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中的磨合期

忙碌中的磨合期

溫都氏見淑嘉情緒不高,沒有馬上答應,又解釋了一番:大廚房裏做爺們的飯食,華善帶著孫子們一道吃,溫都氏帶著兒子在她的小廚房裏吃,另給淑嘉開一個小廚房,淑嘉的小廚房還有一個用處——讓她練習一下煲湯的基本手藝。

一旦淑嘉答應了,溫都氏就解脫了。她個做嫂子的,不可能在婆婆離家之後再給小姑子立規矩、伺候小姑子吃完了她再吃——以往淑嘉、淑嫻跟著西魯特氏吃飯的時候溫都氏確實還要照顧一下小姑子,等她們吃完了才能去吃飯。

她覺得這樣太直白說出來,顯得自己太過迫不及待,索性拿小廚房當個遮掩。也是給淑嘉開個方便之門:你愛怎麽折騰都隨你,報賬就行,如果折騰得過了,也是你沒道理——溫都氏也認為還到不了那一步。

同時溫都氏還有另一個目的——通過這樣的人員調換往家裏安插一點自己的人手,這需要淑嘉點頭,她才能做得好看。如果婆婆一走,就強硬地下命令,對象還是小姑子,說出去也不好聽。如今九月末了,她再不上手家務,等到年底大忙的時候該讓人看笑話了。

溫都氏的安排也算周詳了,淑嘉隻要說一個“好”字,從杭州開始就有的家庭夢想就實現了。現在她隻是眨眨眼:“單從大廚房撥人過來還是另選?大廚房的人手夠使麽?我這裏叫誰來?東西是從大廚房撥麽?還是單買另立賬?”還有話她沒說出來,一應的費用、份例要怎麽算?

純粹是條件反射,從在杭州開始,淑嘉也管過不少事兒,現在有一件事放到她跟前了,她首先想的不是自己喜不喜歡,而是連鎖反應問題。如果撥了人來,原來的缺是誰的,這裏的賬目要怎麽管,怎麽樣才能清清楚楚……

這一反應,她暗暗警惕了,溫都氏這……不會是開始對家裏進行改造了?有件事情轉移注意力果然是好的,淑嘉的離愁淡了許多。

溫都氏一時語塞,這小姑子還真難纏,或者說想得太周到了。

淑嘉皺眉,誰都知道規模效益,有些事情越放到一起就越節約成本,比如做飯,至少放到大廚房裏可以節省不少柴火錢——當然在石府目前看來還不用節省這點錢。如果隻是從吃飯的角度考慮,完全不需要分廚房,隻是分地方吃就好,食盒一捧,送過來就是了。當年淑嫻學廚藝,也隻是在小廚房練手,吃飯還是大廚房送的。

這嫂子,在想什麽呢?

小廚房是真的需要,至少要會煲兩手湯,知道一點常識。問題又來了,她這是練習,做好做差了,能不能入口,材料浪費了——雖然淑嘉認為這個可能性不大。要是廚房上的管事不老到,賬目上有個差錯,大概都可以推給‘二姑娘練手’這個理由了。淑嘉是堅決不會擔這個責任的。

溫都氏真沒想那麽多,她的打算是這樣的,從大廚房裏撥老到的廚子來淑嘉這裏,她把她陪嫁的人裏塞一兩個過去。這樣給淑嘉用的也是府中的老人,誰都挑不出理來。雖說已經把拿自己的心腹頂替府中老人的心思去了,可這府裏也不能沒有自己的一二心腹不是?

看淑嘉沒有馬上答應,溫都氏又說:“妹妹吃慣了誰的手藝,還叫他過來。妹妹也是時候練練手了,正好兩件並作一件來辦。”你就答應了,我沒想虐待你,就算我有小算盤,也不會虧待你的。

淑嘉很快就明白了溫都氏的意思,心思轉得飛快。有個小廚房,不但可以練手,還能試著做一些她原本想吃又因為家庭規矩習慣的關係而不能吃的東西。但是……淑嘉道:“小廚房設在哪兒?咱們這裏是內院兒,閑雜人等哪能隨便出入?”

