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龍過水

沈浪正自與撞邪的啞毛奮力在水中角力,岸上的人群忽然激動沸騰起來,紛紛往河中指指點點!奔走呼喊!原本已經下水施救的幾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見狀也嚇得禁不住紛紛爬上了岸……

待沈浪回過神來,發現周邊情況有異的時候,眼前的一幕卻讓他驚得不能動彈!

兩人所處的河段水流緩慢,河水也並不很深,最深的地方可能也就剛好能沒過一個八九歲小孩的頭頂。

可就這本來平靜和緩的河麵上,距離他們四五米的地方,河水此刻像完全沸騰了起來!聲勢隆隆,滿眼隻見白色的浪花整個翻滾了起來!卷起的水浪甚至直接撲到了五六米高的河岸上!

說來也怪,這白色的浪花並不是隨著水流而行!一反常態竟逆著水流奔湧過來!激起的層層水花越滾越大,像是一個巨大的白色車輪般翻滾攪動著徑直朝兩人襲來!

按常理說,水流就算激起巨狼也定是隨著河水的方向流淌的,如果像這種逆著水流而激起的浪花,要麽就是河中有個十分突起且巨大的岩石之類阻住了水流,但這段河道古已有之,沈浪對這裏更是再熟悉不過,莫說巨大的岩石,便是哪裏有個平滑點的石頭他也清楚;眼前景象恐怕隻能另外一種解釋才說得通:那就是河中有一巨物突然逼近水麵,而且正逆水而行!

若說盤龍江能有什麽大型的動物似乎又十分荒唐,這條河裏恐怕最大也就幾斤左右的鯰魚、河鯉罷了;眼前驚人的聲勢卻怕是一頭成年水牛扭動翻滾也沒有這麽大動靜!

岸上眾人居高臨下,看得更加真切些,這浪花原本隻有車**小,往上遊的方向一點一點跳躍奔湧;不到片刻,突然加速起來,這一加速,更顯得浪花中包裹之物十分龐大,且必定神力無窮,掀起的沸騰水浪瞬間占據了三分之一河道,逆著水流不住上下翻動潛躍,瞬息之間竟已向著兩人撲麵而來!

即使如此,這幾百雙眼睛直勾勾盯著河中浪花翻湧,但又偏偏無一人能夠看清浪花中究竟夾裹何物!一時間岸邊眾人紛紛議論猜測,圍觀之人也越來越多,臨近河道的圍欄都擠滿了人,現場怕不止千人同時目睹了這一奇觀!

不知何時,也不知誰人,在人群突然喊了一句:“龍!是龍!”

“嘩!”就這麽一句話,整個人群突然跟著炸開了鍋!

眾人紛紛點頭,議論不止;經此一點,都醒悟過來;確實,好像除了“龍”之外再無別的東西可能造成這麽浩大的聲勢;準確的說:除了龍,還能是什麽呢?!

有道是:人死如虎,人人怕;虎死如花,人人觀。河中聲勢雖大,但岸上卻聚集了近千人上下,又隔著一道五六米高的河堤,聲勢壯人膽、好奇勝過貓!岸上眾人一時紛紛驚呼雀躍,不禁因為沒有見過這等景象、更沒有見過“龍”為何物,更因為都是圍著看個熱鬧,事不關己,看得好生興奮!有那迷信的人更將此引以為祥瑞,竟當場跪拜叩首祈福的大有人在!但人群之中也終究有那心地純淨善良之人,見此情形心裏不由得更加為身陷險境的兩個孩子擔心起來;但眼前的一切,此刻已經完全阻隔了救援的可能……急得跺腳高呼,讓河中兩個孩子快跑,但畢竟勢單力薄,聲音都已淹沒在了眾人驚訝的呼聲當中……

不論現場眾人如何驚異,此時此刻,最接近這神秘現象的也隻有當屬尚在河中掙紮角力的沈浪和啞毛兩人吧!

