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兄弟來訪
第034章 兄弟來訪
按照慣例,每個星期日晚上舉行全體教師會。各處室主任一一總結上周工作並布置本周任務後,最後由淩校長作指示:“為了依法實施九年義務教育,全麵落實科學發展觀,保障適齡兒童少年接受義務教育,我們學校必須嚴格控製農村初中生輟學,全麵推進素質教育。保學控輟,必須作為實施義務教育的重點來抓,繼續完善好相關製度,建立健全保學控輟組織機構,層層簽訂控輟保學工作責任狀,加強師德師風建設。經過教導處的統計,初一輟學的學生暫無,初二輟學的學生三個,而芷欣老師班上就占了兩個……”當眾受到批評,後麵的話語,芷欣沒有聽進多少,自然而然就想起了潘曉琴與仇劍林兩名輟學生。好不容易班裏清淨了幾天,現在又要抬大轎似的請兩位“官爺”屈尊回來,仔細想來,老師過得也太憋屈了。可是領導一發話,況且受教育是學生的權利,再大的委屈也要捱過去,不然等著穿小鞋。
第二天,芷欣分別提著一小袋水果來到兩位“官爺”的家裏,跟家長耐心地講著一大坨關於讀書改變命運之類的大道理。經過一番軟磨硬泡,終於做通了仇劍林的思想工作,決定為自己的命運再拚搏一次,而潘曉琴去意已決,無心再留念校園生活,芷欣也隻好作罷。
在語文課上,春亮給同學們上著課:“今天我們來學習新的課文《智取生辰綱》。講這篇課文之前,首先我必須讓同學們了解下相關背景。青麵獸楊誌拿著一口寶刀……”春亮的嘴巴似乎噎住了,眼神定格在趴在桌子上懨懨欲睡的仇劍林身上,急促地走了過去,用手指輕敲著他的頭部。
“幹什麽?”仇劍林白了他一眼,不耐煩地說道。
“幹什麽?誰允許你上課睡覺的?”春亮凜若冰霜地喝道。
“我睡覺又沒礙著你!再說我本來就不想讀的,是你們到我家非求著讓我過來。你現在要是看我不順眼,那就把送我送回家去,求之不得!”仇劍林白了他一眼,旁若無人地把頭埋藏在衣領裏。春亮最看不慣這種無禮的行為,本欲狠狠地教訓他一番。可是一想起在全體教師會裏淩校長所強調的保學控輟工作,剛從嘴邊冒出的火氣又咽了回去,撇下他兀自走開。
春亮從來到東江源中學起,經常觀摩本校教師的優質示範課,多次參加學習縣城名校的校本教研,積極研究各種教育理論,結合當前山村學生的實際,創造出一種“10+5+1”的高效課堂模式,即在課堂引導學生進行聽、說、讀、寫、背、思、論、找、問、誦的基礎上,采用個人搶答、個人競技、男女競爭、分組競爭、興趣小組競爭五種競爭方式,最後對競爭結果實行個人積分,以充分調動學生的主觀能動性,挖掘學生的思維潛力,培養學生獨立思考與合作探討的能力。詼諧幽默的語言,大方自然的儀態,生動有趣的講解,時不時博得學生們哄然大笑。
“老師,我肚子有點疼,想到圩上買點藥。”黃凱良突然站了起來,說道。春亮放下教案走近一瞧,他的臉色確實有些發青,極其關心地問道:“怎麽回事?是不是吃錯東西了?要不等下我載你過去吧,你先挺一下,差不多就下課了。”黃凱良連忙搖著手說道:“不用不用,仇劍林陪我一起去就行了。”春亮心想,仇劍林怎麽也是個無厘頭,上課要麽睡覺,要麽講話,再者多一個伴也好,可以幫忙攙扶著,便答應了。
“哥,你在上課嗎?”綰柳打來電話問道。
“沒,怎麽了?”
“我剛才在劍橋英語培訓學校的麵試通過了,校長說我的口語發音比較標準,明天就可以來上班了。”
“不錯不錯,等哥回來請你好好地搓一頓,哪個店隨你挑。”
“真的?”綰柳興奮的聲音頓時低落了下來,說道,“算了,請我喝一杯奶茶,再加一串雞柳就行了。哦,對了。天氣漸漸冷了,來玩沙漏和蹦蹦床的孩子越來越少了。所以我把東西先收了起來,留到明年暑假再來搞。我下午決定再去應聘一份夜宵店服務員的工作。有了雙份工資,這樣還債就更快一點。”
“那怎麽行?這樣你的身體會累垮的!再說你考研總得有時間複習吧?”
“哥,我不準備考研了!”
“你——”春亮橫著的眉毛豎了起來。
“哥,你別生氣。我不是你所想象的那種沒有誌氣的人。我打算先報考今年的國家公務員考試,如果我成功了,再以在職公務員的身份去考研。”
“哦,這樣也好。那你準備報考國考什麽職務?”
