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提示
第十一章 提示
程頤然自知難以自圓其說,隻好坦白。
“恩師,當年,我無意中撞見杏子秘密逃離,我馬上意識到她可能是畏罪潛逃,便一路跟到了山林中,眼看就要追上了,她突然掏出匕首相向,僵持下我失手將她刺死……我下意識地放開手,可怎料她身子一仰,就墜入了身後的山穀中……”
“那……為何當年你不明說?”
“當時我恍惚地回到山莊,便傳來秋奈自刎的噩耗,兩位好友相繼死去,對我的打擊太大……再者,毒藥是在秋奈衣櫥中發現,杏子又沒有承認罪行,就算我坦白一切,她也是死無對證,對此案的進展毫無作用……加上……失手殺了人……我心裏恐慌……從此,我便將此事隱瞞了起來……”
“哎!頤然……你糊塗啊!”盧珂一聲重重的歎息。
“怎麽會對此案無用呢?既然你親見杏子潛逃,那就是她毒害了若笙,然後將罪名嫁禍於秋奈啊!”
“太傅大人,很可惜,事情並非如此……”
“狄公子,王公子,莫非……你們有進一步的推斷?”
“太傅大人,在盧夫人衣物裏發現的毒藥,是否來自山莊的庫房內?”
“沒錯……庫房內隻有一瓶。”
“瓶子外部是否應該貼有標簽?”
“這個……”盧珂對這些瑣碎之事務,似乎不是很了解。
倒是半個管家的惠娘,又站了出來:“狄公子,瓶子上確實是貼有標簽的。”
“那這就合理了,我跟狄仁傑仔細檢查過庫房,卻發現原本屬於瓶子的標簽,掉落到一個隱蔽的角落……”
“那……這又說明什麽問題呢?你們能別賣關子了嗎?!”童夢瑤看他們推理看得多了,每次都是最沒耐性的一個。
“這說明,杏子很大可能是不知道瓶中之物就是毒藥。”
“既然不知是毒藥,就無所謂將其嫁禍於盧夫人這一說法了。”
“可能?這樣的推斷會不會太過草率了……”
“事實上,杏子沒有必要,拿著‘另一瓶’毒藥,去嫁禍他人。”
“……另一瓶?”
“如果我說,在盧夫人衣物裏發現的毒藥,並不是毒藥,大家相信嗎?”
“這……怎麽可能,那瓶子裏裝著的就是毒箭木樹汁,庫房裏就有,用來狩獵的,而且,當時是經過檢驗,確定裏麵就是毒藥。”
“太傅大人,晚輩的意思是,這是一種口服無效的毒藥。”
“哦?”
“婉清和夢瑤都曾指出,毒箭木的毒隻有通過傷口進入血液,才可能致死,狩獵時,我們常把此毒塗於箭頭上,刺中目標時,其因為箭傷才迅速中毒。”
狄仁傑邊說邊看向婉清,傳達著歉意。
“話雖如此,但畢竟是毒藥……口服無效這點,可有案例論證?”
狄仁傑示意下,二寶走過來,手中拿著一個籠子,籠子裏關著一隻兔子。
“現在就可以做個實驗。”王元芳拿出一個小瓶子,“這是我們從藏山上其他獵戶那借來的毒箭木汁液。”
說著,他將菜葉沾著毒藥喂予兔子。
一盞茶的時間過去了,一刻鍾過去了,半個時辰過去了……兔子依舊沒有任何不良反應。
“這……”眾人開始議論紛紛,“毒藥真的無效……”
“諸位大人,如你們所見,此毒確實口服無效,也就是說,不管對盧若笙下毒的,是杏子,還是盧夫人,此毒都不是真正毒殺盧若笙的藥物。”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到底是誰毒害了笙兒?”
“按當時的情形判斷,實際操作的人,恐怕還是杏子,但並非出於本意,她不過是遭人利用……。”
“沒錯,杏子得到盧若笙的寵愛,並沒有殺人動機,所以,主謀,另有他人,他利用了杏子的最大的弱點,誘騙她犯罪……”
“懷英,你是如何得知?”
狄仁傑從懷中掏出一隻紙鶴,道:“這是杏子房中的紙鶴,數量非常多,而在杏子的屍骨旁,也發現了紙鶴。”
“紙鶴……?”
“沒錯,在日本國,這種折紙是極為尋常之物,那邊有這樣一個傳統,折一千隻紙鶴,就有祝願病人早日康複的美好含義。”
“由此推斷,在杏子的故鄉,定是有至親之人病危,她得知後非常焦急,但作為遣唐隨從的一個小小侍女,她根本不具備因私返國的權力……”狄仁傑又將目光聚焦在程頤然身上,“所以,有人就趁虛而入了,我說的對不對,祭酒大人?”
“啊……”程頤然麵上有無法掩飾的尷尬。
“漂洋過海,談何容易,定是有官方背景的人,助其一臂之力,她才能下定決心幹出膽大妄為之事。”
“根據你的推斷,這不恰好解釋了杏子的作案動機了嗎,她想製造混亂逃出山莊……隻是沒料到被我發現了……至於你說的幕後的人,這不過是你無憑據的推測罷了。”程頤然謹慎地辯駁著。
“小虎,我都聽暈了……如果是杏子下的毒,不管是否出於自願,但要嫁禍予人,為何不把真正的毒藥放在盧夫人那呢?”
“很簡單,因為她從沒想過要嫁禍予人。”
“其實在我們得知此毒的特性後,也是對這件事百思不得其解,但現在我們已經弄明白了,隻有一種可能——就是杏子在潛逃前,留給盧夫人關於主謀者的重要提示。”
“提示……?”
“之前大家的焦點都集中在瓶子所裝的毒藥,但杏子留下的提示,恰恰相反,她指的是瓶子本身。”
“瓶子……瓶子有什麽問題?!”
“那個瓶子的材質,不是陶器,也不是瓷器……而是琉璃。”
“琉璃又怎麽了?”童夢瑤終於受不了伸手去掐狄仁傑。“小虎!別賣關子了!”
“別鬧——”狄仁傑好不容易甩開童夢瑤,向王元芳使了一個“管好你女人”的眼神。
“狄公子,其實我的心情,和這位童姑娘差不多,請速速道來吧。”
“是的,太傅大人……”狄仁傑心想,不會連太傅大人也想掐自己吧……“杏子是盧夫人從日本國帶來的侍女,在這個大家庭裏,她們的關係是非常緊密的,如果有話急著要說,首選肯定是自己的母語——日本語。”
盧珂點點頭:“確實,她們私下也會常說自己國家的語言。”
“如果實際情況難以言說,危急之下,常人很難臨時想出複雜的暗語,那麽要留下提示,應是首選跟母語有著關的俳句或物品。”
“琉璃這樣的工藝品,在日本國被稱為‘硝子’,日本語寫作‘しょうし’。”
說到這裏,眾人仍是一臉的茫然神色,隻有盧秋靜,心裏“咯噔”了一下,似是已經悟出狄仁傑言中之意。
“與之相同發音的是——頌詞。”狄仁傑轉向程頤然,目光炯炯,“祭酒大人,不,應該是當年的頌詞先生。”
此言一出,在此所有人紛紛看向程頤然,隻見他頓時麵如土色。
盧珂和幾位大人更是震驚得無法言語。
而受打擊最大的,無疑是盧秋靜。
深埋在心底的秘密,被一點點地撬開,已逝之人如昨日重現,唏噓之情,愧疚之情如浪翻滾,程頤然覺得,之前懼怕的那一刻,真正來臨時,反而又平靜了,他心如死灰,已不欲爭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