從沸騰的水浪開始翻卷襲來那時候起,沈浪手中的啞毛像是受到了某種感應召喚一樣已經完全沒有了動靜,若說之前還有一絲掙紮和懷疑的話,這會兒卻完全像是屈服了一般絲毫不能動彈。

有了之前差點上“這家夥”當的前車之鑒,這回沈浪可是徹底學乖了,深深猛力吸了幾口氣,勉強想要盡力控製住不住狂跳的心髒;從後側偷瞄了啞毛一眼,眼看他呼吸平穩,雙目緊閉,臉上身上的肌肉也漸漸放鬆下了來,嘴角也不再掛著那詭異的笑容。這等狀況讓他心裏多少有了一些安慰,但眼前的景象卻根本容不得沈浪再去多想,就算來的真是條龍,最終的結果是福是禍,目前誰也難說清楚,但人力的渺小,麵對這樣浩大的聲勢又能如何的應付?真的隻有天知道……

沈浪在這一刻甚至想到了自己曾和爺爺運用過很多次的“金龍顯身”戲法,這事雖然情有可原是為了糊口,但麵對今天的異像,心裏還是不自禁聯想:這莫不是真的惹惱了龍王爺,現如今龍王爺找自己報複來了麽?心裏這麽想,身子激靈靈打了幾個寒顫,腦中千頭萬緒,渾身卻紋絲不動,不是不動,是嚇得根本就沒法動彈……

啞毛這時恰好也已醒了過來,同樣被眼前景象震懾,除了張大嘴驚得呆住,實在也沒有其他多餘的空暇反應、思索……

不等兩人再驚訝發呆,隻聽“轟隆”一聲!沸騰的水浪已迎麵撞了個正著,眼裏、耳裏、口裏……身上每一寸幾乎、每一寸毛孔乃至發梢,除了感受到那轟鳴的巨響和白色的水浪不住摩擦撞擊身體所產生的疼痛以外,別的什麽都無法感受到!

恍惚中,也許隻是那麽短暫的零點一秒的時間,沈浪正被水浪卷得頭下腳上四處翻滾的一刹那,他好像看見了,他真的看見了!那一刹那他清楚的看見充滿氣泡的水浪當中似乎有一個須發俱全的怪異巨頭,口中橫叼著大半個女人的身子,還有一段手臂比長發露在外麵,瞬息間從眼前奔流而過,待那巨頭滑過之後眼中還似乎看到了閃閃點點,一片片好似巨大的魚鱗一樣的東西……其間沈浪竟然還好奇到想要伸手去抓,雙手揮舞了兩下,滿手隻有溫壓的水流不斷從指縫中溜走,卻什麽也不曾摸到!

那巨物形貌絕非任何他所見過所聽過的動物所有,甚至在日後回憶起來都無法完整的描述出它的具體樣貌和形狀,沈浪心裏隻能真真切切的明白一點——他確實見到了!沒有半點證據,也無法準確形容,甚至不能觸摸,但他真實的見到了對方!

緊跟著仿佛有一股無形無質的力量,清楚的從兩人周身穿流而過,隻覺得頭腦一昏一震,險些被那無形的力量所擊暈過去;一張口,更嗆進不少水來,胸口壓抑憋悶,手腳並用,慌亂的在水中掙紮了幾下卻毫無作用,整個感觀都已被徹底攪糊了,天旋地轉的感覺根本分不清哪裏是水,哪裏才是天空!

浪頭卷住了兩人,但並未停下,直向前又衝出十幾米的距離,岸邊眾人先前還有很多人懷著看熱鬧的心情觀瞧,此刻方才想到了河道中的兩個孩子,眼見此情形都忍不住惋惜驚呼,但一切都已經晚了,那兩個孩子已被水浪吞沒不見了蹤影……

整個河道離的水浪此刻就像是活了一樣,夾裹著兩個年幼的生命,不斷奮力向上遊逆行奔湧,最後突的一頓一躍,竟猶如一條大魚一樣騰空躍起三五米高度,跟著重重往下,淩空一壓,斜斜衝入水中不見了蹤影……

整個過程不過持續了一支煙的時間,在河岸上的人感覺很短,短得就像隻持續了一分鍾不到的樣子;但對於呆在河道中的人來說整個過程卻很漫長,長得就像過了一年那麽長一樣,每分每秒都被無限清晰的放大、放慢,刻骨銘心的烙在人的記憶深處。

原地暴漲的河水最終逆流飛躍著衝入了河道,整個河道原本低矮的水位頃刻間竟暴漲了三五米的深度高,那些水就像憑空變出來的一樣,往上一湧,跟著順應了原本水流的方向往下一停、一瀉,卷著河道中的一切事物,朝滇池方向流淌而去!

