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誰家少年
四月清明雨，離人斷腸魂。
九洲曆四月五日，是傳統的清明節，也是一年中天清地明的日子。
在這一天，山下世俗百姓，無論貧窮富貴，皆要攜家出遊踏青。回來再去祖先墳頭上添些許新土，祈求祖先護佑子孫後代。
興安鎮，是隸屬於閩越王朝東部福樂郡的一個邊陲小鎮。小鎮分為七個鄉，轄區多丘陵溪流，稱得上山清水秀。
鎮上居民世代以種茶為生，產有紅眉茶和鐵羅漢兩道名茶，百年來都是朝廷貢品，倍享殊榮。
清坪鄉是小鎮東南角的一個鄉落，分為三個小村莊，梧龍村便是其中之一。
清明節這天，村尾的小河邊熙熙攘攘來了七八名少年，約莫是十三四歲的年紀。皮膚曬得微黑，一看便是沒少逃學的頑皮孩子。
少年們來到小河邊上，拿出了一張已破了幾個洞的漁網。
其中一人脫下衣物，撲通一聲下水而去，將漁網拉至對岸。另有幾人已跑至上遊，將魚群往下趕。輕車熟路。
一會兒功夫，網裏麵已經隱約可見七八條小鱸魚。
少年們眉開眼笑，已有一人負責在邊上燒炭起火，隻等拉網起魚，眾人便可有一場口福了。
此時河對岸緩緩走來一位身穿青袍的清瘦少年，身背一個藥婁，幾乎與他齊高。
清瘦少年也看到了他們這邊的熱鬧，眼中帶笑，還有一絲羨慕。
河邊的少年們也注意到了他，其中一人與他相熟，連忙站起來與他揮手喊道。
“紙巾，你去哪啊！過來跟我們一起抓魚吧！這時候的鱸魚肉最香了。”
清瘦少年無奈一笑，其實他本名林子衿，也還算得上一個雅致的名字。是父親取自古詩經裏《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之意。
他本是福安郡城人士，世代書香門第。八歲那年，家中突逢大變。
林府上下三百多人，一夜之間消失無蹤，連那四進的大院都化成了灰燼。隻有他和五歲的小妹，當晚剛好跟著老管家去城外廟會看熱鬧，回來得晚，才幸免一難。
當他們回到城中，遠遠看到自家房子化為灰燼時，差點哭叫出來。
幸虧老管家眼疾手快，捂住他們的嘴巴，半拉半拽的帶他們離開了現場。
事後老管家出去多方打聽，才知道當晚有數十名白衣人從天而降，不多時便帶著林家幾百號人登上了一艘會飛的船，飛馳而去。
他們離開後，林府就燃起了藍色的大火，不到半刻鍾，整座府邸便化為了灰燼。
關於此事，官府諱莫如深，一直沒有給個準確的說法。
民間百姓們則分為了兩大派係。一部分人說林家樂善好施，善有善報，所以才有仙人接引，雞犬升天去了。
另一波見不得人好的，則是說林府表麵和善，暗地裏肯定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才有此天譴報應。
兩邊各執一詞，爭論不下，此事便也成了福安郡的一宗懸案。
後來老管家帶著他們兄妹兩個逃離了郡城，輾轉來到這邊陲小鎮定居，一眨眼也已五六年過去。
前些年靠著管家手頭上一點積蓄，加上在自家屋後種些果蔬，日子也還算過得去。
林子衿自身也是懂事的孩子，農忙時候會上山幫村裏叔嬸們搭把手，采采茶葉，所以村裏人也是頗多照顧。
老管家自從那幾日打聽消息回來之後，許是悲傷過度，又染了些風寒。
這幾年每當入冬之後，腿腳便有些不好，經常咳嗽個不停。
林子衿和小妹林書雁，兩人便主動承擔起洗衣做飯和種菜的活。每天從村裏私塾回來，兩人便各自開始了忙碌。
老管家是看在眼裏，疼在心裏。
這天清明，剛好私塾放假，林子衿忙完家務，便讓小妹陪著管家，自己背著藥婁，準備上山碰碰運氣，若是能摘到幾株值錢的草藥，也能為家裏多買幾頓肉吃。
路過村頭小河邊，正好看到對麵的少年們在此抓魚，喊話的少年名叫謝雨童，據說是在一個大雨傾盆的夜裏降生的，他爹便給他取了這麽個名字。
兩人是同個私塾班的學生，謝雨童嫌他名字太文縐縐，給他取了個“紙巾”的諧音外號，說是這樣才通俗易懂。
對於此事，林子衿反對過幾次，可惜沒有效果，也就作罷。
不過私下交情還算不錯，也稱得上朋友二字。
這邊林子衿搖了搖頭，回喊一聲:“不了，我要上山采點草藥，改日再聚吧。”
謝雨童知道他家底細，也不強求，隻得說了一聲小心一些。
林子衿揮手示意知道了，便頭也不回的繼續趕路。
梧龍村的村頭和左右兩邊都是茶山，有一條村路直通鎮子上，但村尾這麵的丘陵不知為何卻一直無人開墾。
靠近村尾的山坡是一片墓群，村裏老人過世都會運來葬在這山坡上。
坡上有個小山神廟，規模雖然不大，但香火倒是多年不曾斷絕。
幾棵老槐樹在廟旁長了不知多少年，形狀怪異，夜裏尤其陰森嚇人。村裏的少年若是比拚膽量，這裏多半都是常客。
聽村裏的老人說，村尾後麵的山穀裏有很多毒蟲和野獸，據說還有不幹淨的東西，以前鄉裏的漢子在那折損了不少好手。
後來便慢慢的沒什麽人去那捕獵了，摘草藥的藥農倒仍是不少，一些名貴的藥材隻在那穀底裏才找得到。
終究不過是一句富貴險中求。
林子衿跟著村裏的藥農走過幾次那條山路，不算很難，隻要別太深入，就在邊緣采些普通藥材，一般是沒什麽危險。
不過以防萬一，林子衿還是右手握著一把細長的鐮刀，左手持著一根路邊撿來的硬木，勉強可當行山杖使用。
沿途用木棍往草叢敲敲打打，可嚇跑一些膽小的毒蛇之流，這是藥農教他的一點經驗。
林子衿一翻過村尾山坡，眼前豁然開朗起來。
他也有數月未曾上山，此刻正值草長鶯飛四月天，山路兩盤開滿了各式鮮花，不少叫不出名字的蜂蝶穿梭其中。
終究是少年心性，眼前如此美景，讓林子衿也不由雀躍起來，邊走邊在口中輕聲唱喝。
“東風知人意，隨我入山行。群芳香滿徑，淺草換新泥...”
人間四月景，翩翩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