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大兒子的困局

這是一份關於全各地礦渣出口的統計報告。比他剛剛拿到那份目錄長多了。簡單總結一下四個字可以概括,觸目驚心。

羅鵬程看胡楊放下材料,問他:“有什麽看法?”

胡楊很直接的說道:“數字觸目驚心,是考驗領導們魄力和決心的時候了。”

羅鵬程又問:“魄力和決定是什麽?”

胡楊一本正經的出主意:“發揮政府政策主導地位的時候到了。最簡單的方法,直接一刀切,禁止礦渣以任何形式出口。”

羅鵬程遺憾的搖頭:“這不可能。政府不可能出台這種政策。”

胡楊一點都不意外:“我也知道這不可能。但其他可能實現的政策都沒用。如果這次不是處長在現場,我相信廳裏和鋼廠會很願意用礦渣換美元。就算知道礦渣中富含鉭铌,他們也隻會借此提高價格。而不是放棄這個交易方案。”

羅鵬程輕歎一口氣:“這就是國家的現狀。缺錢,更缺外匯。也怨不得他們。畢竟我們國家現在整體上,就是在用資源換外匯,用資源換市場。創匯的主力都是資源出口。煤炭,石油,木材都在出口創匯,礦渣為什麽不可以。”

胡楊說道:“說到底還是因為我們窮,我們外匯儲備少,我們需要技術落後。但我相信這隻是過度,終有一天這些都會改變的。”

“好,年輕人要保持住這份心氣。以後工作生活有什麽困難,就直接找徐淼。”