等岸上眾人再回過神來去看,河道裏已經風平浪靜、空空如也,既不見那水浪,更不見原本兩個呼聲待救的孩子還在其中;人呢……

膽大熱心的幾個年輕人壓住餘波之後心中尚存的驚恐,大著膽子蹚水而行,向河道中四處趕去搜索;永遠記得,那兩個孩子,兩個年輕的生命,剛才還鮮活的站在水中,而此刻,也就是這樣在他們眼皮底下消失的……很多人內心都開始自責,不過當時的情況也不是凡人所能左右的,或許這麽想,日後內心會稍微舒服一些吧……

隔天的報紙也曾報道過這件事情,甚至還有那麽一兩位專家站出來做了一個不太令人信服、不太科學的科學解釋,說根據現場圍觀群眾的描述判斷,其實是因為河道中淤泥之下產生的沼氣大量聚集然後集中噴湧所形成的自然浪湧現象,請廣大市民盡管放心,不會對大家的生活有任何影響雲雲……這些說法你相信麽?也許有人相信,但對於當時河道裏最直接的經曆了這件事情的兩個人沈浪和盧用來說,他們,似乎很難相信這樣的解釋。

那浪湧來得極快去得也很快,就算是年輕力壯且精通水性的小夥子在當時那種情況和條件下也難以招架抵擋,更何況是兩個尚未成年的少年?

兩條年輕的生命是否真的從此淹沒在了這沸騰奔湧的水浪之中?岸邊眾人盡皆不得而知,隻不過那一年很多小孩都被禁足在了家裏,河岸邊的居民人人自危,還每天專門輪流值守了幾個大人,將各家各戶忙不過來照看的孩子都集中在一起玩耍不得外出,這些告誡總的也都圍繞著一條——不準下水!哪怕是到河邊玩都不被允許!

夏日的白天雖然氣溫高漲,不過對於昆明這個四季如春的城市來說,夏天的溫度還遠遠不能和很多炎熱的城市相比;昆明市雖然有這四季如春的美譽,但始終地處高原,早晚溫差大便是雲貴高原上一天當中所最為常見的氣溫變化。

沈浪原本還感覺身上暖洋洋的,似乎有千百道氣息正順著周身筋脈不停遊走,跑遍四肢百骸;但漸漸的感覺就不那麽舒服了,一陣陣寒意似乎越來越重,從手腳末端逐漸侵襲而來,身子不論怎樣翻來覆去都躺不舒服,轉過身蜷縮起來,剛把胸口捂暖和了一些,背上又覺得寒冷微微刺骨難耐;伸直了身子,後背的涼意減輕了不少,但不多時,胸口又冷得捂也捂不住。朦朦朧朧的睡夢之中,好像還有人在不斷的叫著逐漸的名字,不時的使勁推搡著自己……今天的際遇實在太過離奇,他還不能完全消化,那水中巨大模糊的頭臉、同樣巨大但能夠清楚分辨的鱗片,還有啞毛那小子撞邪般陰森恐怖的獰笑……沈浪猛的心頭一驚!整個人忽的坐了起來,額頭正撞在另外一人的額頭之上,兩下都疼得捂住了自己頭臉原地直吸涼氣!

