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進擊孤山
那狗爺周七和雞爺姬司晨兩人,率了十二位墨者聚到帳中,墨客小白早已將一張張圖紙攤在簡易的桌麵上。臨時營地,但帳中運用之物俱全,甚至還有一台軍用的發報機。
盧用跟隨眾人一起站在桌前,忍不住往桌上的圖紙看了兩眼,隻見上麵畫了一圈圈攤開的線條,或寬或窄的相互重疊在一起,旁邊密密的還標注了許多數字和英文字母。他生性不喜歡書本上的東西,瞟了兩眼也看不明白是畫的什麽,索性退在一邊站了,靜靜的聽著。
眾人沒有多餘的客套,看樣子像是久在一起合作的老戰友,彼此之間不僅信任,更形成了長期以來才能得到的那種默契。
狗爺和雞爺分別簡要的說明了當下的狀況和任務,說的也大抵是些偵查打探的事宜。盧用雖然身子強健但並不像沈浪一樣擅長輕身騰挪的功夫,關於這些瑣事,他聽起來簡直比看書還要讓人頭疼,反正也聽不懂,索性獨自站在那裏自己發著呆。
雞爺一一將眾人點名出列,將善後、聯絡、接應等等事物進行了逐一分配了;卻也始終沒有叫到盧用的名字,這雖然讓他心裏多少有些不太舒服,但卻也沒法為自己多爭取要求些什麽。不過,他既然站在這裏,便是已經堅定了決心要與眾人共進退,並肩作戰的。這會兒人人都分配了任務,就他自己沒有,人心裏到底能滿意了麽?那自然是不能的。
狗爺瞥向盧用,明白他的心思,當下重重咳嗽了一聲,鄭重介紹道:“各位,這位啞毛兄弟新近加入墨者行會。日後大家便是共同進退、共同努力的兄弟,大家以後都多多關照著點……”隨後逐一向盧用介紹了在場眾人的名姓。
大多數墨者都微微抱拳拱手表示歡迎。盧用,大家都見過,來了幾天始終找不到北的一個小子。一個人找不到自己要做什麽也就算了,但他那副天下老子第一的姿態已然十分討厭。眾人之中也許早就有人看不慣他那性子,但終是沒有表露出來。
這時,人群裏站出一個人來,此人身型高大,渾身肌肉虯結,古銅色的皮膚更是寫滿了故事,性子也最是耿直。皺著眉頭叉腰往當中一站,向狗爺和雞爺微一抱拳,聲如洪鍾,道:“二位長老,行會裏的決定我們本不該過問,隻是咱們素來配合行動,兄弟們之間都已有了默契。卻不知道這位臨時加入的新朋友啞毛兄弟,您是位墨俠呢?還是墨客?抑或說是位心靈手巧的墨匠?”說著滿臉狐疑,不滿道:“行動的時候如果還要照顧這樣一個新兵蛋子,怕是力不從心哪!長老,還是請這位啞毛兄弟,哪裏來的哪裏回了吧!若是真想加入咱們墨者,等事情過去了,我親自己替他引薦入會!這上來就看這種陣戰……對他不合適,還是先訓練訓練的好些……”這話很直接,直接的表達了對盧用臨時加入的不滿!但這也難怪,墨者行會集結行動素來凶險,誰會願意在戰場中將自己的後背交給一個完全不認識且沒把握的新戰友呢?這樣的擔心,隻不過是間接的說出了在場眾人的心聲罷了。再加上盧用開拔之前表演的那一下手掌拍樹也實在不咋滴,若要真的堵住眾人的想法,恐怕今天還得露上一手能夠服眾的手段才行。他們這是去冒險,可不是小孩子過家家的遊戲!
“這個……”狗爺本想替盧用說兩句,不過有些東西,解釋得越多到愈發像是在掩飾。
不料那人性急如火,不等啞毛回答,大步流星走到營地當中,往空地裏叉腰一站,一抱拳,聲若洪鍾道:“啞毛兄弟,得罪了!請……”說罷將手一擺,更不多話。眾人也忍不住想看二人較量一番。畢竟不知道這突然加入的小子是何深淺,嘴上說得再妙,不如實實在在的見見真章才更讓人踏實。不過說到了底,到現在為止,恐怕真沒有幾個在場的將他真當做了自己人。
這些人都是有能耐的人,有能耐的人,大多是自信的、是驕傲的……不管出於何種目的,要想融入這樣一幫人裏麵,最好都不要光用嘴巴去說,要讓這種人認同,最好的辦法就是拿出真本事來!