“國稅或者地稅吧。”
“稅務部門競爭特別強,所以你要多努力點。”
“哥,我知道了。”
“行,那就先這樣吧。”春亮掛掉電話,手機鈴聲又響了起來,“喂,彬哥,這些日子不見想我了?”彬哥說道:“說的沒錯,我跟誌鴻、文昌三人來看望看望您老了。我們在鄉政府門口,快點出來。”春亮一聽有哥們過來了,異常欣喜地說道:“行,我馬上出來為你們接風洗塵。”學校離鄉政府隔著幾百米之遙,羸弱之軀的春亮,仿佛是颶風下的一片孤葉,跑起步來那勁,恐怕連雪狼都難以企及。到了鄉政府門口,果然停駐著一輛紅色的馬自達6轎車,玻璃窗戶已拉下,露出的三隻手夾著未燃盡的煙。誌鴻說道:“怎麽走路出來了?我說你們當老師的也沒必要吝嗇到連摩托車都不騎的地步吧?”春亮上了車,兩腮微紅,笑著說道:“嘚瑟啥呢?當了小老板就看不起我們這些窮教師?”誌鴻低著頭歎道:“唉,沒辦法,我也一直被副鎮長和信用社出納會計看不起的。”彬哥與文昌不約而同地說道:“拉倒吧。”春亮耷拉著臉,垂頭喪氣地說道:“算了,我還是回去吧,在你們這些領導麵前我可不敢抬頭。”文昌一把拉住春亮背後的衣服,說道:“我們特意請了一天假,風塵仆仆,跋山涉水,漂洋過海來看你,而你居然想拍屁股走人?”彬哥開著車扭頭問道:“就是,哪個飯店有野味,犒勞犒勞我們兄弟幾個。”
春亮領著大家來到一個高端大氣上檔次的飯店,點了幾個富有本土特色的菜。大家自然而然地在圍在一張自動麻將桌邊坐下,誌鴻倡議道:“經濟半小時,十元的還是二十的來?”彬哥說道:“大家都是兄弟,差不多就行了,就十元吧。”文昌說道:“我隨便。”三人以焦灼的目光盯著春亮的嘴巴,春亮斷斷續續地說道:“兩元……怎麽樣?”誌鴻如同泄了氣的皮球,說道:“現在這年頭也許隻有掃大街的大媽才會玩兩元的。就十元吧,不夠哥借你。”春亮暗思忖道:“如果運氣糟糕透頂的話,輸一百個子得一千元,那是一個月的工資。更何況現在是青黃不接的時刻,意味著一個月的衣食住行將無法保障。”但為了不冷兄弟們一片熱忱的心,春亮隻好做好最壞的打算,要緊牙根、硬著頭皮上桌。
“一筒。”文昌說道。
“我吃。”誌鴻說道。
“別動,先拿起來,我杠。”春亮說道。
“哈哈,糊了,**。”彬哥推牌倒下,手裏捏著剛摸的一張“寶”。春亮與文昌麵麵相覷,誌鴻抱怨道:“叫你別杠還要杠,這下好了,‘漁翁’得利了。”或許是自己的牌風不順,也或許是他們的技術過於嫻熟,幾輪下來,春亮一局都沒糊到,兜裏的三百元已經所剩無幾了。就在春亮有些心煩意燥的時候,手機鈴聲響起。他掏出手機,一看來電顯示,是芷欣打來的。想來都已心有所屬的人,找自己也沒什麽多大的事情,便毫不猶豫地掛掉了電話。
輪到誌鴻做莊,打了個白板。春亮剛想摸牌,彬哥喝止道:“稍等。”眼神從左往右掃射一遍,“地胡。”三人不由自主地拉長脖子,瞪大眼睛,張開嘴巴,湊過去審視著是否假胡。春亮剛一摸牌,手機鈴聲再次響起,一看,還是芷欣打來的,不耐煩地把它摁掉,索性直接關機。此時此刻,沒有外界因素的幹擾,春亮似乎如釋重負,打起牌來舒暢了許多,牌風也開始出現了扭轉的局麵。穩莊二十個子,輸的資本基本上撈了回來,蒼白的臉上也逐漸恢複了血色。
“菜上得差不多了,吃飯了吧。”彬哥倡議道。
朋友的相聚,並不需要噓寒問暖,相互敘舊,而是暢懷痛飲,互訴衷腸。酒足飯飽之際,誌鴻道出了此行的初衷:“聽說你家裏最近出了一場變故,我們兄弟三人一直想抽出點時間來看望下你。由於手頭工作比較忙,所以拖延到現在。因此我們甘罰一杯,以表歉意。”誌鴻等三人一飲而盡。彬哥從公文包裏取出用紅紙包著的一遝錢,遞到春亮桌邊,說道:“這是我們兄弟三人的一點意思。是兄弟的話就收下,其他廢話就別講。”文昌站起來說道:“彬哥說的沒錯,咱們兄弟四人從初中到現在,有飯一同吃,有褲一同穿,有難一同扛。囉哩囉嗦的話就甭講了,錢你收下。”雖然春亮有點醉得顛頭跌鬧,但幾分理智還是有的。遲疑片刻,春亮清了清嗓子,說道:“是兄弟的話,你們就把錢收起來。”彬哥一怒而起,說道:“你的意思是不認我們這些兄弟嘍?”文昌也站了起來說道:“就是,不講兄弟情麵?”春亮揮手示意坐下,頭如鍾擺似的不停地點著,徐徐說道:“大家別誤會,能讓我把話說完嗎?其一,我家雖然出現了變故,但這是我弟意氣用事,非法行凶所致。從道義的角度來講,你們不該給;其二,家裏的債務都已還清,無需各位兄弟勞心;其三,各位兄弟都不是手頭寬裕的人,這些錢很多地方能派上用場;其四,人到心意到,你們能來這裏看我就是我劉某人最大的榮幸。為了表示謝意,我自飲三杯,你們隨意。喝完,大家還是兄弟!”說完,他灌滿三杯酒,眼睛都沒眨一下,咕咚幾聲,三杯見底。
“骨架雖小,酒量卻大啊!”文昌讚歎道。
“過獎過獎,來來來,吃菜吃菜。”春亮應和道。
散席後,春亮東倒西歪地回到學校。沒想到剛進入校園,就迎來了淩校長劈頭蓋臉的一頓厲罵,酒已自醒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