意識總是先於身體漸漸清晰起來,艱難的睜開雙眼看去,四周黑壓壓的完全看不出來是什麽地方,隻覺得一個影子蹲跪在身旁同樣一手捂著腦袋,顯得甚是疼痛。自從被卷入那股水流開始,沈浪原本求生的欲望就變得越來越渺茫,幾度都以為自己必定活不成了,要不是現在額頭上還因為碰撞感到疼痛不已,他甚至懷疑此刻的自己是不是還真實的活著。

又過了幾分鍾,眼睛漸漸適應了周圍的光線,耳朵進水後複又流出,這才隱隱聽得不遠處像是有汽車不斷行駛而過的聲音在循環往複;眼裏一亮,但見汽車的燈光從高一些的路邊一轉而至,後又奔馳向前逐漸走遠。借著一閃而過的燈光,沈浪這才看得清楚,原來蹲在對麵的不是別人,卻正是啞毛!

他在河道理那詭異陰森的笑容道現在還依然深刻的印在沈浪心中不能忘懷,一念至此,立馬下意識“噌”的一下慌忙從地上跌撞著爬了起來,危險若還未逝去,這份戒備便一刻不能解除!

披頭嗬斥一聲,衝盧用喝問道:“你是誰?!”

啞毛被問得一愣,抓頭回道:“你…你不認識我是誰?”

沈浪更加厲聲道:“廢話!你不是很有名!我問你答!說!你究竟是誰?!”

啞毛顯得有些茫然又有些懊惱,回道:“我知道你們平日裏都不喜歡我!但這麽擠兌人,你覺得有意思麽?我是二班的盧用啊……”

沈浪一時還是不能盡信,複又小心的湊近,借著微弱的月光仔細看了他兩眼。盧用此刻確實恢複了平常那副自以為是的討人厭的模樣,而且剛剛這才三言兩語,這會兒就已經明顯能看出來他眼裏眉間甚至已經積攢、夾雜起了怒火,看樣子還真是那個常見的、熟悉的啞毛!不禁鬆了口氣,看來啞毛撞邪失神這事總算是過了;若不然一個大意,搞不好就被“那家夥”牽連害了性命,這種事情上萬萬開不得玩笑。

再次環顧了一圈周圍環境,兩人所處似乎是在一處低矮的河岸邊上,身旁雜草叢生,分辨不出來具體的位置,抬眼隻依稀能看出不遠處好像有一座小橋孤零零的橫在水麵上。

拍拍胸口,用呼吸控製著心跳,情緒漸漸平複,兩人這才真正敢放鬆下來。

但這口氣一鬆,登時便感周身酸痛,就像被牛踩過的癩蛤蟆一樣,哪哪都難受得不行不行的,一副骨頭幾乎快要散架了一般。

盧用帶著一絲慣有的慍怒神情一伸手,將沈浪從泥濘的地上攙扶起來,往自己胳膊上架,相互扶持著一深一淺往有燈光的路邊爬了幾步,突然腳下一停,像是下了極大的狠心,板著個臉,低頭小聲擠出一句:“今天…謝謝你……”

沈浪一呆,轉而臉上嘻嘻一笑,拍了拍他肩膀,淡淡回了句:“別客氣。”

此時安靜的河麵不時有魚兒調皮躍出水麵的波紋還在四處擴散,周圍草叢裏各色鳴蟲不住吱吱叫喚,一切都顯得很安寧,日間發生的一切,這時都仿佛不曾存在過一樣。

不過兩人心裏清楚,今天這場大劫實在是匪夷所思,大難不死真真是得感謝祖宗、感謝老天保佑,這已是不幸中的萬幸。

但沈浪的心裏依然還是充滿了疑問,這種離奇而驚險的經曆,換做是誰經曆了都不免心裏充滿難以解答的疑問。他想過回去向自己的爺爺和古老爺子詢問,但轉念想想,今天的事情恐怕是連他二位這樣見多識廣之人也未必能夠說得上來。

兩人腳下不停,一直等爬到了路邊,仔細辨認了一番,才發現現在所處的位置原來已是雙龍橋附近;方才黑暗中依稀看到的那座小橋便是雙龍橋,此刻還在不遠處的路燈照射下靜靜的豎立著,路上仍有行人過往。

等看清了位置,兩人都不由得暗暗咋舌,事發時的河道若是順流而下,離這裏可是有幾公裏遠呢……他們竟然在昏迷當中被河水帶到了幾公裏以外的地方,而且最幸運的是兩人竟然都還好好的活著!