她們家不是女兒國,廚房裏還是用男廚子。要是小廚房設在內院兒,你敢讓個男廚子進來試試!要是女廚子,還不知道手藝好壞,就這麽撥來給小姑子使?要是小廚房設在外麵……那還設它幹嘛?!你敢讓你沒嫁人的小姑子跑到外麵跟男廚子學手藝?

溫都氏笑道:“這個我已經想好了,小廚房就設在左近,這兩天我就叫人收拾出來,也配幾個使喚人。我與你哥哥商議,挑個手藝好的廚娘來。”

淑嘉道:“又有,我學著做的時候,小廚房是我在使,等我累了想歇了,她們再進來做飯?這又要錯開時辰,很不方便。”小廚房是教學用的,現在又要兼著服務功能,還是個小廚房,顯然不夠用,容易耽誤飯點。

溫都氏訕笑了一下,又道:“是我想得不周到。”

前後一分析,就知道溫都氏沒想虧待自己,其目的大概也有安插自己人,或者……就是不想一起吃。淑嘉心裏有數,直接說:“當年大姐姐在家那會兒,也學過幾天手藝,小廚房是要的。隻是吃飯依舊跟額娘一塊兒。如果咱們還依額娘手裏的規矩,讓大廚房給我送過來就是了,那裏到我房裏也不遠,別涼了就是了。”

這算是答應了,溫都氏鬆了一口氣,連忙答應著,並且保證小廚房的東西她給安排得妥妥當當的。淑嘉笑道:“可有一條兒,他們送上來的東西,我得要看過了才算數,不頂用的我可不要,他們該給誰給誰去。我要的東西,他們得給我麻利地送來,誤了我的事兒,我也是不依的。”

溫都氏道:“這是自然,虧了我也不能虧了你去。”

溫都氏:我不虧待你,你也別礙著我。

淑嘉:你隻要不折騰得過份了、不折騰到我頭上,我什麽都不管。

協議達成。姑嫂一片其樂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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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溫都氏,淑嘉房裏一片靜默。

姑姑們交換了一下眼色,周姑姑上前道:“姑娘方才,最後幾句話,略有些重了。倒也好,太太南下,姑娘也該說說話。立下了規矩,既不叫人小瞧了,也不惹事端,以後才好過。”

旗人姑娘好強,在家裏麵子也大,姑姑們還真怕起個衝突什麽的。

淑嘉苦笑道:“這是劃下道兒了。”目今的丫頭裏,紅袖跟著淑嘉的時間最長,自春喜夏喜去後,她隱隱是丫環裏的頭兒,性子又爽快些,直道:“大奶奶這是要行權立威呢。”

淑嘉一瞥眼:“我要是她,我也這麽幹。”紅袖傻眼。淑嘉噗哧一笑,伸手揉揉她的頭發,紅袖眨眨眼。淑嘉忍不住道:“換位思考喲,我的紅袖姑娘。”

換位思考這個詞,說起來挺容易,做起來卻很難。有時候人想換了,偏偏因為各種客觀原因換不起來,這也是需要機緣和天賦的。在某個客觀條件下,時代的局限性,讓你就想不到——你打死康熙,他也不可能知道原子彈,同理,你殺了老康他也不知道議會共和,沒法揣摩。

好在淑嘉是穿來的,哪怕無法感同身受地揣摩各種人的心思,好歹接受過信息爆炸時代的洗禮,知識麵要廣些,知道的人物類型更多一些,換位思考起來比較容易,代入感也更強,即使換位不容易,那麽多信息接受了,也能劃拉出兩條類似的作對比。

這大概是目前為止淑嘉從穿越這件事裏得到的唯一一件好處了。

淑嘉心說,新媳婦到了家裏,先伺候婆婆,熬啊熬的,好容易有機會了,當然要有點動作。溫都氏是嫁過來當長子媳婦的,未來主母,怎麽可能沒有想法?未來是她掌家,當然要慢慢浸潤。換了淑嘉處在她這個位置上,也會安插一二自己親信,在仆役裏立威不是?