盧用這幾日在隊伍裏正閑得發慌,公開有人來挑戰竟自十分高興。他諢號叫做啞毛,那自也不是個多話的主,二話不說一撩衣袖,這就待下場應戰。從小到大,說到打架,他卻怕過誰來?
眾人正自期待,忽聽邊上一人厲聲斥道:“胡鬧!”
眾人將眼光一轉,來的正是雞爺,這會兒眉頭緊皺,訓斥道:“你們當這是什麽地方?!現在是什麽時候?!還有空在這裏私鬥,墨者行規難道都忘了麽……”雙目如鷹隼般銳利,自眾人臉上一一掃過,連那性急如火鐵塔一般的漢子也不自覺的將頭低了下去。
狗爺這才緩過神來,忙笑著迎道:“啞毛兄弟往後歸入墨俠之中,你們兩位同屬墨俠,以後行事不分彼此。這位兄弟到底靠不靠得住,我和老雞可以拿自己的名聲擔保……難道,難道諸位還有所疑慮?”雞狗二人是行會中長老,地位自是十分尊貴;也是行會中碩果僅存的兩位執行長老;其餘諸位長老年事已高,很多人已經隱退,久久不在江湖中走動。有這二人出麵,眾人哪裏再有什麽異議?
雞爺沉著個臉,重重冷哼一聲,對眾人道:“都進來吧,聽小白將這裏的情形做個簡要說明,咱們好提前準備部署起來……”
眾人大多圍觀於外的時候,隻有這墨客小白獨自一人呆在營帳之中,對外麵發生的事絲毫不感興趣。要不怎麽是個墨客呢?文人墨客,那些揮拳動手的事情對於他來說似乎完全不感興趣,根本連眼皮都沒有抬過一下。
諸人悻悻的都進了營帳之後,那小白依然連眼皮也沒抬起一下,更沒有過多的寒暄或是開場。戴著厚重的黑框眼鏡,自顧看著眼前那些密密麻麻的線條和信息,便開始了講解。此人頭腦當真了得,記憶力更是非凡,那些紙片上的信息到了他的口中一一道來,當真是事無巨細且通俗易懂。但凡可能會有一點有用處的線索,不論是當地山形地勢抑或是往年天氣交替變更,需要注意的地方,大概的應對措施……等等,在他口中道來猶如親曆親見一般。盧用一個曆來不喜歡聽人說教或是說明的人也不禁感歎:那呆板的黑框眼鏡後麵,真不知竟藏著這麽多的學識和見解;他甚至從出生以來第一次這麽覺得——一個人怎麽會懂這麽多東西?!
小白用手重重一點圖紙之上的一個地方,道:“各位同道,根據之前偵查的情況和目前的種種消息判斷,這次行動的重點區域,應該在這裏!”盧用湊眼看去,密密麻麻的等高線,根本不知道具體指向是什麽地方。這種地圖最是難辨,相當於將三維的地形通過線條的形式表達在了平麵之上。小白手中這份還是軍用的等高線地圖,光是那密密麻麻的線條就夠讓一般人頭疼的,更何況旁邊標注的那些細小字母和數字又是什麽意思?啞毛看了半天,甚至連自己目前所在的位置都搞不清楚,實在忍不住,問道:“咱們現在在哪裏?”
小白看了他一眼,拿出一隻鉛筆在地圖上標注了一個小小的圓圈,道:“這就是咱們目前所在的大概位置,桐鳳山主峰左側附近。”不等啞毛繼續發問,便又用鉛筆在小圈的斜上方畫了一個更大一些的圈子圈起來,道:“這裏就是咱們應重點關注的區域,當中有一座孤立的山峰,四周百米深澗圍繞。因為地形比較特殊,當地人稱中間這座為孤山,周圍林深疊嶂,深穀環繞,隻一座獨峰自穀中伸出……看地形,確實是一個適合藏匿且易守難攻的地方。”說完將雙手環抱在胸前,思揣了一會兒,又道:“此處地形險要,從外麵很難看到穀中全貌。根據最近當地進山砍柴采藥的村民描述,傳言穀中常有異色煙霧升騰,隱隱還有村民曾看到類似人形的動物遙遙在穀中行走,似乎像是在深澗中尋找什麽東西……如果傳言無誤,這或許會與那五色教很有關聯……”
“孤山?五色教那幫人妖幹嘛跑這深山裏來?還是說那裏藏著什麽他們想要得到的東西?”
