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金龍

有話曾說過:一命二運三風水。

這話放在某些很多時候必定都會讓人誤會並被冠以封建迷信一類的帽子,但如果反觀這話,或許可以認為是古代先人們對人和事物的分析和總結來;畢竟在那個年代並沒有現在這麽昌明且細微的分類科學,也沒有現在那麽龐大的信息量。

中國曆來都是一個多種文化、多種民族共同包容共同存在的國度,自公元兩千多年前佛教傳入中土並得到了無比的發揚與興盛,這種由外而來的事情不僅在佛教身上得以體現,放在康梁變法為始的一係列洋務運動中也同樣辯證的存在著。

不過中華大地上的中華兒女根深蒂固的傳統文化在接受這些事物的同時也將自己的傳統與之融合並充分的發揚了開來。揚長避短,在每一個時代、每一個人身上都以不同的方式延續並留存下來。

我們當下所接觸到的儒、釋、道,三家之間存在著很多共通共存的原始理論或是神話依據,舉個簡單的例子:觀世音菩薩是佛教人物,但在道教中也同樣擁有一席之地,道教中觀音菩薩被封為慈航真人;再或者說,封神榜中的燃燈道人是否就是佛教中相傳的佛祖燃燈佛呢?這中間很多千絲萬縷的關係令如今的世人已經無從分辨,不過有一點是可以的肯定的,老子口中的道、孔聖人口中的禮以及佛祖所述的空,都同樣以不同的哲學形式潛移默化的存在於我們的生活和生命當中!

一命二運三風水,可以理解為對人事的解讀、對當下心理狀態的解讀抑或是對人與自然的解讀;既不能單純的說是迷信;更不能單純的去迷信它!任何形式的文化和知識在今時今日,就當以今時今日的眼光來進行判斷,簡言之就叫是與時俱進!若是過度的迷信科學,其實也跟傳統封建迷信沒有多大分別。

有些東西,形同周邊的空氣一般無所不在,但也去捕捉、琢磨;正所謂六合之內無奇不有,看不見並不能說就不存在,當然也不能盲目的就說某種東西是存在的;萬物有異,異則為妖,所不能見、不能識、不能聽聞的,並非物異有妖或是有多神秘,也許隻是不能斬斷自己本身凡俗未見的態度罷了。

既然進得門來,便都是信命的人……

一座不大的小屋坐落在一處寺廟旁邊,寺廟是千年的古刹,經曆了多少風雨和戰火之後還依然完好保留至今,現在更是修繕得四處金碧輝煌、莊嚴肅穆。

小屋中一燈如豆,火苗時不時從燈芯上迸出一兩個火星掉在桌麵上劈啪輕響;燈後布幔低垂,一尊看不清麵目,甚至是不知名的泥像,矮小且形容猥褻的供奉在那裏。

沒有供果和香火,有的隻是一個老人低垂著眼眉似癱似坐的堆在一張古舊太師椅上,屋子裏光線很暗,氣氛很壓抑,會讓人一進來就感覺到莫名的緊張,而緊張帶來的就是神經的另外一種效應——恐懼。

這種恐懼在其他地方是多餘的,但對於椅子上這個堆坐的老人來說是熟悉的,也是必要的;此人年輕時曾遭遇重大變故,如今已經沒有個人形可言;當年經曆的變故對於任何一個人來說都會產生極大的影響,讓人從心裏到生理都產生出一種扭曲的病態;一種讓人恐懼、惡心的病態。卻又偏偏顯得很神秘,吸引著人的好奇心想要一探究竟。

老人此刻癱坐在椅子上,麵上蒙著黑紗,隻露出一雙蒼老、精氣衰退的眼睛,靜靜的看著跪在他麵前的人。用一種垂死之人的口氣說出了剛才開頭那些話,關於這點,不得不說這老人確實挺與時俱進的。老人說完又交代了一些別的瑣碎的叮囑,跪著的人生怕聽漏了一個字,每一句都認真的聽在心裏,他這輩子恐怕對自己的爹媽也沒這樣順從過。老人說完,停頓了片刻,緩緩舒出一口長氣,聲音讓人聽起來更明白了一些,說了兩個字:“金龍……”