再說姑嫂關係,兩人處得不好也不壞,溫都氏這樣也沒克扣了她。西魯特氏離家,溫都氏就要承擔起內務的主要責任來,她必須會要求與責任相應的權利,想自己關起門來當老大。淑嘉完全理解,就像她說的,她要是溫都氏,也會這麽幹。

小姑子是遲早要嫁出去的,從這裏下手不至於引起很大的家庭糾紛。即使未來很有前程,隻要現在在生活上不虧待了,日後也不致結仇。隻不過溫都氏的目的有點明顯,讓淑嘉看破了而已,這位大嫂比起額娘來還是嫩了。

紅袖嘟囔了一句:“太太剛離開呢。”淑嘉笑笑:“得啦,把我前兒給觀音保做的那雙鞋拿來,還沒做好呢。”

何必起衝突呢?淑嘉隻要求不要被當成個借口就行了,她管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萬事不往身上招。溫都氏想安插什麽人盡管安插好了,陪房也好、心腹也罷,這個家往後橫豎是她的。

你不能要求她現在是小媳婦,什麽威望都沒有,然後突然有一天告訴她,你該當家了,她就能馬上變身合格的主母。那時候家裏下人聽慣了西魯特氏的,怎麽可能把溫都氏的每條命令都徹底執行?再規矩的人家也不可能啊,磨合期嘛。

娘家出亂子,淑嘉絕對不會樂見這樣的情況發生。

一朝天子一朝臣,就是這個道理,誰都有私心,找到一個平衡點才是最重要的。再者,淑嘉對西魯特氏還是有信心的,等額娘回來,一切還不是得聽額娘的?

她現在隻要照顧好弟弟就行了。淑嘉低頭做了一回針線,覺得眼睛有點澀,起身去書案前坐了。青衿移了兩枝蠟燭過來,紫裳收了針線笸籮,綠衽上前收拾書案。淑嘉看綠衽磨好了墨,揭起一張紙,提筆寫了些要點。

寫完了,對綠祍道:“小廚房那裏,他們要來回說好了,你去,把家什都點了,咱們也列張單子。往後外頭送來什麽,都由你來記著,咱們使了多少、他們送了多少,各是什麽樣的東西。明兒開始,你們與我一道,把屋裏東西一一清點造冊。”

紅袖道:“姑娘,家裏的東西都是有數的,還要清點?”

淑嘉點頭:“他們管事兒的有數,我可還沒數呢。”

又重新分配了任務,紫裳管著衣裳首飾細軟、青衿是財務、紅袖總管人事和對外關係(包括八卦)、綠衽便是管這些物項進出。餘者小丫頭或是灑掃或是跑腿等,各有職司。淑嘉如今是把自己的院子當演習基地了。

分配好任務,淑嘉掩口打了個哈欠:“早些睡,額娘南下了,還有瑪法在,明兒還得去請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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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給淑嘉的小廚房,也沒有直接把灶台給壘到她的院子裏,而是在院子不遠處的一處房舍裏搭起了家夥。果如溫都氏所說,收拾得很整潔,一應用具也都齊備。給淑嘉教導廚藝的也是家中特意尋來的廚娘。

溫都氏不管怎麽說都達成了心願,與淑嘉說好了,就去跟富達禮報備。理由也是正當的,淑嘉也該練習一下了,時間充裕那就要做好充足的準備,咱們家的姑娘,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富達禮特別叮囑:“妹妹那裏,阿瑪額娘把她交給咱們,可不能出一點兒岔子。”溫都氏嗔道:“這我還能不知道?小廚房那裏是新收拾的,廚娘也是咱們家的家生子,一家子都在咱們家當差。妹妹的飲食依舊是大廚房裏做,都照額娘手裏的例來。”

富達禮唔了一聲,又問:“二弟那裏我不擔心,觀音保還小,你多擔待。你是嫂子,要有不方便說、不方便管的,回來與我說,或者就找妹妹去。”

溫都氏道:“那,咱們明兒還得跟老太爺稟一聲兒。”富達禮道:“這事兒明天我與瑪法說罷。”