小白搖了搖頭,道:“不知道……不過,最近的一個消息:一月前,有幾個進山采藥的人,其中一人不慎從環繞孤山的懸崖峭壁上摔了下去,他的同伴當時都以為他死定了!第二天,村民下到穀中尋找,本以為會看到他的屍體,但卻見那人竟僥幸的活了下來。隻是……那人已經神誌不清,而且嘴裏還在不斷的念叨什麽:眼睛……不要看我……之類的瘋話。這與我們目前掌握的關於五色教的一些手段,是十分接近的。”盧用在旁連連點頭,他也曾親自領教過那五色教用毒的厲害,那恐怖的奪命夢境能將現實和幻境互相重疊,令人完全無法分辨自己究竟是醒著還是在夢境之中。不出幾分鍾,就能將一個人折磨得精神崩潰,全身肌肉不受控的完全僵硬失去彈性,最後要麽當場死亡,要麽瘋瘋癲癲永遠也醒不過來。那采藥人也許僥幸活了下來,但是久久被那幻境折磨,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已經完全的瘋了……想起來自己能脫離那幻境安然無恙的還站在這裏,也確實是有幾分僥幸,現在細想依然會感到後怕。
隻是……有個問題,盧用心裏一直想問,也一直沒有說出口,這會兒忍不住道:“如果那幫人這麽可恨,做下那麽多害人性命的事來……這事……難道不是應該早就升級了?歸警察叔叔管了吧……我們為什麽不報案呢……”替天行道是沒錯,但現在早已不是那個戰亂莽荒的年代,法製社會,這種事情不是更應該交給警察叔叔才是正確的選擇麽?為什麽這些人知道這種事情,卻不交給警察,隻想著自己組織人馬來處理呢?
這話一出,有些人已忍不住偷笑出來,盧用也不知道哪裏可笑,有困難找警察,難道有錯麽?胸膛一挺,義正言辭道:“我說的難道不對麽?!”
狗爺拍了拍他肩膀,道:“啞毛兄弟,這世上有些事,有些人,咱們管不了,也不歸咱們管的。不過,這世上有些人,有些事,他們是也管不了的……就拿這位跌落山崖,找回後卻失心瘋了的采藥人來說吧,你覺得這事攤開了說,在那些不明就裏的局外人耳中聽來,這事算是一次意外呢?還是算作一次故意傷害?”想想也確實如此,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事,如果不是知道幕後的真相,實在是難以向世人解說的;往往就算說了,以常人的認知而言,也很難相信那是真的。墨者,所處理的,所抱不平的事,其實更多時候就都是那些個常理之外、常規之外的奇事、怪事。就好像當時火車上自己親生經曆的情形,如果逢人都照實了將這事一五一十的出來,即使你再言之鑿鑿,但別人都隻會當你是個瘋子!因為這種事情實在太難用科學用常理去解釋清楚,普通人更不會相信這樣一個謊言般存在的真實!