跪在地上那人不明所以的微微抬起頭想問清楚,頭剛抬起便立即被那老人一手按了下去。

忽聽得外邊腳步聲響,劈啪劈啪……一個約莫六七歲大的孩子聞聲跑了進來,身上穿著件又舊又髒又大的汗衫,腳上拽著雙拖鞋,不著腳跟,跑起來動靜也特別大。

那孩子跑將進來,一雙大眼睛笑眯眯的看看老人,斜眼瞟到跪在地上的人的時候嘴角不自覺的斜斜一笑又馬上收了回去。門外好像還守了好些人,這會兒個個都張著脖子使勁往裏麵瞧,卻一個也不敢進屋來半步,甚至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都仿佛在等待著什麽特別重要的事發生。

“金龍……”老人幹癟的嘴唇裏重複著這兩個字,那孩子聞聲一點頭,笑嘻嘻的又跑將出去,撥開門外等候的人群徑自去了。

不到一會兒功夫又遠遠聽到那孩子腳步聲近跑了回來,這回手裏卻多了一個白布包袱,橫在手裏抱了,絲毫不理會門外等候的眾人,徑自分開眾人又鑽進屋來,進來時壞壞一笑,隨手這麽一帶,不偏不巧,將兩扇破門斜斜的合攏過來,不過卻恰巧的留下了那麽一條縫隙。門外那些人著急得紛紛把臉都湊到了那道留下的縫隙上卯足了腳後跟的勁,滿頭大汗往裏張望,雖然如此卻也絕不敢多發出哪怕一絲聲響,更不敢將那門縫開得更大一些。

那孩子從案台下拿出蠟燭在空地上點燃了一隻,又將白布的一頭打開遞在老人手裏,兩人慎重的一疊一疊將白布包袱打開了來;從頭到尾,地上跪著那人始終大氣都不敢吭上一聲。

等準備停當,老人有氣無力的從那人喚道:“跪到老夫身邊來……”

那人還是不敢站起身來,就地挪動了幾下跪到了椅子一側,依舊低著個頭,隻是心裏的好奇心已經被撩撥得貓抓一樣難受,按耐不住還是偷偷抬眼偷瞟著周圍的情形。

“對著蠟燭磕頭……”老人道。

那人一愣,戰兢問道:“磕...磕幾個?”

老人也不答話,手裏自顧自和那孩子忙著;地上那人轉念一想,自己這話問得實在不應該,正所謂心誠則靈,我竟然還問幾個?當然越多越好,當下俯身磕了下去,一直不停的磕頭......

老人一手持著白布的一頭,那孩子持著另外一頭,兩人一坐一站分成兩邊將白布拉成了一條直線相持不動。單掌放在胸前,口中念念有詞。

直到那人連磕了幾個頭都數不清,已是滿身大汗淋漓的時候;恰才聽那老人緩緩朗聲道:“前塵往事隨雲煙,金龍破空降吉祥,你的事從今日起便算化卻了……”伸手往那人額頭一點,雙目圓睜,肅穆道:“汝今當得見一金龍飛升,日後萬事通達更無阻礙……若是今日金龍不現,那也是造化使然,老朽隻有再想其他辦法替你化解這諸般種種孽緣......”那人一聽,又連忙重重磕了兩個響頭在地上,心中千般一念便隻祈求那金龍能夠飛升,自己從此萬事通達無礙!

此番話說畢,老人與那童子同時將手裏白布一抖!跪在地上那人還沒等反應過來,恍惚間隻見那白布匹鏈般一展,兜起一陣風來!地上蠟燭火苗正旺,被風一撲略微歪朝一邊,於此同時借著明暗的光線竟然“呼”的一聲從布上竄起一一道金白色的火柱,火柱約有一尺來長,頭身俱全,似煙非煙,頓時就像活了一樣!扭動著金白色的身軀憑空往上升騰翻躍,略一停頓,隨後左右輾轉了兩下,忽而向上飛升而去,頃刻間不見了蹤影!這整個過程不過短短數秒時間,依稀間似絕那金白色火柱像極了一物,但話在嘴邊卻又說不上來......