雖然不敢相信這一切,但眼前的情形比任何說辭都要來得肯定。沈浪心裏本來就充滿了疑問,現在不免再多了一條,他們怎麽還活著?按常識來說那不應該是必死無疑的的麽?

思前想後,腦子裏更亂成一團漿糊;想到最後,撿了個最簡單也是最有可能的問題開口向啞毛問道:“盧用,我能問你個問題麽?之前在河邊我見你時,是有什麽想不開的的事情麽?為什麽要跳河呢……”

啞毛聞言一愣,似乎連這個最有可能回答的問題也把他問住了,呐呐回道:“我…我跳河?沒有啊……我為什麽要跳河?我隻記得醒來的時候就見你站在河裏,從後麵死死勒住了我的脖子,之後…之後那大浪朝我們呼嘯著撲過來,然後感覺好像有什麽東西穿過了身子,從…從前胸這裏進去……”說著用手比劃著位置:“又…又從後背這裏,對,就是這裏,從這裏流淌了出去……再之後…再之後我就不知道了,然後醒過來就見你躺在我身邊的草地上……再後來咱們不就爬到這裏來了麽。”

聽他說的話雖然有點前言不搭後語,不過想來又確實沒有什麽不對的地方,這事情本來就沒頭沒腦,一個七八歲的孩子要是真能現在就理順、說清了,也許那才顯得奇怪。

啞毛低頭看看自己身上,衣服雖然都還透濕,但一件沒少都還穿在身上;又看看沈浪的模樣,心裏不免覺得有些好笑,反問道:“瞎子,你為什麽光著個屁股從後麵勒我脖子?”

冷風一吹,沈浪不由自主低頭一看,原來自己身上還一絲不掛,竟還保持著下水那一刻的光榮戰鬥姿態,被風這麽一吹身上雖然挺冷,臉卻不禁充得紅彤,慍怒道:“為什麽?!還能為什麽?!還不是因為你!難道在河裏遊泳還要像你一樣穿戴整齊才對?”

此言一出,啞毛恍然大悟,確實,自己穿戴整齊站在河裏,真正奇怪的那個人應該是自己才對!當下脫了一件自己的衣衫給沈浪披著,雖然不一定保暖,但隻要能遮擋一下重要的部位也是好的。

沈浪想了想,又問道:“你既然不記得你是為什麽跳河的,那跳河之前呢?跳河之前的事你總記得了吧?”

啞毛聽聞發問,仔細想了想,重新理清了一些腦海中的片段,這才將跳河之前的記得的事簡單說了一遍,這一說,聽得沈浪後背發涼,汗毛倒豎……

原來,盧用家本來就住在河岸邊上,兩人居所其實相隔不遠。今年夏天暑假才開始就有好多傳言說接連溺斃了幾個孩子,甚至有兩個是在遊泳池溺斃的,一直到管理員放水清掃的時候才發現了屍體。盧用性格本來就比較孤僻,外出遊戲玩水也經常一個人獨自進行,家裏大人擔心如果出事的話更沒個照應,更是早早的就禁足在家裏不許外出玩耍,畢竟比起天氣炎熱這點事情來,孩子的安全更加重要。

事發前一天的午後,盧用的父母回家做了中飯一家人吃了,便都匆匆騎上自行車出門上班去了;他外公這些天理身子不舒服,住在醫院裏由他小姨守著照顧。放眼家裏,便隻剩下他獨自一人,翻看了一會兒自己那些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小人書,眼皮卻越來越重,百無聊賴之下,獨自躺在**想要眯一會,但從躺下便怎麽也睡不著,翻來覆去的折騰了一會兒,精神頭已自折騰得十分委頓,正睜著惺忪的雙眼躺在**看著天花板不知道該如何睡去……耳中忽然聽到一個輕微的聲音從梳妝台那邊發出來,屋子本就不大,盧用平時睡覺的小床就挨著父母的床鋪放著,整個屋子轉轉頭就能看個完全。屋裏不是隻有自己麽?哪來的聲響呢這是?