小白沒有理會他,繼續在腦海中規劃、預判此次行動的各項必要條件;他與常見的學者最大的不同之處,就在於除了自身儲備知識更加博雜之外,更能分清當前的狀況,知道什麽需要他回答,什麽不需要他去回答。知識,對於他來說並不是力量;使用知識,才是他真正的力量。小白其人,絕不是一個紙上談兵的酸腐文人。
小白從黑框眼鏡後麵挑著粗黑的眉毛,看向狗爺和雞爺,道:“兩位長老,根據之前會中與那五色教幾次交鋒的情況來看,我覺得他們一定有幾種極其厲害的毒素,而且這種毒素似乎是通過空氣為媒介傳播使用的。我看過這次行動的簡報,覺得有些倉促了,應該每個人都加配一個防毒麵具,這樣才更有利於保存我們的戰力,可以做到最大程度的防範。”要知道,防毒麵具在任何時候都不是一種很普及的裝備,所以現在的隊伍當中僅僅隻準備了三副而已,十多人的先遣隊伍,這個裝備數量確實是遠遠不夠的。
狗爺和雞爺聽聞,目光一齊看向五尺。隻見那五尺將三根手指一伸,麵無表情道:“三天,給我三天時間。”雞狗二人點了點頭,那五尺加入墨者行會較他人更早,平日雖然少言寡,但辦事卻十分有效率,更能讓人放心。一支隊伍的成敗,裝備和武器對口往往也是很重要的。
一番部署之後眾人散去,各自埋頭忙著準備應用之事。有些事情,必須自己做才能放心,特別是關乎自身安危性命的事,旁人代勞不得。反觀如今很多企業,領導不知道什麽是重要的事物,往往一股腦都推給員工去做,責任也讓手下的基層員工去擔,到頭來經常怎麽倒閉的都變成了莫名其妙的事。
盧用越發覺得,這些人雖然為數不多,但各自都身懷一技之長;分工協作更加配合得當,輕重緩急都把握得十分到位。如果隻是單獨的看某一個人,他也許並未如何的出類拔萃,到那種世人皆知的地步。但這些人放到了一起,一舉一動都宛如一體,這樣一個團隊何愁不能成事?這卻也正是為什麽他遲遲無法融入其中的原因之一;這個團隊已經很協調了,任何多出的一人都必須要找到適合自己的位置,否則就很難得到認同,成為他們中的一員。
往後的兩天裏,每日都有三兩墨俠外出勘察五色妖人的動靜。其餘眾人以桐鳳山旁這處簡易搭建的營地為中心,對周圍的情況展開了進一步的觀測。
一直等到第三天清晨。外麵突然響起一陣雜亂、急促的腳步聲,一人連連喘息,一路歪歪斜斜狼狽的往前奔跑著,腳下踩踏著枯葉,雙手亂撥分開及腰的雜草;最後,一個跟頭重重摔在地上!摔在眾人麵前!
狗爺正和身邊那鐵塔一般的漢子在商議,見狀忙迎了上去;壯漢一手托住那人身子,就像托住了一床棉被一樣簡單;定睛望去,隻見那人蒼白的臉上全無血色,一雙眼睛繃緊,病態的瞪得老大,口中不住往外噴濺出星星點點的白沫,瘋了一般不住呢喃細語……
俯下身子細細聽了一會兒,那鐵塔般的漢子抬頭看向狗爺,臉上掛滿憂慮,道:“他……他一直在胡言亂語……什麽眼睛……什麽別過來之類的瘋話……”他當然認得栽倒在地的人,這人還是昨天傍晚時分又他親自派遣出去勘察敵情的一位墨俠。但眼目前這人看上去已經完全的瘋癲了一般,全身肌肉抽搐僵直,神色緊張而瘋狂。自己的人出了狀況,又怎能不讓他感到憂慮和焦急?
雞爺從旁把人接過來,平躺著安放在空地上;伸手搭了把他的脈象,又將他眼瞼提起來往眼白裏仔細看了看,像是發現了什麽恐懼的事物,突然忙慌的將手撤開,攔著那鐵塔幫的壯漢和侯爺往後退了兩步,凝重的歎了口氣,搖頭對二人低語道:“隻怕是不行了……”
這邊話沒說完,地上那人蹭的一下徑自突然彈射了起來!猶如惡鬼一般的表情,白沫不斷從口中噴濺而出,突然發一聲喊,瘋了一般朝前沒命奔去!“嘭!”重重撞在一株懷抱粗細的大樹上之!整個人停也沒停便向後仰麵倒在地上……
哪知這人身子剛著地,全身就像裝了彈簧,更像是一個被人操縱的提線木偶一般僵直的複又彈射而起!口中叫聲尖銳猶如複仇的厲鬼一般!拚命掙紮繼續往前狂衝而去!
眾人見狀都不禁一愣,昨天還見麵的同仁,今天怎麽就像厲鬼一般瘋狂的在樹林中沒命奔跑?“快站住!”那鐵塔般的漢子緩過神來,一聲呼喊,人已追了上去!兩人一前一後,瞬息消失在草木密林之中……
狗爺和雞爺滿懷心事的看著兩人奔去的方向,眼中都閃現出異樣的神色,似乎這就和五色教真正的對上了!
盧用看得清楚,好端端一個人,怎麽一晚上不見,說瘋就瘋了呢?!
眾人情同手足,紛紛握緊了拳頭,站在原地默不作聲;眾人的眼光,都齊刷刷的看著狗爺和雞爺兩人,都在等他們作出下一步行動的指示!
