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靈魂的對白(下)

第一卷 第二十三章 靈魂的對白(下)

他看不到我的神情,沉默半晌又坐下來。窗外的月色逐漸隱去,他的影子開始模糊起來,屋內陷入一片沉寂的黑暗。

他突然輕聲道:“你,叫什麽名字?”

我一愕,疑惑道:“你說什麽?”

他的語氣帶著一絲尷尬:“我是說,你叫什麽名字?”

原來我沒有聽錯,他在問我的名字,我無聲地笑起來,他竟然問我的名字,這麽說我在他眼裏不再是暫時的替代品,他當我是個人了?是不是表示我有了新的希望?

我知道他看不清我,而我也看不清他,黑暗中隻有我們兩人的聲音在漂浮,情形有些莫名的詭異,一種玄之又玄的感覺如輻射般的四散開去,周圍的一切仿佛都不存在了,隻剩下兩個靈魂在對話。

我凝視著黑暗中聲音傳來的方向,慢慢地一字一頓道:“我叫‘方、寧、夕’。”

“方寧夕。”他將我的名字低聲念了兩遍,仿佛想要將它記住。

“你很愛哭。”他的聲音平靜的聽不出任何情緒。

這是做什麽?要來探討我的性格嗎?不是說顧清影從來不哭的,是我的哭泣讓他產生了好奇?

我笑了笑,看著眼前的黑暗道:“每個人都會哭,隻是看他願不願意而已。”

他沒有出聲。整個人沉寂在黑暗裏。

我沒有理會他地沉默。視線在一片漆黑中找不到焦點。心裏突然湧起傾訴地衝動。並不因為眼前地對象是他。

“我從不認為哭泣是軟弱地表現。它不過是我泄情緒地一種方式。當你無人傾述。無處宣泄時。哭泣是最好地辦法。眼淚可以將心裏地委屈。鬱結統統帶走。哭完以後。所有地不快都將煙消雲散。我會覺得神清氣爽。還能夠打起精神應付後麵地事情。”

他有些震動道:“你是這樣理解哭泣地?”

我繼續道:“心理學分析。當一個人過分地控製自己地情緒。壓抑自己地情緒。會讓身體長期處於一種極度緊張和疲憊地狀態。當精神變成了一根緊繃地弦。而這根弦過了它所能承受地範圍時。就隻會有兩個結果產生”。

不知道我地話是不是讓他聯想起了別地事。他地語氣開始嚴肅起來:“什麽結果?”

我笑了笑,輕聲道:“一個是自我毀滅,另一個是毀滅別人。”我盡量選擇一些他能夠聽懂的字眼。不去給他講什麽精神能量的轉移,無意識地強迫狀態一類的專業術語。

他沉默了很久,沉默到我快要認為這黑暗的空間隻剩下我一個人。才聽他輕歎一聲道:“你是不是很恨我?”

我怔了怔,恨他,我自嘲地笑了笑,我有那麽多恨嗎?如果要恨,我是不是該恨那個酒後駕車的司機,他奪去了我父母的生命,但他也失去了自己的生命,還記得幼時叔伯舅舅帶著我大鬧對方靈堂的時候,我看到了那對孤兒寡母,一個蒼白憔悴失了魂的女人,跪在我們麵前,她已經沒有眼淚了,還有那個幼小的孩子,拉著我的衣角用稚嫩的聲音喚我作姐姐,那一刻,我怎麽都恨不起來。如果還要恨,我是不是該恨我的舅舅舅媽?他們剝奪了我應該繼承的財產,他們打著照顧我的旗號,實際隻是覬覦我父母留給我的一切。但是他們至少給了我一個可以遮風避雨的地方。我恨什麽?如果仇恨可以換回我的父母,可以換回我無憂無慮的童年,我會不顧一切地去恨,但是,如果不能,我恨有何用?

我淡淡地笑了,輕嘲道:“我為什麽恨你?就因為你把我的魂拘了過來,如果恨你,你能將我送回去嗎?”

他的呼吸一窒,良久才輕聲道:“我,很抱歉。”

我一怔,他在給我道歉,他竟然會道歉,道歉有什麽用?我冷冷笑起來:“恨是一件非常沉重的事情,要背負仇恨就要付出巨大的代價,我不恨你,隻是因為我不願讓仇恨填滿我的人生,但並不代表我就能諒解你。”

他難堪地沉默著,有些沉重的呼吸聲縈繞在我耳邊,我閉上眼,一陣倦意湧上來,隻聽他輕聲道:“我並不指望你的諒解,隻是希望你不要再和我針鋒相對。”

我什麽時候和你針鋒相對了,我隻不過是在為自己爭取一些有利的條件,你還想怎麽樣,讓我做一個低眉順目的囚徒嗎?

我沒有說話,看著窗外的天色泛起魚肚白,隱約的光線透進來,他的身形開始逐漸明朗起來,該是結束這場對話的時候了。

他仿佛也明白了我心意,站起身來,卻沒有朝外走,隻是站在床頭默默的凝視我,我平靜地和他對視,他還想說什麽?

良久,他才收回目光,低聲道:“我會離開七日,天明後便出,如果你有什麽需要,可以直接吩咐錦娘,你,照顧好自己。”

我自嘲地搖頭,原來如此,他費盡心思和我談了這麽一席話,就是為了讓我照顧好自己,不要再折騰這身體,說白了還是為了顧清影。但是淩奕,你錯了,我不但不會折騰,還會將自己照顧得好好的,因為這身體,你要不回去了。

眼前的一切越來越清晰,一切又回到了現實中,我閉上眼靠在床頭,疲憊地道:“你走吧,我要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