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規矩

鞏強國和他的小兄弟們都散了,胡楊卻並沒有也急著離開。

因為他發現這些警察能來的這麽及時,並不僅是因為他們認真負責。而是有人在發揮了一些作用。

胡楊指了指遠處祝老爺孫倆:“戚揚,代表我們去感謝一下。”

戚揚很罕見的有些遲疑:“這個...我去合適嗎?要不...”

胡楊當然不會同意:“一大半是因為你,你不去人家姑娘會失望的。”

趙援朝一聽,立馬抓住了關鍵詞:“姑娘,還有姑娘呢?”

胡楊一本正經的說道:“當然有,姑娘還挺漂亮,情節還很糾葛。你想知道,就陪著戚揚一起過去跟人打個招呼。”

趙援朝說道:“這肯定是要去的。不然會讓人家覺得咱們缺了禮數。走走走,別讓人等著了。”

一邊說他一邊伸手去攬戚揚。結果肯定是沒有碰到,但戚揚還是認命的走向了那邊。不過去也不行,人家已經主動走過來了。

“你沒事吧?”祝芷雲關切的看著戚揚。

“沒事。”戚揚依然言簡意賅。不過祝芷雲已經是已經習慣了,看不出有任何的不悅,反而是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另一邊趙援朝與祝老攀談了起來。大院孩子,要是沒有討好老一輩的本事,那根本混不出頭。趙援朝自然是個中好手。沒幾句話就把祝老逗的哈哈大笑。同時也順便把祝老的底摸了個透。

這次見麵並沒有持續太久。都剛結束長途旅行,大家都很疲憊。可能現在除了祝芷雲之外,大家都不太有聊天的興致。

人雖然走了,但這聯係方式留下了。胡楊有預感,很快就都會再見的。

俗話說,上車餃子下車麵。今天晚上公司食堂就做北京炸醬麵給他們接風。

但你要是問北京人,哪兒的炸醬麵最正宗?大多數老北京人都會回答,咱家自己個做的最正宗。

所以胡楊今天晚上這頓,就要去羅鵬程家裏試試他的手藝。羅鵬程的夫人不在,隻有他和胡楊兩個人。

據說,他是跟絕對正宗地道的老北京大爺學的這一手,搞的胡楊還真有一點期待。

羅鵬程係著圍裙正在揉麵,胡楊挽起袖子也走了過去。已進廚房廚房就聞到一股濃鬱的,肉和醬的香味。灶上一個鍋裏,油亮的肉醬咕嘟咕嘟的冒著小泡。看起來應該是小火慢炒了很長時間。

胡楊說道:“用不用幫忙?”

羅鵬程反問:“刀工怎麽樣?”

胡楊說道:“過得去。”

羅鵬程說道:“把這些菜碼切一下。”

胡楊看了一眼桌在上的菜碼原料,心裏對這炸醬麵的期待又多了幾分。黃瓜,水蘿卜,青豆,黃豆,白菜還有芹菜。

這焯水切碎之後的芹菜還有個說法叫蒼蠅腦袋。一看到這個芹菜,就知道肯定是老北京的吃法。

洗幹淨手,胡楊操起菜刀先試試了刀口。感覺差點意思,便找了個盤子鐺了兩下。

給炸醬麵當菜碼,不能切的太細。把黃瓜和水蘿卜切成一個橫截麵是正方形,直徑大約1.5mm左右。那是最完美的狀態。

會不會切菜,聽聲音就知道。胡楊這邊菜刀一動,羅鵬程就知道切菜的事,他不需要再囑咐什麽了。

於是羅鵬程提起了另一個話題:“第二機械部那邊已經確定的談判時間。”

胡楊稍稍放慢了切菜的節奏:“哪天?”

羅鵬程說道:“兩天後。你最晚後天就要去那邊報道。”

胡楊說道:“那還好,明天下午要茬架。”

羅鵬程停下手,疑惑的回頭看向:“茬架?你?”

胡楊說道:“就剛才,在火車站廣場被人堵了。不答應茬架不讓我們走。”

羅鵬程看著胡楊,片刻之後搖了搖頭:“有趙援朝那個小子在,估計你們也不會吃虧。就一條,自己注意安全,還有別弄出人命。”

胡楊笑著點頭:“會注意的。”

羅鵬程回頭繼續弄他的麵,說道:“外經貿正式加入了這次談判。帶隊的是周安雄副部長,是周朝先的父親。”

胡楊說道:“能教出周朝先這樣的孩子,這人應該不簡單。”

羅鵬程說道:“這一點我和你的看法一致。周安雄這個人當得起老謀深算這四個字。你最好不要被他盯上。”

胡楊撇了撇嘴:“這可由不得我。我在丹東做的事,恐怕他們已經知道了一些。就算我把自己變成透明的,也會被他們揪出來盯著。不管是方國器還是他兒子周朝先,現在可都是我的對手。”