不等跪著那人開口,門外早已經沸騰了起來,有人驚叫高呼著:“龍!金龍!”跪在地上那人經這麽一聲提醒這才反應過來,如夢初醒張大了嘴一時不能合攏,雙眼睛興奮而驚惶的望著方才那物飄散的方向,驚訝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嘩!”門外偷窺的眾人再次炸開了鍋!都被眼前一幕所震驚!有那膽小怕事的此刻雙腿一軟,已經不由自主的噗通一聲跪在門外隔著門板便不住磕起頭來!

一時眾口紛紜像開了鍋一樣,誰說什麽都不重要,誰說什麽更聽不清;都被方才眼前景象所震懾!或許之前還有那不信的人,但此刻都已經從心到口徹徹底底的信服了!眼見為實!這麽多人親眼所見一條金龍憑空飛升,那還能有假?!

那小童仿佛責怪眾人夾在門縫裏偷看,轉過頭生氣的哼了一聲,眾人頓時齊齊禁聲,更有人趕緊遠遠躲了開去。此刻眾人對這屋子裏的人那是又敬又怕,對於這樣神秘且有真本事的人,試問又有誰不驚?

老人似乎耗盡了全力,虛弱的坐在椅上吩咐了幾句,小童這才扶起跪在地上那人,端了個凳子請那人坐下,那人此時任自激動不已全身無法平複,連說話聲音都在顫抖,緊張的堆笑謝道:“老神仙,真是老神仙……方才那......那就是真龍麽?三生有幸,三生有幸……”不僅說話有些顫抖,更加有些語無倫次!

老人也不去理會他說些什麽,聲音低沉道:“打卦問天損陽壽,摸骨相麵折招子,老夫一生......雲遊四方行俠仗義,就是因為幫別人逆天改命,才落得今天這幅下場......”話鋒一轉,又道:“施主,是有福緣之人,方才才引得真龍現身為施主驅邪祈福,轉運開祥,放心吧,從此你不論事業還是運程都必定通達無礙......通達無礙啊......隻是可憐了老朽這番不知又折損了多少陽壽......”

那人緩過神來,眼睛裏充滿感激,一個勁的點頭道謝,嘴裏流水價一樣將各種感激的話都說了一遍。

正自說,旁邊那小童有些不耐煩的插口道:“師傅今天累了,真龍可不是隨意就能請得的!你的事既然已經成了,捐了香油錢這就早些去吧!”聲音清脆,雖是童聲卻夾雜著一種與其年紀不符的威勢!

那人這才想起來,哪裏更還敢有半分猶豫,吩咐一聲,方才門外看熱鬧的人中匆匆擠進一個人來,趕忙遞過一個黑色的公文包來,那人從包裏掏出一疊鈔票,雙手畢恭畢敬的遞到老者座前。

小童雙眼一橫,先向門外進來那人嗔怪道:“就是你們幾個偷看!差點驚動了真龍不能現世,一切前功盡棄!”來人顯得很不好意思,誠惶誠恐的告罪了幾句。小童這才轉頭看了地上那人一眼,雙手叉腰,老實不客氣的說道:“我師傅乃是修道之人!怎麽能碰你遞過來這些世俗的銅臭?!你們還嫌他老人家折損得不夠麽?”往供桌上努了努嘴,沒好氣道:“就放那吧!”

那人一陣尷尬,卻不敢還嘴,口中連連說是,畢恭畢敬的將一疊鈔票放在了供桌上。轉眼去看老人,卻見他此時更加顯得疲憊不堪,萎頓的縮在椅子裏不說話也不動**,這......莫不是真那麽折損陽壽,不會就這麽去了吧?既不敢打擾,更不想攤上什麽別的事,連連拱手,眾人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待得那些人都走了,屋空複又恢複了平靜,那小童才笑嘻嘻的跑到門前左右觀瞧一番,將大門合攏緊閉,跑回屋來挨著老人身邊擠著坐了下去。一臉得意的看著老人的麵龐,俏皮道:“爺爺,今天這筆生意看來到是十分豐厚!可以給我買糖吃了吧?”