兩人又說了一回家務,看了一回兒子才歇下。

自此,石家的生活也算是又重新走上了軌道。府中的細小變化也在持續著,這種變化,身在其中的人,有些感覺到了,有些感覺不到。

跟在二姑娘身邊的人屬於感覺到的,家裏的仆役們對二姑娘的人依舊恭敬,說什麽都會做,一應供奉都不短缺。但是當權者與顧問的細微區別,個中滋味怕是隻有自己知道了。

淑嘉當然也有所覺,隻是笑笑。她一姑娘家,跟嫂子搶班奪權?太傻了!恭敬就好,不短缺就好。

轉過臉去學裁衣裳了,每次她學會了新東西,總是觀音保當試驗品。這回是件額隆袋,手藝略有不精,觀音保穿在身上居然還大了。

小正太挺懂事兒:“看著倒是件兒衣裳,夠我穿到後年了。”袖子能卷兩折。

淑嘉揚揚眉:“嘀咕什麽呢?趕緊的,收拾著,咱們去看看瑪法。”

“噢~”

陰陽怪氣的太可惡了!伸手要把衣服給扒下來:“大了就不要穿了。”氣死人了,以淑嘉的年紀,能做出這樣的衣服已經不錯了,時值十一月,額隆袋裏還掉了裏子,很大的一項工程。

淑嘉確實手藝不精,裁的時候特意留了很大的餘地,預備哪裏有問題的時候可以修剪。沒想到做得還算順利——就是做大了。這會兒被小正太嘲笑了,立刻老羞成怒。

觀音保癟癟嘴,抱著淑嘉的腰:“好姐姐,給我穿了~我知道姐姐疼我~姐姐看額娘沒在眼前兒,做什麽都有我的份兒~”語調一波三折,餘音繞梁。淑嘉一個哆嗦:“我怕了你。”

低頭一看,觀音保眼圈兒發紅。歎氣,她這半路出家、三百多年後還有爹媽的都想了,觀音保怎麽可能不想呢?不過最近看著他不哼不哈的,還以為他年紀小不懂離愁。抬手摸摸懷裏半光的腦袋:“快過年了,咱們也得收拾些東西給阿瑪額娘送去,你字兒寫得挺好啦,也可寫信給額娘。”

“真的?”

“當然啦,當初咱們去杭州,大哥、二哥留在京中讀書,也有書信往來的,”蹲下身,決定出賣慶德來博正太一笑,“二哥的信我還留著呢,好多錯字兒,那一回阿瑪看了生氣,記了他兩年,回京頭一件事兒就是抽他。”

觀音保一哆嗦:“我們快去見瑪法,回來我要練字兒。”

淑嘉:……我不是想嚇唬你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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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了,如今家裏溫都氏要忙年,她不得不把淑嘉給請了過來。去年的時候她懷孕,忙年的時候都沒有插得上手。石家交際的人家她倒是知道了一些,再問問家中老人還是能明白一點的,問題是——她又懷孕了!

她要忙著家務事,對身體不太上心,月事不準也隻當是忙的,隨便吃點藥調理一下就好,不料藥吃了不管用,隻好打發大夫來瞧。一瞧之下,大夫勸她靜養。溫都氏急了:“這麽些事兒,我上哪兒靜養去?”

如今家裏是服了手了,今年皇後崩了,過年不宜太熱鬧,事情不會特別多,她尋思著自己也能忙得過來,正要大展身手呢。女人懷孕生產坐月子是最嬌貴的時候,即使溫都氏好強,她也不敢在這節骨眼兒上掉以輕心,已經有了一個兒子子,這個生不生都無所謂,但是要是因此弄壞了身子,可就不是那麽回事兒了。

榮兒親自來請的淑嘉,到了淑嘉院裏,青衿留守,迎了上來問榮姐姐什麽事兒。榮兒道:“大奶奶叫我來請姑娘,有事兒商議呢。”青衿道:“姑娘這時辰正在小廚房裏呢,姐姐稍坐,我去找姑娘。大奶奶竟什麽事兒呢?”

榮兒道:“大奶奶今兒病倒了……”

“呀!”