聽到他這麽說,胡楊自然時候站起來,說一句:沒什麽事的話,那我就回去了。

第二天胡楊先去辦公室領到了借閱證,然後便一頭紮進了冶金局資料室內。

冶金局怎麽說也是經委直屬機關,所以在冶金局的資料室裏,有著許多在其他地方難以找到的內部資料,還有大量國外冶金方麵的期刊。

當年國家外匯極其短缺,能夠拿出來訂閱國外期刊的錢更是寥寥無幾,也隻有經委這樣的權力機關才能訂閱這麽多各種類型的期刊。

在資料室裏,胡楊不時能夠見到一些外單位前來查閱資料的人員據說,還得要達到一定級別的單位開介紹信,冶金局才會接待。

胡楊每天都來,一待就是一整天。是真正的一整天,晚飯之後還會來。可以說,除了睡覺吃飯,他幾乎把所有時間都放在這裏。

其實胡楊查閱資料範圍,與目錄並不完全相同。實際上他看的東西,遠比那多很多。

如果隻是單純的翻譯,對胡楊來說難度真的不大。這三門外語的水平,都比羅鵬程以為的要高。除了專業名詞之外,其他都完全不是問題。

但胡楊卻是利用這個機會,豐富自己的知識體係。想要做一個美食家,總要知道都有什麽菜係,各個菜係的特點都是什麽,擅長料理什麽食材等等。

一看到這份目錄,胡楊就發現這個內容跨度很廣。正是一個對於胡楊來說非常合適的學習機會。他給自己製定的方向,正好是與傳統教育中學習正好相反。

傳統教育中,學習就應該專業,在某個特定範圍內盡可能的專精,而胡楊的目標是盡可能的了解更多相關的知識。一個瞄準了深度,而另一個則是廣度。

當然也不是完全沒有重點的學習。冶金領域中的特種鋼鍛造,就是他現在花費精力最多的部分。

作為一個職業間諜,他曾經接觸過很多三十年後的科技情報。其中很多在當時都算得上是非常尖端的技術。

但也正是因為這些技術都太過先進,所以他根本沒辦法直接拿來就用。當初接觸這些資料,他都是用特殊的記憶方法,強行把公式和文字強行記一下來的。

而想要把這些先進技術簡化或者逆推,不是他現在有能力完成的。所以他需要一個學習積累,然後的消化這些東西的過程。

經過了一周的填鴨式惡補,總算對現在國內的科技水平有了客觀的認識。也對自己所掌握的那些技術,進行了第一次有指向的梳理。

胡楊發現短時間內有可能在國內實際應用的,隻有一個特種鋼的工藝配方。

除此之外,其他技術以現在的眼光來看,都是空中樓閣,太高也太漂。短時間內還隻能待在胡楊腦子裏。

一天到晚泡在資料室裏,胡楊漸漸的認識了一些熟麵孔。能夠進這個資料室的,都是有真本事的人。胡楊自然也不會浪費機會。

混熟了之後,他沒少做不恥下問的事情。當然也不是完全沒有回報。這年頭能懂一門外語的人都是很少,更不要說同時精通三種的。所以胡楊也會投桃報李的幫他們翻譯一些資料。

冶金局小胡的名聲,其實也在悄悄的流傳於幾個兄弟單位之間。

資料室的晚上要比白天熱鬧。這個缺乏娛樂項目的時代,這機關有又是在郊區。來資料室看點文藝期刊,就成了很多年輕人的消遣方式。

國內的主要期刊,這裏可是一本都不缺的。

吳霜也是會時常出現在資料室的人。而像他這樣的借調幹部,也是晚上來這裏的大多數。

借調幹部幾乎都有大學文憑,外語也肯定是修過一門。從外文雜誌上翻譯文章,再投稿到國內專業雜誌上。一般都會有幾塊到十幾塊的稿費。這對他們來說可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當然,他們自己是不會公開承認,這些行為就是為了賺取稿費。他們的統一說辭是:咱們國家封閉的時間太長了,很多實踐部門的同誌都不了解國外的動態,利用業餘時間翻譯一些好文章出來,也是讓他們能夠開開眼界嘛。

胡楊真想認識一下這段話的原創,他將來在仕途上肯定有大發展。

這些晚上到資料室翻譯文章的借調幹部,是胡楊在這個單位最早認識的一批人。其中最熟悉的除了同寢室的吳霜,還有一個叫隋玉斌的東北老鄉。

哈工大畢業,專業是機械工程。和吳霜一樣都是學俄語的。是恢複高考之後最早一批考上大學的。

三十出頭但沒有結婚,所以手頭就比吳霜這個拖家帶口的富裕。有事沒事就拖著他們兩人打牙祭。黑市豬肉沒少出現在他們寢室的小煤爐上。

和胡楊這個三兩白酒就會倒的人不同。隋玉斌絕對有和東北爺們身份相符的酒量。

把胡楊和吳霜倆人捆一塊也喝不過他。所以經常都會變成他一個人在喝,另外兩個人純粹陪聊的局麵。

有些人越喝越安靜,這種人不太常見。而大多數人是越喝話越多的,隋玉斌就是後者。

胡楊印象最深刻,就是他關於東北現狀的比喻。

東北一直都有共和國長子之城。說白了,也就是國家的大兒子,最先長大的那個。

家裏日子艱難的時候,大兒子出去幹活掙錢,養活了全家,家裏有好吃好喝好穿的也都緊著大哥用。自然大哥掙的錢也都給了家裏。

慢慢的其他弟弟妹妹也長大了也賺錢了,而且比哥哥還會掙錢。那自然大家長錢,就越來越多的送到了弟弟妹妹手裏。

如果還是大家長總管全局,那大哥那邊還沒有什麽大問題。大家長還會養著大哥,保證不會餓死。但現在引入了市場經濟,大哥的日子就難過了。

大哥不知道該如何改變自己,越是不變掙錢就越少。

大哥過去掙的錢都給了家裏,而現在家裏的錢都給了弟弟的妹妹,心裏自然有怨氣。心裏有了怨氣,自然幹什麽都不順。這就是如今的東北老大哥的現狀。

胡楊問他:“那東北的未來要怎麽辦?”

隋玉斌說道:“需要一個破局點。”

胡楊又問““在哪?”

隋玉斌搖頭:“我也想知道。一年多前,我去南方沿海地區。那邊的經濟發展非常迅速,無論是基礎建設還是人的精神麵貌,都要比現在東北強出太多。

胡楊說道:“東北的困局隻是現狀,是暫時的。”

隋玉斌問道:“何以見得?”

胡楊說道:“工業水平才是一個國家的硬實力。這一點你應該比我清楚。上頭也應該明白這個道理。東北的工業底子這麽厚,全盤丟掉是不可能的,咱國家沒有這麽敗家。區別隻是早晚而已。”

隋玉斌端起酒杯:“希望如此吧,來喝酒!”

第二天清晨,腦子還有但暈乎乎的胡楊,依然準時的來到了資料室。路鵬程交給他的資料都已經翻譯完了。

除了那些專業名字之外,基本全都是由胡楊一個人完成。整整三本筆記,胡楊感覺自己的手指頭都歪了。

幸好他最右手都可以寫字,雖然寫出來比較難看,但純粹的字母還是沒有問題了。他自己學習用的筆記,都是用左手寫的。鬼畫符一樣的自己,估計也隻有他自己能看懂。

距離半個月的時限還有幾天,所以胡楊計劃繼續待在資料室學習。但突然出現的徐淼讓他明白,計劃什麽的都是不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