狗爺沒有理會眾人的眼光,卻轉而問小白道:“方才這位同道,昨日派去勘察的是哪個地方?”
小白冷靜的看看眾人,用手指著等高線地圖,道:“按預定計劃,應該是這裏……孤山深澗的邊緣,一個相對比較低矮的丘陵位置……這也是咱們原來準備進入深澗的預定位置。”
狗爺皺眉看了看,道:“剛才這位兄弟……隻怕是偵查的途中和他們遭遇了,才會遭此毒手……如果之前,關於五色教妖人的聚集或是關於百目魔君死而複生重出江湖的信息隻是隔傳說的話,那麽真相,應該很快便會揭曉。”
突聽山林之中遠遠傳來一聲慘叫!那叫聲撕心裂肺,聽得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不由自主的緊張起來!
眾人目光紛紛投去,草木分處,一個鐵塔般的人影從樹後走了出來,雙眉擰緊,神色顯得很是痛苦,緊咬了牙關,靜靜走到狗爺麵前,放下一物……
定睛看去,那是一枚銀色的銅錢,看上去雖然古韻十足,但對於盧用來說卻完全不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那鐵塔般的壯漢低聲傷心道:“小吳他……他走了……他中的是百目蟲蠱,毒發已經超過半個小時以上,已經無解了……是我…是我親手結束了他的痛苦……”
盧用明白他的心情,朝夕相處的戰友,這麽悲慘的在自己麵前離開人世,還是自己親自己動手送他上路……任誰麵對這種痛苦,也不可能還保持完全的平靜。
那鐵塔般的壯漢長長吐出一口氣,強壓著心裏的情緒,低聲湊在狗爺耳邊說了幾句話。
狗爺聽完麵色更加凝重,眉頭也越皺越緊,過了一會兒,轉而對營地中眾人朗聲道:“全體都有!十分鍾內,準備開拔!”
眾人等的就是這句話!得令之後紛紛四散,手中的工作更抓緊了幾分,都搶在這短短的十分鍾內盡可能的準備妥當一些、全麵一些,盡量不遺漏什麽事物!更因為剛剛眼見了自己的同伴在自己麵前發瘋發狂,直至死亡……眾人心裏都憋著一股氣,一股欲將五色教妖人除之而後快的氣!
五尺變戲法一樣,從剛多出來的大包裏拿出膠皮做的防毒麵具,一人發了一個。
狗爺抽了個空,悄悄跑到盧用麵前,麵色凝重的看著他的眼睛,鄭重道:“兄弟,情況有變……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盧用肯定的點了點頭,道:“老哥哥,放心,我會照顧自己!也會盡全力照顧好大夥!”
狗爺看著他的眼睛,欣慰的擠出一個笑容,道:“時間緊張,不及細說。趕快收拾運用的東西,武器挑選自己最順手的帶在身邊,輕裝行進!咱們的行蹤……隻怕已經暴露了!剛才劉隊長在樹林追人的時候,發現了一些詭異的標記,而且看樣子,才做了沒多久……”
這怎麽就暴露了?第一反應讓盧用不禁奇道:“老哥哥,咱們營地周圍不都有你的狗在站崗放哨麽?也沒聽它們發出任何示警,留下這標記的人是怎麽做到不被它們發現的?!”
狗爺滿意的點了點頭,盧用想的和他所想的一樣,論觀感,犬類遠遠比人類要靈敏得多。更何況他此次帶出來的戰犬無一不是經過嚴格的訓練和篩選的,普通人要在眼皮底下做手腳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但,這也正是他所擔心的地方,湊近了一些,低聲對盧用道:“你想的和我想的一樣……”又衝他眨了眨眼睛,什麽也沒說,轉身走開了。
周七既然被稱為狗爺,恐怕這世上更沒有對犬類的了解比他還多的人存在!鐵塔般的劉隊長追出去的距離並不太遠,在這個範圍內留下標記還能避過犬群,絕不是人能做到的事,如果有,那隻有一種解釋——做這事的人是狗子們所見過的、熟悉的人!換言之,留下標記的,很可能就是這營地中的某一人,或是某幾人也說不定……
這是他能想到的最糟糕的情況!如果敵人已經潛伏在了隊伍的內部,那麽整個隊伍的一舉一動便都已在敵人的掌控之中!獵人變成了獵物,這是十分危險的!