“好妹妹,我與你一道兒罷。”

兩人找到淑嘉的時候,她正在給蒸出來的米糕裝盤。天朝的大學生,尤其是大學女生,沒在宿舍裏偷煮過東西的是少數,淑嘉對廚房還是很熟悉的,即使這樣,每逢下廚,總有兩個姑姑看著,生怕她出意外。

廚娘也說:“姑娘,大奶奶說了,姑娘還不能動刀。”姑姑們馬上表示讚同。廚娘又說:“姑娘,大奶奶說了,您還不能做煎炒活兒。”姑姑們同樣表示讚同。淑嘉很泄氣,她現在隻能把廚娘處理好的材料往鍋裏扔,然後燉。

當然,每樣材料要多少,怎麽搭配,這個,她可以自己動手。經過軟磨硬泡,可以自己和麵、做點心,同樣不能油炸煎。據廚娘說,有出過事故的,往熱油裏澆冷水,臉都燙壞了。

淑嘉道:“現在你已經說了,我也知道,自然不會那樣做。”廚娘死活不敢答應:“廚下的事兒都是咱們粗使人做的,姑娘隻要知道一點兒就成了,沒的弄粗了手。”萬一再發生一點兒其他意外呢?廚娘是不敢擔這風險的。姑姑們同樣不敢,就是溫都氏,也是咬住了不鬆口。

淑嘉隻好發憤研究湯水點心。

榮兒進來的時候一眼沒認出淑嘉來,淑嘉為了下廚,專讓人找出石文焯送來的鬆江布,其中有素色的,拿來裁了圍裙,連袖的那一種,有點像幼兒園小朋友吃飯時圍的罩衫。

青衿等淑嘉把盤子放下了,才道:“姑娘,大奶奶那裏的榮姐姐來找姑娘有事兒。”

這邊兒丫頭婆子圍上來把淑嘉引到小廚房隔壁間裏,把外罩的圍裙解了下來,扶到椅子上坐了喝茶休息。榮兒走了過來,淑嘉一揚下巴,小丫頭連忙引榮兒到下手椅子上坐下。

榮兒斜簽著身子坐下了:“姑娘,大奶奶那裏……有事兒商議。”

年代久的大家族,各處的仆役有著幾代積下來的各種各樣的親戚關係,八卦起來毫不費力,很少能有秘密的事兒。溫都氏那裏有大夫的消息,紅袖早通過她那在二門上當差的叔叔經在西魯特氏院子裏留守的嬸子傳到了淑嘉的耳朵裏。

淑嘉放下茶碗:“既這麽著,我回去換身衣裳就去。”不是她拿大,她得回房去,看看紅袖剛才又打聽到什麽新情報了沒有。

榮兒急著:“我的好姑娘,您穿這身兒去正好。大奶奶正盼著您呐。”

淑嘉真的詫異了,溫都氏就算有點兒小病,也不至於這樣讓榮兒著急啊:“到底怎麽回事兒?你給我說清楚了。”

榮兒心說,我跟你一姑娘家說婦科病?還是孕婦……隻能含糊道:“大奶奶又有了,您要添個侄兒了。這不——”

淑嘉道:“走。”

溫都氏正房裏,炕燒得暖暖的。淑嘉一進門兒脫了大衣裳還覺得熱。溫都氏頭上裹著帕子,斜躺在床上:“妹妹來了?”

淑嘉看她的臉色有些蒼白:“昨兒看著還怪精神的,今兒怎麽一下子就變了臉色?”溫都氏道:“我昨兒也沒試著什麽,今兒忽地不舒坦,明兒還要去舅老太太那裏,我怕耽誤事兒,尋了大夫來一瞧……”

大夫說,溫都氏必須靜養,否則有流產的危險。人都會受到心理暗示的影響,醫生說你病得沒治了,即使是誤診,也能把你嚇個半死。

淑嘉道:“明兒……不,就今兒,打發人給大姐姐送信,一道去舅老太太那裏。舅老太太不是不講理的人。”

這個舅老太太是赫舍裏氏,亦是石文炳的舅母之一,其夫是察尼,剛做了奉天將軍沒久,病死了。舅老太太受不了打擊當時也病了,就地休養,近日才上路回京,前兩天剛到。外甥家裏不去奔喪就算便宜了,這會兒人來了,晚輩當然要去看看。

溫都氏道:“也是沒辦法的事兒,妹妹代我給舅老太太請安。等我能起身了,親自去給舅老太太磕頭。”