老人睜開雙眼,眼神中流露出憐愛,抬起一隻幹癟的手掌輕撫著小童頭頂笑道:“傻孩子,又想吃糖了?可以是可以,不過你要先回答我的問題,今日這幫人你覺得都是做什麽的?”小童歪著頭想了想,回道:“看不明白,不過咱們就替人看個相,耍個戲法逗逗他們開心什麽的,非要知道他們是做什麽的麽?”麵對孩子天真無邪的回答,老人顯得有些不能反駁,點了點頭反複咀嚼著這句話,緩緩應道:“”五行術數,替人看相算命又值得什麽計較?好......好......好孩子。不過今日來人我這老眼昏花之人卻也有所耳聞,他們做的並非正道,都是些撈偏門的家夥,這等人日間多行不義,做得久了自然便難免會疑心生暗鬼,孩子你記住了,做咱們這一行的,遇到這種人的不義之財,取來切莫心軟,若是心軟手慢了,這錢財可就被別人取去了。”孩子眨巴著大眼睛若有所思不解問道:“爺爺,為什麽取這種人的錢財莫要心軟呢?他們難道不是惡人麽?”老人哈哈笑了兩聲,正色道:“這種人往往三更窮五更富,一生命途跌宕起伏,今時不取,隔日便不知還有沒有機會;他們當然都是惡人,但惡人更怕的是惡鬼,是那些他們平日裏埋下的種子發出的惡鬼,今日他花費的錢財便是再多幾倍,但隻要能求得心裏安穩,也仍然會給的......”那小孩還是不太明白,老人輕輕撫摸著他的頭發不再深究,畢竟這世事的險惡若是一個完全沒有經曆的孩子你又如何指望他能明白?那惡人雖惡,但這麽小的孩子卻又如何能夠去分辨去應付?現在說這些還為時太早了些。

小童大眼睛咕嚕嚕轉了兩圈,目光落在方才那白布之上,忍不住嘻嘻笑道:“還是古爺爺的戲法高明,若是按咱們以往那樣老老實實給人批命看相的話恐怕一個月也得不了這麽多錢。”

老人聽聞後一陣搖頭,複又歎道:“唉……世人多願意被這些**巧技所迷惑,真正的學識若是沒有包裝卻又反到被人輕賤了……祖師爺若是知道今日咱們這些所作所為……隻怕要氣得把屋頂都掀翻了……”

老人說得鄭重,小童不自禁吐吐舌頭,心中卻兀自想到:昔日祖孫兩人相依為命,便是掙到口飯吃也不容易,如今從古爺爺那裏學了這番變戲法一樣的伎倆反到賺得盆滿缽滿,若是祖師真的有靈泉下感知,也該拍手大聲的說這法對才是。餓肚子的時候可沒今天這麽好玩......

原來方才那騰空飛升的哪是什麽金龍?隻不過是一些舊時江湖上流傳的戲法罷了,既然已經稱為戲法了,那就意味著中間半點真的也沒有,無非都是一些障人眼目的法門和蠱惑人心的言辭罷了。

那白布就是產生金龍的主要道具之一,折疊方法很是講究,提前在白布的折縫當中混入了以磷粉為主的特殊混合物,平時還要收好不能拿出來,因為磷粉燃點極低容易自燃;等到要展現的時候才拿將出來,在空地上點著一隻粗壯的蠟燭,然後再將白布放在上空適當的烘烤,等達到一定溫度的時候,再以特別的手法將之旋轉展開。那白布特殊的折疊方法和打開時的手法相配合,磷粉被烘烤撒出來的時候會在空中呈螺旋狀的停頓再接著上升,這其中時間極短,要拿捏得恰到好處才能奏效,但如果下麵有火焰的話這事就好辦得多了,那以磷粉為主的藥劑本就被烘烤得將燃未燃,這時突然散開隻需丁點火星便能迅速燃燒起來,火焰不大,其中的鎂粉則會發出金白色光芒,借著騰空的形狀一燃一升,便讓人感覺那火焰宛如活了一般,這時候隻要語言上做好了鋪墊,隻需要稍加點撥,很容易就能讓人將這火焰和金龍真身聯係到一起!都說畫人最難,蓋因大家都是人,各自眉毛不同一清二楚,貓狗之類若不細辨很多人是很難分辨出誰是誰的,更別說龍,現實當中又有誰見過真龍真身,大家看到的聽到的都是遠古流傳至今的形象罷了,所以其實真龍最最好畫,你隻要說它是,他便是,不是也是!不過剛才的這一切說穿了,也不過都是舊時的戲法一類罷了,終究隻是糊弄人的手段。如今卻被這爺孫二人弄來設局斂財。屋中本就昏暗,一燈如豆,再加上老人神秘的裝扮,進得門來的人本就戰戰兢兢又懼又怕;再用言語前麵那麽一鋪,後麵這麽一引,最後騰的一下金光升騰。層層機關算盡之下,不用再多說半句,對方都已對此深信不疑的認定——自己看到的就是金龍真身!甚至包括那小童關門時故意留了一條門縫,還有關鍵時刻恰到好處的叫出生來那位,也全在算計之中!