狗爺和雞爺稍加商議,片刻已定下應對的計策來,既然知道隊伍裏有了內鬼,那麽隊伍的一舉一動便都逃不過那人眼睛;現下他們要做的,就是封鎖這裏的一切消息,找出內鬼!改變原有的計劃,不等大部隊匯合,直搗虎穴!以變應變!讓那內鬼來不及傳遞消息出去,也來不及做記號!
商議一畢,狗爺起身一聲呼哨,響透山林……不出一分鍾,四下裏風聲響動,以那黑龍為首的犬群也已從四麵八方迅速集結在一起!不得不說,論效率,也許一些人還不如這幫訓練有素的戰犬來得更高更快!
雞爺起身對眾人喊話,道:“今日,五色人妖又傷我們一位兄弟!大家看在眼裏,痛在心裏!但是,我們不要在這裏,不要在這裏哀悼這位兄弟!”用手重重指著腳下的土地,續道:“我們也不要在這裏,不要在這裏為這位犧牲的兄弟落淚!我們要站在敵人的屍體上!踩著他們的胸膛!在那裏!在那裏為我們犧牲的兄弟哀悼!在那裏為我們犧牲的兄弟落淚!用他們的鮮血,為我們的兄弟報仇!”
眾人一直沒有動作也不發出聲響,雞爺這話一出,大家心裏都跟著激動不已!恨不得現在就揪出藏匿在山林中的五色教妖人,除之而後快!群情激分,齊呼道:“報仇!報仇!”
狗爺麵色凝重走上前來,手裏也持著一枚銀色的古錢,隻見他鄭重的將那古錢高舉過頂,表情肅穆的朗聲對眾人道:“餘下的話不必多說!眾墨者,聽令!”
眾人齊齊將衣物一整,整裝肅立原地,躬身抱拳,齊聲應道:“是!”
“墨俠!劉隊長,帶領三位墨俠前首開路,查明五色妖人蹤跡!沿途以標記為導,示警為號!為眾兄弟指明前方路徑!”那鐵塔一般的劉隊長走上一步,躬身領命,大聲答道:“領命!”當下分出三人與自己協同,立馬便動身出發!
“其餘墨俠,再分出三人!聯同墨匠五尺,一道隨會中長老姬司晨行中路,負責前後接應!阻敵擾敵!隨機應變!”墨俠中馬上又走出三人,合同那墨匠五尺一同站到了雞爺身後。
又道:“墨匠九尺、墨客小白,清理善後!其餘諸位同仁,且雖我一隊殿後!各自務必打起精神,臨敵應變!”眾人齊聲道:“領命!”
雞爺帶了一隊人尾隨那探路的劉隊長也出發了。等到殿後的大部分忍受臨出發前,狗爺悄悄將那墨客小白叫到了身邊,低聲吩咐:“小白,迅速與行會取得聯係,增派的人手不要馬上進山,聯絡之後你便退出去接應他們吧。記住,小心為上!切莫大意!”小白點了點頭答應下來,低聲回道:“狗爺,您也一路多加小心……”
狗爺點頭回應,不再多話,三隊人馬,每隊之間相隔十五分鍾的行程,陸續向孤山深澗進發而去……
盧用背著一個沉甸甸的行囊跟在狗爺率領的隊伍最後麵,一行人,悄無聲息在林中穿流而過。狗爺的犬群更是一個個都打起了精神,向前方四散開路。
就算是五色教的妖人真的藏匿在孤山深澗之中,也不管他們是否已經成了氣候,狗爺與雞爺此行都誌在必得!眾人心裏都想:至少要拔得頭籌!
約莫又走了四五個小時,眼看已經翻過了桐鳳山主峰,轉而一路向下行去。滿目望去盡是原始森林那種層層疊疊相互重疊覆蓋的蒼翠顏色,空氣中散發著每個森林中草木所獨有的那種清香,若不是因為已經知道了現存的危險,這樣的景色到真是令人感到明快悠閑。
正走著,前方一條黑色的身影忽然呼哧呼哧從草叢中竄了回來。盧用認得,正是曾經在火車上沈浪救援過的那條半大的黑狼犬。那犬在叢林中穿梭自如、分荊破草,比人可要迅捷得多。
黑狼犬來到狗爺身前伏下,嘴裏輕輕放下一個亮晶晶的東西,轉眼瞧去,是一隻斷了表帶的手表。
狗爺俯身輕撫著它的頭頸,撿起手表看了看,對那黑狼犬輕聲問道:“在哪找到的?”
