是一招“大道無形”。

真虛道長仿若從天而降,“啪啪啪……”連拍八掌打斷了八種攻擊狀態。蘇客本人也如胸口吃了一掌飛摔在地。

柳回舟長槍欲要再次迎上,肅青山長劍立時擋了下來,心知三人聯手也未必是他們二人的敵手,低聲道:“好漢不吃眼前虧,能忍則忍。”

說完肅青山拉起蘇客便要奪門而出。

“這就走啦?打爛的東西還沒賠呢?”一旁的雲遊笑道。

肅青山瞪視了他一眼拱手道:“牧盟主,多有冒犯,他日定會登門謝罪”。牧遠也拱手回禮。

“就跑了?我這才熱身呢,不好玩不好玩”。真虛道長搖頭歎道。

三人離去,莫少言抱拳道:“適才多謝道長出手相助”。

真虛道長搖了搖手道:“我隻是看不慣他們以多欺少,不是看你才出手的別多想,就算是阿貓阿狗被欺負了我亦會出手相助”。

莫少言尷尬的笑了笑。

雲遊湊到真虛道長身前笑嘻嘻道:“神仙道長,你上次教我的那些招式,能否再演示一遍,孫兒愚笨,尚未開化”。

說罷雲遊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大叫道:“爺爺在上,請受孫兒一拜”。

這一跪著實把在場的所有人都吃了一驚。想這男兒膝下有黃金,跪天跪地跪父母,豈能隨隨便便對他人下跪?這些觀念自是對常人來說的,這小張儀何許人也,本就是一市井無賴,跪的人多了去了早已成了家常便飯習以為常。在他看來膝下有黃金那也得跪了才會顯現出來。

世人不輕易下跪無非是抹不開麵子和尊嚴,在他眼裏最不值錢的便是麵子和尊嚴。再者真虛道長無論是從年齡輩分還是聲望資曆做他爺爺那也是綽綽有餘的。

真虛道長奇道:“爺爺?你小子又在打什麽鬼主意?”

雲遊嘻笑道:“傳統美德尊老愛幼嘛,孫子跪爺爺天經地義,何須打主意?爺爺不方便以師傅身份在孫兒麵前演示,那就以爺爺身份自居,這樣也不算有違門規不是?”

真虛道長本就有意收他為徒,奈何道教有門規必須以正牌弟子身份入道祖觀清修三年以上方可習本門功夫,不收散徒。

而今雲遊自認其孫兒,自是不受師門所限,給他鑽了空子,爺爺教孫子也是水到渠成,為其解了後顧之憂。

真虛道長大笑著出門,捋了捋銀白長須頭也不回道:“你這滑頭,孺子可教,那我們就有緣再見吧”。這番話自是默認了他這個滑頭孫子。

莫少言也笑道:“小張儀,你小子若得真虛道長相傳那前途不可限量啊,我金蘭城向來求賢若渴,少俠何不隨我一起入城?”

雲遊笑道:“城主好意在下心領,隻是不舍三九教的兄弟,家中且有一老不便遠遊,我也習慣了自由的生活,在金蘭城隻怕待不自在”。

“如此說來,小張儀還是一個孝順重義之人啊,失禮失禮”。

說完莫少言拱手拜了拜牧遠和眾人便就此離去。

雲遊心想這家夥怎麽也不多說兩句呢?我就是隨便客氣客氣而已,若是他把如影姑娘請出來說不定我就答應了。

“叨擾多日,我等也該告辭了”雲遊說罷對著盟主作揖拜別。

廣元蠻子和雲遊走出牧府,剛欲上馬,忽聽得身後嬌笑一聲:“小猴子,等等我……”

雲遊回頭一看,卻見一青衫少女,笑靨如花的朝自己策馬而來,一縷幽幽清香也隨之撲麵襲來,正是那普陀山的弟子清羽靈。

雲遊一怔指了指自己奇道:“小猴子?你是在叫我嗎?”

清羽靈跳下馬來抿嘴笑道:“對呀,你在我眼裏就是一隻猴子,這麽叫你不介意吧?”

雲遊笑了笑,道:“一個名字而已,小仙女若是高興,但叫無妨”。

清羽靈探頭看了看,皺眉道:“你們這是要走嗎?去哪裏啊?”

雲遊笑道:“自然是回家啊,不然你養我們?”

清羽靈麵露嬌羞之色低頭小聲道:“你家在哪?離這遠嗎?還會不會回來看我?”

雲遊仰頭歎道:“哎,我家可遠著呢,望坡城黃土縣,至於還會不會回來,那要看這裏有沒有想念我的人了”。

清羽靈遲疑片刻驀地問道:“那你是不是喜歡我?”

她一問完霎時間低下頭連同脖子也紅成一片。雲遊被她這麽突兀的一問倒給問住了。想他向來都是調戲女子在先,那些女子初時都是矜持自重,直到後來雲遊逗得她們拳腳相向才肯罷手。

此刻卻忽然被這爽直的姑娘給問得不禁也是麵上一紅,隨即又露出浪子本色嘻笑道:“當然,像小仙女這般可愛又靈動的姑娘,世人有誰會不喜歡呢?”

清羽靈“噗嗤”笑道:“那好,我給你蓋個章”。

雲遊大蹙長眉不知這古靈精怪的姑娘又想要幹嘛。卻見清羽靈倏地挽起雲遊的袖子在他胳膊上狠狠地咬了一口,格格笑道:“以後你就是我的人了,誰要是敢欺負你盡管報上我的名號”。

雲遊吃痛“啊唷”一聲叫了出來,心想你的名號很厲害麽?生得這般小家碧玉即是叫做惡魔人屠也嚇不了任何人吧。

清羽靈說著招了招手微微笑道:“你站近些”。雲遊不解靠近身前。

清羽靈小手一張把一個拳頭大小粉色的小香囊別在了他的腰間囑咐道:“這是我用普陀山的上等藥草親手填製的香囊,芳香四溢,可以驅蟲禦毒提神醒腦,一路護你平安,到時你想起我的時候就拿起它聞一聞,也能感覺到與我同在,不會將我忘了”。

香囊可多為姑娘家的定情信物,雲遊自知,雖說自己也挺喜歡這姑娘的,但總覺得她越是這般情深反倒讓自己心下好生不安,總怕有負於人。

當下也不便推辭隻得嘻笑道:“小仙女如此有心,雲遊又豈能相忘呢,這相儀城也因你而增色三分讓我魂牽夢繞,我人是走了,可心卻落在了你身上。”

清羽靈抿嘴笑道:“討厭,你說話總是這樣,不和你說了,我要回去,晚了師父又要罰我了。”

說完清羽靈輕身上馬回眸一笑,策馬揚長而去。

廣元朗聲笑道:“大王,你命犯桃花,又一位小姑娘淪陷了,佩服佩服”。

蠻子也一臉羨慕道:“我也想要這樣可愛的姑娘”。

雲遊敲了敲他的頭道:“這還真不是我本意,我隻是看到漂亮姑娘就忍不住想去挑逗挑逗,隻圖一樂,並沒有想太多,哪裏知道這姑娘會這麽認真”。

蠻子道:“大哥,那你這樣好壞啊”。

雲遊呆在原地望著清羽靈逐漸模糊的背影不禁歎道:

“萬花叢中過,豈能不沾身?

寧在花下死,花香伴遊魂”。

廣元拱手道:“大王,我也該回去複命了”。

雲遊解下腰間玉佩交於廣元手中叮囑道:“代我向夫人致歉,夫人厚愛,雲遊承受不起,請他另擇如意郎君,勿念”。

廣元接過雙手拜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