這聲音像是很有規律,也很輕微,偏偏能清楚的讓人聽到它一遍一遍重複著,啞毛從枕頭上稍微抬一點身子,悄悄斜眼偷瞄過去;接著,他就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他竟然看到自己的“母親”正坐在梳妝台前,身上整齊的穿著平日裏經常穿的那件碎花格子襯衫,長長的頭發沒有紮辮,從頭頂一直這麽長長的垂下來,然後他的“母親”正拿了梳妝台上的一把梳子就這麽一下、一下、一下的用輕輕梳著頭發……

“母親”的背影剛好擋住了梳妝台前的鏡子,看不清麵目,但從啞毛這個角度看去卻完完全全就是自己的媽媽;啞毛張口剛想去叫,但又覺得好像哪裏不對,轉念一想,眼前這情形不對啊!之前媽媽匆匆忙忙趕著出門上班那是自己親自送到門口才回來的,而且自己雖然躺在**,可一直沒有睡著,眼前“這個人”又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心念及此,趕緊又仔細的多看了兩眼,變換了角度也仍然看不到鏡中“這個人”的麵目,好像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過去,看到的都是眼前這麽樣一個像極了自己母親的背影;“這個人”既不說話也沒有其他多餘的動作,就那樣靜靜的坐著,那樣一遍一遍的梳著手中的頭發,就算從背影來跟自己母親有多麽的相似,啞毛心裏都篤定的有這樣一種感覺——那不是我媽!那個人絕對!絕對!不是我媽!

家裏憑空多出個人來,還學著自己母親模樣獨自坐在梳妝台前梳頭……這種情形無論是任何人遇到都會讓你感到說不出的詭異,打由心底止不住的發毛。

啞毛被嚇得不敢吱聲,小孩子始終是小孩子,趕緊悄悄的將身上的被子拉起來蒙住了頭,躲在被窩裏麵不敢去看;但內心的衝動卻又讓他還是忍不住,輕輕地撩開了一角,露出一絲縫隙,偷偷向外張望去。

這詭異的情形將近持續了十來分鍾,鏡子前的“那個人”始終沒有回頭,也不吭聲……

氣氛緊張得連自己的每一次心跳都感受得格外清楚!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樣,漫長而壓抑……任由他盧用平日裏如何囂張,此時此刻,大夏天躲在被子裏還是不住的開始顫抖,因為恐懼而不停的顫抖……

約莫又過了幾分鍾,盧用實在是憋不住了!恐懼到了盡頭就是憤怒,驀地裏將心一橫,心想:小爺管你是個什麽東西,白日青天,又在自己家裏,難道小爺還真怕了你不成?

一鼓作氣,正待掀被而起發作之時……

一直背對自己而坐的“那個人”卻突然開口說話了,語聲聽來冰冷清秀,但那卻絕不是自己母親的聲音,隻聽“那個人”悠悠一聲長長歎息,兀自惋惜道:“唉……看來是頭發短了點……”

這話沒頭沒腦!但在啞毛耳裏聽得十分清晰!心念一轉,再次定睛去看!好像正如“那個人”所說的一樣——“她”的頭發好像確實比自己的母親要短一些!

念頭一閃而過,頓時驚得全身如雨流下……這……怕是碰見了什麽“髒東西”了……

內心百感交集,千頭萬緒就像一堆亂麻一樣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辦、從哪裏著手!

忽然,隻見窗簾外人影晃動,跟著是鑰匙輕微擦碰門鎖的聲音傳了進來,再跟著“吱呀”一聲,老舊的木門應聲打開了!

啞毛這回看得真真切切!這才是自己的母親!自己的母親終於下班回來了!

天啊……他幾乎是用跳的,從小**一躍而起!飛奔著撲到自己母親懷裏!

嘴裏一酸,終於忍不住叫喚道:“媽媽!有鬼……家裏有鬼……剛才……”

任何孩子在自己母親麵前都是脆弱的、渺小的!

任何母親在自己孩子需要的時候都是無私無畏、高尚偉大的!