黑狼犬更像是真能聽懂他在說些什麽,站起身子朝身後一個方向行去。
狗爺轉頭對眾人吩咐道:“大家原地休息,注意保持警戒!”又對盧用道:“啞毛兄弟,你與我同去看看。”說罷徑自跟著黑狼犬走了。
盧用從後跟上,兩人一狗,走了約莫五分鍾時間,那黑狼犬在一株大樹前停了下來。
狗爺上前仔細看了看樹幹,又湊近些,用鼻子隔空聞了聞,眉頭微微皺起,轉頭對盧用道:“盧兄弟,小心些,千萬別碰到這棵樹,這樹已被下了藥了……看來,百目魔君死而複生重現江湖的事,未必虛傳……”眉宇間顯得有些憂心忡忡。
盧用湊近看了兩眼,也沒看出什麽怪異的地方,也想學著狗爺的樣子湊上去聞聞。卻被狗爺一把拉住了。
他搖搖頭,道:“別靠樹幹太近……”說著從腰間拔出一把軍用匕首,仔細的從樹皮一側順著紋路輕輕插了進去,再輕輕一撥刀柄,那樹皮便整塊的剝落下來……剝離的樹皮之下,密密麻麻爬滿了深紫色的小蟲子,一點一點隻有芝麻大小,乍見光亮,紛紛開始流竄跑動起來,直看得人渾身不自在……
真刀真槍麵對麵的就是幹,盧用並不懼怕,但見了樹皮之下竟然藏了這麽多細小的蟲子,到真是實實在在的惡心了他一把。
狗爺皺著眉頭道:“百目蟲蠱……幾十年前那一戰,行會中著了它道的兄弟可真不在少數。別看這些紫色的蟲子體型雖小,但隻要有生物靠近便逃不過它們的感應,嗜血而出,鑽入人畜的皮膚之後便會迅速的在宿主體內繁殖,用血肉作溫床,以活物做蠱母,一傳十、十傳百……凡中此蠱毒者,不出一炷香的時間便會蠱毒發作,發瘋發狂,最後全身潰爛而亡。這玩意兒那可是十分陰毒得緊……”
盧用聽那細小難辨的蟲子竟會鑽進人的皮膚裏不斷的繁殖,胃裏更忍不住翻騰惡心得緊,忙又往後站開兩步,但還是疑問道:“那這隻斷了表帶的手表?是不是就是早上犧牲的同仁的?”
狗爺搖頭,道:“說不準,也許是;也許……這隻是一個誘餌……為的就是想引人過來查看。那細小的蟲蠱便在不經意間很難察覺的鑽入那人的皮膚之中,最後蠱毒發作…身亡……早前發瘋狂奔而死那位兄弟,中的就是這種百目蟲蠱,搞不好,也就正是中了這樣類似的圈套也說不定。”
盧用反而擔心那黑狼犬起來,問道:“那,這黑狼犬怎麽辦?它也中了蠱毒麽?”
狗爺輕笑道:“不用擔心,它沒事。它們就像是我的親人或是朋友一樣,我既不會讓它們貿然去冒險,也不會讓它們白白犧牲;當然,我想說的是:更別輕看了我身邊的這些個特殊的‘朋友’。”
盧用放心的點了點頭,狗爺低聲對他又道:“盧兄弟,記著我的話:從現在開始,寸步不要離我左右!更不要亂碰周圍的東西!”
盧用點了點頭,一棵樹也能布下蠱毒陷阱,看來那五色教妖人確實不容小覷!但他心中卻有些不滿:你說不要看輕了你的朋友,卻對我說這話,怎麽就把我盧用給看輕了呢?
狗爺周七確實是一番好意,在沒有真正遇到危險之前,也許永遠不會知道——危險一直以來其實離每個人都很近、很近!!!近到讓人熟視無睹,難以發覺!
盧用身手再好,手段再強,畢竟沒有真刀真槍的和五色教妖人對上過,臨敵經驗太少,還需要好好的磨練一番!要想日後成為笑傲江湖的一代名宿,沒有經曆磨礪那也是萬萬不能可能大成的!