淑嘉道:“嫂子且放心。明兒哥哥得閑兒,讓哥哥一道去如何?”溫都氏道:“你看著辦罷。這是一樁,還有一件,要過年了,我看著是不大成了,這裏裏外外,除了你再沒一個能管事兒的了。”溫都氏心裏哀歎,大好的時節,她又浪費了。

淑嘉道:“我省得,今年有皇後的一件大事,外間也不敢熱鬧過了,咱們的宴請也少。實在有什麽無法決斷的,我再來問嫂子。”

姑嫂倆商議一回,溫都氏叫榮兒:“先前的事兒你都知道,說與姑娘,這幾日你都聽姑娘使喚,待姑娘要與待我一般。”又對淑嘉道:“這丫頭一直跟著我,家裏的事兒她都明白,你隻管當自己的人使。”

又是交割賬目、又是盤點東西。淑嘉抽空還打發人去看淑嫻。

去的人帶回來一個消息:“大奶奶、二姑姑,咱們家大姑奶奶……打發人一道來了。”

蔣家來了個媳婦,穿著倒是體麵幹淨。進來磕了頭:“我們大奶奶打發奴才來回舅奶奶、姑娘,大奶奶有了喜信兒了,如今正在安胎……”

太巧了!淑嘉一是為淑嫻高興,也為她擔心,滿打滿算十五周歲,這就要當媽了。溫都氏正病著呢,淑嘉對她道:“咱們這就打發人去看罷,隻是不知道要送什麽東西過去。”溫都氏道:“那年我娘家的禮單子怕還在,你看著略添些也就是了。先打發了這個人回去。”

當下賞了報喜的錢,又打發兩個體麵的管事娘子給淑嫻送藥材等。淑嘉回去還要寫信,連著給福州送的年貨一道。

臨時又打發人去董額家裏,淑嘉畢竟是小姑娘,自己獨自交際未免兒戲。隻好央求博爾濟吉特氏看能不能抽出空來,明兒帶她一道去。當天晚上,博爾濟吉特氏那裏來了回信:“明兒早上,先到我這裏來,我領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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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淑嘉乘車,帶著丫頭婆子出門,去舅老太太那裏。富達禮與慶德押車,沒帶觀音保,怕年紀小的入喪門沾上不吉利。其實人家喪禮都辦完了,隻是這兩個小心,生怕出了意外不好跟父母交待。

先到了董額家,見了博爾濟吉特氏,一道上車往察尼家去。

察尼在京中亦有宅邸,如今看著頗為冷清,國喪一重、死了當家人又一重,氣氛頗為凝重。富達禮兄弟在門口住了馬,小廝上前叫門,報了身份,就有管事的來接著了。富達禮去交涉,慶德看著妹妹的車進了門,由裏麵婆子接著了,這才轉過來與富達禮一同進去。

淑嘉這裏由婆子們接了進去,過了垂花門,再轉一道抱廈,暗道:“這年頭大家的房子都長得一個樣兒,打劫的踩一家的點子就夠用了。”

到了赫舍裏氏的正房門外,卻見一堆的人在抄手遊廊下站著,看衣著可以分為好幾撥。隻聽裏麵人道:“來了來了。”進去一看,依著服飾,主座上坐著的應該是赫舍裏氏,與她對坐的就不認識了。下手交椅上坐著的另一個就更不知道是誰了。

博爾濟吉特氏卻是知道的,與赫舍裏氏對坐的是她娘家嫂子——索額圖之妻佟佳氏,下手那個也是赫舍裏氏,索額圖的女兒,大學士之妻號蕊仙的烏雲珠。因索額圖夫婦夭折過女兒,對這個就取名烏雲珠,以期長壽。

當下博爾濟吉特氏給淑嘉介紹了三人,特別說了烏雲珠是才女。又向三人道:“這是咱們三妹妹的孫女兒。”地下擺了拜墊,淑嘉上前給赫舍裏氏磕頭。

佟佳氏一直打量著淑嘉,烏雲珠也是隻看不說話。等磕完頭,又給佟佳氏行禮,再見烏雲珠。佟佳氏笑道:“說來咱們也算是親戚了,可惜平日事多,都不得見。竟不知道這裏還有這麽標致的一個姑娘。”烏雲珠道:“別說額娘,我都不知道呢,我們家老爺還與她阿瑪同殿為臣呢。”