在指尖觸及母親身體上那熟悉的溫度的那一刻,懸著的心終於安定了下來,沒有什麽比母親的懷抱更能讓他感到踏實和安全!

母親被兒子這個突如其來的擁抱弄得有些一時摸不著頭腦,再待耳中聽到兒子口中一番沒頭沒腦且急切的描述之後,急忙轉頭去看,但那梳妝台前卻空空如也,根本什麽也沒有。

但自己兒子敘述的隻是些聽起來十分荒唐且捕風捉影的事情,家裏大人也不知道如何安慰,母子兩前後談論了幾次始終沒有個頭緒,最後心想:莫不是孩子睡糊塗了,恍惚間做的一個噩夢?母親心裏雖然還是有些擔心,但畢竟這種事情誰也說不清楚,就算說清了,又要如何處理解決?恐怕根本沒人會知道答案。當下安慰了自己的兒子,讓他不用懼怕,朗朗乾坤哪裏有什麽妖魔鬼怪?最後免不了還叮囑了一句:以後那些神神怪怪的小人書,最好還是少看一點的好!

第二天,事發當日,母親和父親中午回家做完中飯與盧用一同吃了,便要趕著去上班。但盧用心裏七上八下的沒有底氣,生怕再發生和昨天同樣的事情,對父母千般挽留。孩子的話不能不聽,但生活也不得不過,隨便請假可是要扣不少工資的;父母心裏思前想後,為了一家人的生活來源,還是決定要去工作,臨走時反複的安慰勸解了盧用一番,說來說去無非都是那幾句:不用怕,大白天、大太陽底下哪有什麽東西敢出來……

中午的時間並不充裕,父母當下也沒聽自己兒子再繼續說下去,都匆匆騎上車走了,有什麽事隻好等下班了再說吧。

這樣一來,啞毛有些坐不住了,就在眼前看得真真切切的事,總不能真的當做沒發生過吧?

父親、母親前腳剛走,盧用便提了張凳子,放到院子正中,自己大刺刺往上麵一坐,頭頂曬著太陽;爸媽不是說了麽,青天白日,哪有什麽妖魔鬼怪敢出來作祟?今天就這麽頭頂著太陽坐著,總不至於再發生什麽奇怪的事情了吧?反正回到那屋裏就感覺特別別扭。

曬著曬著,眼皮竟越來越沉,不多時,徑自沉沉睡去……

等他再醒來的時候,自己已經正站在微涼的河水裏了,然後沈浪從身後死死勒住自己的脖子,借著一道白色的水浪劈頭蓋臉的朝兩人打將過來,再然後就是現在在河邊醒來和所看到的一切了。

沈浪靜靜聽著啞毛把他的經過說完,心裏已經大致有了個概念;這小子定是遇到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一衝一撞當場失了心神,然後被那東西死死控製住了想要取走性命;大多數故事裏厲鬼找替身不都是這麽上演的麽?正因如此,才有了後來了兩人所經曆的這些種種;想來這小子也是命大,若不是剛好遇到了在河中溪水的自己,恐怕這事還真就鬧大發了……

啞毛遇到的邪祟先放一邊不談,沈浪心裏始終耿耿於懷另外一件事情,河中那巨物究竟又是什麽?難道真的就像河岸眾人呼喊的一樣,那就是龍?!以前曾聽爺爺說過,龍,乃是四靈之首,天下鱗族皆歸龍族管轄,應該是最最祥瑞不過的東西了!但同樣,民間傳說中更不乏哪裏哪裏有惡龍作祟的傳說,而且很多地方都有這麽一處地方叫做“黑龍潭”,相傳潭底都鎮著一條曾經為非作歹的黑龍,好像作祟的都是黑龍吧?自己今天相遇的這是一條黑龍還是白龍?惡龍還是祥瑞的龍?這些問題她都說不清楚,隻知道現在又累又餓,身上各種磕碰擦傷疼痛不已。

轉念結合了啞毛的故事一想,唉?想來會不會是啞毛當時身上的“那東西”恰好驚動了河道中的真龍顯身呢?想要害人,自己卻反而被真龍抽離、吞噬而去,記得當時恍惚中所見,那巨大的頭臉口中確實斜斜叼了大半個女子的身體然後呼嘯而去!想來這也是造化,萬事萬物都有自己的造化!隻能說自己與啞毛都是好人,且都命不該絕!否則誰能在那暴漲的河水中失去了意識還能漂流數裏還得安然無恙?如果嗆水進去,根本不需要幾公裏遠的距離,隻需要幾分鍾,就能奪去一條鮮活的生命!