而且這樣做,哪怕日後事主找上門來問為什麽見了真龍也不應驗?其實也有應對方法,大可往門外偷窺的眾人身上一推,誰也保不齊是哪個不開眼的家夥在門偷窺心裏不誠、身子不淨,驚擾了真龍,所以才不靈驗了唄!

小童越想越覺得這樣安排甚是有趣,得意之下已有些按耐不住自己的情緒……再待要多問幾句,已被那老人用手輕輕按在嘴唇上,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他禁聲。知法又何必說破?破法自然留給破法之人去做就是了,這一行裏,凡事不能太盡,凡事太盡,緣分勢必早盡......

那孩子到也伶俐,點點頭爬起身來,再不說話,將桌上留下的鈔票整個一卷,轉身揣進老人衣袍裏麵藏好。

錢剛放好就響起了拍門聲,小童轉頭睜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看向老人,剛才還說知法何必破法呢,難道這麽快就有人找上門來……

老人側耳聽了兩聲,微微一笑,吩咐道:“快去開門,是你古爺爺來了。”小孩狐疑,爺爺怎麽知道?

開門一看,門外一個老者須發皆白,衣著得體,人還沒進門笑聲已經遠遠傳了進來,果真便是那孩童口中的古爺爺。小孩見了來人顯得十分親切,歡呼喚道:“古爺爺!古爺爺!你又給我帶什麽好玩的來了?!”

來人仰天朗笑幾聲,低頭向那孩子說道:“哈哈哈哈,這孩子,光惦記著老夫帶什麽好玩的東西來了,卻是一點也不想我!”一邊大笑一邊輕撫孩童頭發,神情間顯得十分憐愛。

姓古的老者轉而對著椅子裏癱坐的老人一笑,道:“怎麽樣,沈兄?老朽那法子可還行得通?”

孩童滿臉歡笑搶道:“古爺爺的戲法哪裏才是行得通?簡直太神了!唬得那幫人一愣一愣,乖乖就雙手將大把的鈔票自己捧了過來……”後來如何如何,說得眉飛色舞,好不得意。

“哈哈哈哈”古老爺子笑得更加開心,一手撚須,也覺得十分滿意。

那姓沈癱坐的老者看著眼前一老一小得意的形狀,眼裏不見絲毫喜色,心裏到反而有些失落。

古老爺子與他相交幾十年,自然明白他的心思,收起笑容扶著老人肩膀,歎道:“世人行邪念……原本那些還原本真的好東西到反而沒人去重視了,沈兄也不必太難過。沈兄的神機道行又豈是那些俗人所能見、所能懂的?他們不配,對這些人,那使了方才這些江湖手段也算是抬舉他們了。”神情倨傲,言語間甚是自負,對癱坐椅中的老人更加器重。

姓沈的老者雖然聽聞,但心裏卻仍然不為所動,一雙眼睛隱在黑色的鬥篷裏低頭歎道:“唉……老朽魯鈍愚昧,哪能參透什麽神機?雖是得了恩師些許真傳,怎又奈何自己這般不爭氣,行將就木之年也未能真正開悟,否則...否則也不至要借古兄法門來混上這口飽飯吃……慚愧…慚愧…實在是愧對先祖、愧對恩師……”

那孩童十分懂事,見自己爺爺不高興,便跑將過來依偎在他身旁,一雙眼睛清澈靈動,充滿天真稚氣,安慰道:“爺爺,你別難過,你把本事都教給浪兒,浪兒接著替您去學,以後定然不叫爺爺、師爺、師公他們失望!”