現在,暮色和汗水都將很多問題暫時性的壓在了後麵去思考,走了一天的山路,眼前疊嶂起伏的群山遠比想象當中更加遙遠……
俗話說:望山跑死馬!從小白那密密麻麻的等高線標示出來的軍用地圖上看興許不覺得距離有多遠,但真正走起來,卻真真是遠著呐!
入夜,眾人不敢過多停留。夜色的掩護確實能為偵查工作提供很好的偽裝,但他們麵對的敵人卻更加擅於在黑暗之中進行!用毒,本來就不是一件光明正大的事,五色教妖人擅於用毒,更擅於隱蔽!
從清早發現敵情,隊伍開拔以後到現在為止,眾人連個五色教妖人的影子也沒見著。越是這樣,越顯得路邊影影綽綽的每一條樹影看起來都顯得那麽可疑!
眾人並沒有點亮火堆,借著夜色星光,在林間一處山石附近稍作休整,連續的負重行軍早已讓他們的肩頭磨出了血泡,衣衫也早已混合了林間的露水和身上的汗水,濕了又幹,幹了又再次濕透。
狗爺聚攏了他的犬群,守護在眾人周圍,氣氛依然不曾放鬆。
盧用以前從沒有經曆過這樣的行軍曆程,今天,也是他有史以來疑問最多,但話卻最少的一天。一路走來,他發現,自己需要吸收消化的東西實在太多太多,聽過的和書本上的,和現實經曆都有著截然不同的區別。關於這些疑問,他不想問出聲來,更不想表現得自己什麽都不會。所以,現在他正依葫蘆畫瓢,學著身邊的墨匠三尺,從背包裏拉出半張防水布不完全拿出來,隔著後背和屁股墊在身下,和身靠坐在一塊山岩一側。他的手裏,正忙碌的抓緊一切時間,努力吃著一個罐頭以補充體力。學習,也可以是無聲的,不一定非要吃過豬肉,有時候看著豬跑,也能學會一些東西。
寂靜的夜空中,偶爾有蚊蟲撲棱翅膀的聲音和鳥雀一兩聲啼鳴;除此之外,周圍隻剩下黑壓壓的樹形和月影,詭異的晃動不定。
突然!寂靜的密林中,數條火光拖拽著滑向了夜空,一閃而逝……跟著耳中就聽見“噠噠噠……”一連串槍械掃射的聲音。糟了,肯定出事了!
盧用一驚站起,驚的是那動靜,同時也感到驚異——這些人從哪裏搞來的槍械?竟然還有曳光彈!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年頭?那種玩意兒可不是隨便就能搞到的!
狗爺忽的睜開眼睛,就在曳光彈那光線一閃而逝的瞬間,他眼中已依稀的看到了一個巨大的深黑色的背影倒映在夜色之中——孤山!像一顆巨大的獸牙靜靜的豎立在那裏!黑暗中看來更感肅殺之意甚濃!
一聲呼哨,口中連連呼喝,雙手不斷比劃了幾下,那凶猛猙獰的獨眼巨犬黑龍,已帶著兩條黃色的獵犬朝槍聲響起的方向衝了出去!
狗爺舉手,將手掌斜斜往那方向做個插入的手勢,沉穩道:“眾位兄弟,保持警戒!各人注意四周!往前推進!”
眾人得令紛紛站起,穿過密林向前趕去!
盧用跟在狗爺身後,覺得他整個人緊張而肅穆,已經完全進入了戰鬥狀態!而自己,在黑暗之中深一腳淺一腳,跟進得十分狼狽,二人之間的差距孰高孰低已經一目了然。
在這兩天,他明白了一個道理——崩拳並不是絕對的!全部的!戰鬥能力所包含的東西和技能,絕不僅僅是一個單一的技能!麵對這樣的場麵,任何的個人單一技能都會被形式縮水,甚至可能會顯得有些微不足道!隻有團隊的力量才有可能征服眼前的敵人和敵人的一切!
孤山,眾人麵臨的究竟是一個戰場,還是一個巨大的殺戮陷阱?!
百目魔君是否如傳言中死而複生重出江湖?他長什麽樣子?真的有一百隻眼睛?盧用心裏既好奇又緊張!
身陷黑暗,深一腳淺一腳艱難的跟在眾人身後。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準備,可現實中很多東西並不和他想象的一樣。完全不足夠的準備,已經讓他的心裏開始有些動搖。這場即將開場的血腥戰鬥,誰才是笑到最後的勝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