正各自出神,一束手電筒的光線遠遠照在兩人臉上,晃了兩晃,刺雙眼暴盲難以睜開。

心裏正想是誰這麽沒禮貌,那邊急促的腳步聲已經三兩下奔到了二人麵前,隻聽一個聲音驚喜的喚道:“浪兒!總算找到你了!”聲音裏透著焦慮還有意外驚喜的高興之情,當然,還有些許的責備在裏麵。

沈浪抬頭一看,來人正是古老爺子,古爺爺!

眼眶裏淚水再也無法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整個人合身撲在老人懷裏!

古老爺子顯得甚是激動,連連揉擦著沈浪的肩頭,口裏不住的出聲安慰。

旁邊啞毛看得有些不太自在,想想自己的父母肯定也正萬分焦急的替自己的安危感到擔心,恐怕已經跟沒頭的蒼蠅一樣亂作一團,四處外出尋找去了!默默站起身來,拍了拍褲子上的泥土,也是時候該趕快回家了,這就準備獨自一人悄悄不辭而別。

“別走!”沈浪從古老爺子懷裏轉頭喚道:“要走也要一起走!”

轉身擦幹淚水,這邊拉起啞毛的手,跟古老爺子簡單說了幾句今天的事情,又介紹了盧用給他認識。

“哈哈哈哈哈……好!好得很!既然是我們家沈浪的朋友那就不是外人!”古老爺子顯得很是高興,過來拍了拍啞毛的肩膀,卻突然頓了一頓,皺著眉頭思索了一會兒,嘴裏喃喃自語道:“咦?奇怪奇怪……”

沈浪奇道:“古爺爺,什麽奇怪?”古老爺子重又笑了笑,搖搖頭道:“說不好…說不好……也許你爺爺更明白一些……”轉而對啞毛說道:“小朋友,我想你最近一定遇到了什麽奇怪的東西!”啞毛一愣,這老者是如何知道的?還未等點頭回答,古老爺子複又哈哈大笑了兩聲,重重拍了拍兩人後背,道:“沒事沒事……是福不是禍;你兩既能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必有後福!小朋友,歡迎你來我們家玩,不,我覺得你最好還是來咱們家裏走一趟,你這事還不曾完全過去。”見盧用小小的臉上被他幾句話嚇得有些擔心變色,複又笑道:“哈哈哈,你別板著個臉啊,老夫不是嚇唬你小娃娃,也根本沒啥好嚇唬的,這事興許是好事呢?反正你來了就知道了……”

老人爽朗的笑聲讓人心裏更安定了些,盧用當下默認的點了點頭,這便算是答應了。

古老爺子又道:“不用怕!不用怕!有你古爺爺在這裏就什麽都不用怕!哈哈哈……孩子,你家裏人也肯定擔心極了,老朽這就送你們回去好麽?”

於是三人並肩而行,一路向折返回去。

之後如何到家,如何敘述,啞毛的家人聽聞之後如何驚訝等等,這裏咱們按下不表。

沈浪和古老爺子辭別了啞毛和他的家人,走在路上,遠遠還能聽到他媽媽口中傳來的關切聲和做母親對兒女又愛又恨的責備聲……漸行漸遠……

人和人不是因為說辭才走到一起的,而是因為事,因為同一件事情而讓你對另外一人產生了深厚的友誼;今天這事不小,沈浪和啞毛也從此變成了學校裏兩個相處最融洽的朋友,或許他們本來就應該是在一起的親密的朋友,也正如他們本就被大多數人視為怪胎一樣!

也許也正是今日隻因,方才有了那日後之果,也才有了日後兩人聯袂江湖所經曆的種種事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