羅鵬程說道:“所以你呀,這次是進了龍潭虎穴,要自求多福。”

胡楊苦笑:“有心裏準備。資料我反複研究過,九成九不會有結果。”

羅鵬程拿起擀麵杖,說道:“關於這個問題,我已經和幾個領導都談過。其實很多人心裏都明白。但畢竟是在完全沒有希望的時候,有了一絲希望。你讓他們試都不試一下,是不可能的。”

胡楊說道:“不是不能試,是怕他們孤注一擲。或者說,在某些人的推動下往不留餘地的往外掏東西。那日本人那邊一分錢都不用花,就能摸透咱們這邊的家底。那以咱們的好東西可都要被惦記了。”

羅鵬程輕輕歎了一口氣。兩人就在沉默中結束了這個話題。其實關於這件事他們已經聊過很多了。以他們現在的能力,很難在這裏做出什麽文章來。

時代的背景下,個人的力量總是顯得渺小。這種無力感很合理,但胡楊真的不喜歡。

麵團擀成了麵皮。均勻的撒上布麵之後,仔細的折起來。胡楊把菜刀擦幹之後遞了過去。

下刀之前,羅鵬程問胡楊:“鍋挑兒?”

胡楊點頭:“這大冷天的,當然是鍋挑兒。”

所謂鍋挑,就是不過水的熱麵。鋪上菜碼之後再加上鍋裏炒到“油醬分層”的炸醬。這一碗炸醬麵在胡楊吃過的炸醬麵裏,絕對能排進前三。

這碗麵吃完,胡楊就離開了羅鵬程家。這一趟來,除了一碗好麵之外,最大的收獲就是了解了羅鵬程的領導們的想法。

這件事已經不隻是工業領域自己的事了。

雖然早就有這個準備,多少還是會有一點失望的。所以胡楊在回到公司之後,立刻就拿起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

嘟嘟嘟...

“喂您好,請問找哪位?”

“請問,柏青在嗎?”

···

···

沒聽說那個地方的人是不打架的。但隻有在北京,在頑主之間才叫茬架。

頑主茬架有規矩:不欺負好學生;有仇講究約架,約好時間和地點,約好是單練還是群毆;被幹了也不能報警;茬架不許追到家裏去,家長出來轟必須走;不報複傷害對方家人;對手認慫之後不追打;不抬人。

換成一個比較現代的詞,就是儀式感。

北京城就是一個充滿了儀式感的城市,在這裏長大的孩子自然也天然帶著這種情節。

頑主的誕生是在六七十年代,那也是頑主的鼎盛期。可以說,頑主是特殊時代造就的產物。

最早頑主的主力都是到了工作年齡但沒有工作崗位的孩子,而中堅力量則是從幾個建設兵團裏逃回來的的青年。

而進入八十年之後,改革開放把全國人民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賺錢上。頑主們和頑主的文化迅速衰敗。進入九十年代之後,北京的頑主就幾乎變成了傳說。

延慶的媯水野湖,也算是茬架著名地點之一。尤其是在冬天,除了茬架之外,還有一種活動叫茬冰。經常會成為茬架的前奏或者說是導火索。

今天下午媯水野湖上沒有人滑冰。一天的時間,幾乎整個圈子都知道了趙援朝要和鞏強國茬架。這件事成為了1984年年底最勁爆的消息。

甚至有人並不是任何一方的朋友,更沒有被任何一方邀請。但他們自己跑過來,躲在稍遠一點的地方看熱鬧。

其實,這種“群架”極少變成那種浴血奮戰的慘烈狀況,惡性流血事故並不多見。人糾集得越多,越容易導致散局的結果。

茬架後來形成一個規律,陣勢擺開後,雙方陣營裏總會有幾個“頑主”彼此熟悉,甚至稱兄道弟。

既然認識那就自然要出來說幾句,順手就把糾紛擺平。既然打不起來,那就隻能交個朋友了。結局千篇一律。—雙方挑事的孩子握手言和。有時候雙方招人竟約到同一個“頑主”頭上,一場茬架轉為友情聚餐。

王朔的小說裏就有這樣的情節。雙方茬架,約到了一位很牛x的頑主。結果這位居中一說,雙方就握手言和,然後直接殺去老莫大醉一場。

實際上,這也是鞏強國心裏期待的結果。但很明顯趙援朝不這麽想,胡楊也不這麽想。而且那幾個真正的始作俑者、蛤蟆鏡、喇叭褲和長毛更不這麽想。

所以雖然雙方各自陣營中,都有互相認識的人,但沒有人站出來做調停這件事。

三九天裏,湖麵全部都已經凍透。雙方就在這湖岸的兩側各自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