這話讓人倍感欣慰,老人抬起枯瘦幹癟的手掌輕輕拍著孩童的背笑道:“傻孩子,舊社會窮人家的孩子讀不起書,隻能早早的學些生存伎倆好混口飯吃,不至於以後挨餓受凍。但咱們現在是新中國了,每家每戶的孩子都有書讀,你要珍惜這樣的年代,珍惜這樣的機會,好好讀書,隻有讀好了書將來才能真正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別學你爺爺,半輩子就窩在這小屋裏鼓搗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糊口……隻有讀書才真正是你的未來,隻有讀好了書,以後才會有出息!才能為爺爺增光,明白麽?!”

孩童還是不依,撇嘴道:“我不!我就要學爺爺的本事!學了爺爺的本事一樣能為爺爺增光!”小孩子自有小孩子的執拗,隻是這短短幾句說出來後眼眶卻不自覺的紅了,強忍著淚水兀自在眼眶裏打轉。

老人顯然不是第一次對孩子說這話,見他執拗,正待嚴詞教訓一番。

旁邊古老爺子哈哈大笑,插嘴道:“浪兒啊,你爺爺叫你讀書學知識又沒說不將這手藝傳給你!看你們爺孫兩,好像讀書和手藝天生衝突了一樣?這本就是一件事啊,不學好知識、多認識字,就算你爺爺真的像傳你衣缽,到你這可到好,字認得你,你卻不認得它,浪兒,你覺得好笑不好笑?你若書沒讀好,又怎麽見識你爺爺真正的本事?對吧。”

孩童聞言破涕一笑,仰麵道:“真的?古爺爺說的都是真的麽?!”

姓沈的老人還待再說,卻被古老爺子攔下,轉而對他道:“沈兄,其實很多事情是你自己多慮了,老夫明白沈兄的意思,你是想孩子好好讀書,以後找份正正經經的工作、堂堂正正的做人!是不是?”

老人聞言點頭,確是如此所想。

古老爺子續道:“周易、八卦、五行風水、觀人眉宇、隔山望氣……這些東西雖然現在不時興了,但也都是咱們老祖宗傳下的東西,就算現今新社會大多人都已不再相信這些東西,但既然難得浪兒想學,便教授與他又有無妨……他日浪兒長大成人,難道懂風水會周易,便不能找份正正經經的工作堂堂正正的生活了?哪怕便是多一份手藝,那也技多不壓身不是?老哥哥何必執著於他學還是不學,用還是不用?兒孫自有兒孫福,將來的路如何走,那是浪兒長大後自己才能決定的,多一技傍身那是好事,頭等的好事!別人想學還沒處去學呢......”

老人聽完不禁點頭,看來確實是自己以往想得太偏激了些,誰說學了看相算命就一定要以此為生?是自己太過執著……經此一語,心裏登時明白,眼中自不由多了幾分歡喜……

孩童也甚是歡喜,前途對於一個孩子來說是多麽遙不可及的東西;今日,才是孩子最關心、最能真切體會和見識到的;高興得一跳,抱住古老爺子脖子朝他臉上使勁親了兩口,嘴裏叫著:“我要上學嘍!我要上學嘍……爺爺肯教我嘍……”

古老爺子心裏也著實喜歡這孩子,麵上卻假裝嚴肅,訓誡道:“到了學校可要好好讀書!若是書讀不好,古爺爺第一個要打你的屁股......”說罷忍不住又哈哈大笑起來!

老人臉上展露笑容,也說道:“對!對!若是學不好,我便打你屁股!”

二老一少,三位有說有笑聊了半天;爺孫兩人為了感謝古老爺子教授的真龍顯身戲法,當下決定現在就到館子裏去吃頓好的!

那孩子高興得又蹦又跳,嘴裏直嚷嚷好久沒有吃到冠生園的叉燒包!平日裏兩人生活清苦,全靠老人替人看相算命得來的一點小錢相依度日,青菜稀粥,也幸得這孩子十分懂事,從來也沒聽他抱怨過半句,就連冠生園五毛錢一個叉燒包那也隻有當孩子過生日的時候爺孫兩人才舍得吃上一個的,在孩子幼小的心中早就認定那便是全天下最美味的東西!

二老珍愛的看著眼前的孩童,今日自然隨了孩子心意;三人將屋裏運用收拾停當,這便相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