淑嘉道:“原也輪不到我出來拋頭露麵的,您不沒見過我才是正理呢。隻因四舅老太太回來了,我額娘又隨阿瑪赴任,家裏嫂子偏病了,隻好厚著臉皮請七舅老太太領了來。”說著又對赫舍裏氏福了一福告罪。

佟佳氏因為溫都氏是何病,淑嘉道:“我也聽不大明白,隻說要靜養。嗯,明年我又要添個侄兒了。”幾個女人大悟。淑嘉又獻了針線給赫舍裏氏,博爾濟吉特氏不免又說淑嘉手巧,幾人說了一回針線上的事兒。

佟佳氏道:“如今好針線難得了。”赫舍裏氏道:“這丫頭的針線比咱們年輕的時候精細多了。”

烏雲珠的臉上表情一直淡淡的,淑嘉想,大概才女都有一點不食人間煙火的。不過也不好說,烏雲珠她姑姑喪夫之痛還沒平複呢,做侄女的總不好歡歌笑語的。淑嘉有點坐不住了,人家三個人估計正說私房話呢,自己這一來,似乎打擾了人家。

正要想著如何告退,外間來說富達禮和慶德要走,淑嘉就勢起來告辭:“嫂子病了,家裏沒人照看,我得回去了。臨來嫂子還說,過年能下床了再來磕頭。”博爾濟吉特氏也不是沒眼色的人,起身道:“人是我領來的,還得我原樣兒送回去。”

眼看著人走了,赫舍裏氏問:“如何?”佟佳微笑:“是個規矩的姑娘。”從一進門兒開始,佟佳氏就在評估,明顯規矩是經過訓練的,包括說話的語氣語調。連跟著淑嘉進門的丫環她都看了:“是有規矩人家出來的姑娘。你說呢?”這是問女兒。

烏雲珠道:“行止都過得去,像是有教養的,”翻弄著荷包,看著圖案,“針線倒也雅致。”

因是在察尼家裏,淑嘉不好對博爾濟吉特氏多作表示,隻說:“倒勞動您多跑這一趟。”博爾濟吉特氏道:“空客氣我可不聽,把上回那豆麵卷子和蘇葉餑餑給我送兩匣子來。”

淑嘉笑道:“我回去親手給您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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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上,紅袖小聲對淑嘉道:“姑娘,索相爺的夫人一直在盯著人看,怪嚇人的。”

淑嘉道:“她們正說話呢,咱們去打攪了人家。”心裏嘀咕著,佟佳氏的眼睛裏可是帶著評估呢,她在評估什麽呢?

還沒想明白,到家了。回來跟溫都氏說了一切都好:“那裏索相的夫人、伊大學士的夫人,坐了一會兒就來了。再沒旁的事兒。”不過給博爾濟吉特氏那裏就要有點表示了。

溫都氏道:“這是常裏,年裏年外的,我不能動彈,都要你出麵兒,少不得勞動長輩。又有,四老太爺家叔父那裏,也要拜托一下兒,親戚走動,還要嬸子叫上你一道兒。”淑嘉道:“險些忘了,明兒一總辦。”

溫都氏道:“那就好。”

吃了點點心,午覺也免了,核對往石文炳母家送的禮物,給博爾濟吉特氏那裏加厚兩分,又有溫都氏娘家、西魯特氏娘家等處的禮物,還有石文英處走禮。虧得石琳、石文炳等外放人員的禮物因要留出路上的時間溫都氏早準備好打發了。

正頭疼著,莊子上又來送年貨,一年的收成、折價的銀兩,跟外麵賬上對完了還要交到內裏供支配。焦頭爛額。

不等淑嘉找上關氏,關氏先打發人來了。

到年底了,皇太後那裏人也多,關氏因丈夫做了禦前侍衛,也得皇太後召見一次,說起來親戚關係,皇太後又想起淑嘉來了。

“好久不見那丫頭了,明兒你帶她來給我瞧瞧又長高了沒有。”

神啊!不帶這麽使喚童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