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舊詩

安民鎮縣衙後堂,齊姓少女獨自一個人坐在廳中,手裏正在翻閱那本隻出了一卷的《紅樓夢》,時而蹙眉,時而抿嘴,似乎完全被書中的故事吸引住了。

王鴻禎沒在這裏,縣令宋洪誌也沒有在此,唯獨縣衙的師爺坐在下方的椅子上。

師爺姓梁,全名不知道,人們習慣稱之為梁師爺。

梁師爺今年四十五歲了,比宋洪誌差不多大十歲,以前是宋洪誌家裏的管家,在宋洪誌高中之後,就一直陪在宋洪誌身邊,宋洪誌來到安民鎮擔任縣令,他就成為了師爺,幫助宋洪誌處理一些政務和生活上的事情。

梁師爺此刻有些坐立不安,與其說他是坐在那裏,不如說是半蹲在那裏,屁股微微挨著椅子,身體繃得筆直,目不斜視,偶爾會微微側頭用眼角餘光打量著坐在上方首位看書的少女,在確定少女沒有開口的跡象之後,立即收回目光,不敢大口呼吸,生怕打擾到了少女看書的雅致。

到現在為止,梁師爺都不知道少女的身份,其實,他不知道,他家老爺也不知道,隻知道該少女來自國都長安,出身顯貴,其他的一概不知。

當然,不知道少女的身份不打緊,真正讓梁師爺坐立不安的還是另外一件事。

許一凡是從小在安民鎮長大的,梁師爺對這個小家夥很喜愛,宋洪誌是讀書人,而許一凡雖然沒有去私塾或者書院讀書,卻寫著一手好字,深的自家老爺的喜歡,而梁師爺也讀過書,曾經也成參加科考,聽說還有功名在身,至於最後為何沒有去當官,為朝廷效力,已經不得而知了。

自家老爺喜歡,梁師爺自然也喜歡,前段那小子搞出了一個什麽肥皂的玩意兒,雖然品相不怎麽好看,卻很實用,賣的也不貴,也就五文錢一塊,聽說是用來洗衣服的,比皂角好用,家裏的仆人丫鬟也買了幾塊,聽說很好用。

後來,又出了什麽香皂,品相要比肥皂好很多,聞著有一股桃花的香氣,不過,賣的有些貴了,五十文一小塊,專門用來沐浴的。

對於這兩樣東西,梁師爺都看到過,因為許一凡那小子曾經拿了幾塊送到了縣衙來,很受府裏的女眷喜歡,前不久老爺也用了幾次,說此物甚好。

當然,這些都是些小事情,許一凡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知道這小子不但皮囊出眾,人也很聰明,總是喜歡搞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既然他願意賣錢,就讓他去做好了,無傷大雅的事情。

在前段時間,這小子居然開始販賣書刊了,這件事老爺宋洪誌是知道的,梁師爺知道,畢竟府裏的女眷都人手一本,尤其是縣長的夫人,在看完之後,甚是喜歡,而梁師爺也看過,書倒是不錯,就是寫的東西不太好,全都是寫男女情愛的故事。

剛開始的時候,梁師爺還覺得好奇,許一凡隻是一個人九歲大的孩子,怎麽知道男女情愛一事兒的,不過,一想到他的師父是那個忽悠人不償命的孫瞎子,也就釋然了。

對於販賣書刊這件事,老爺沒說什麽,梁師爺隻是個師爺自然也不會說什麽,隻是,沒想到的是,僅僅因為兩本書就引來了長安城的大人物,許一凡被丟進了大牢,這讓梁師爺和宋洪誌都無比的驚訝和疑惑。

少女說許一凡私販禁書,將其打入大牢。

這當然隻是一個由頭了,真實情況如何,宋洪誌和梁師爺還是知道一些的,隻是看現在的情況,似乎不太好,尤其是在少女身邊的貼身丫鬟,氣呼呼的跑回來之後。

丫鬟急匆匆的從外麵進來,一臉的憤懣,顯然是在許一凡那吃了虧。

此時,丫鬟進來之後,徑直來到已經抬起頭,看向丫鬟的少女身邊,開始抱怨起來。

“小姐,那刁民忒不知道好歹了,我好心好意讓他把剩餘的內容寫出來,一般人都求之不得呢,他卻斷然拒絕了,氣死我了。”

聽到丫鬟的抱怨,在看著她那漲紅,一臉憤怒的表情,少女先是一愣,隨即笑了笑。

少女長得很標致,也很好看,一笑起來,一雙明亮的眼眸彎成了月牙狀,煞是好看。

“他都跟你說了些什麽?”少女很快收斂笑容,開口詢問起來。

可能是在許一凡麵前折了麵子,也可能真的被許一凡氣到了,總之,丫鬟開始吧啦吧啦的說了一大堆,到沒有怎麽添油加醋,就是說許一凡是個刁民,沒開化的蠻子。

少女聽完之後,先是愣了一會兒,隨即,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就抿嘴笑了起來。

丫鬟看到自家小姐在聽完自己的講述之後,不但沒有生氣,反而還笑了起來,頓時就不高興了,她撅著一張嘴,看著少女,可憐兮兮的喊道:“小姐。”

對於自家丫鬟是什麽性格,少女一清二楚,她看向丫鬟,笑著搖搖頭,說道:“你是不是又耍小性子了?”

“沒有。”丫鬟連忙否認道。

“嗯?”

少女沒有說話,隻是看著丫鬟輕輕地嗯了一聲,沒有責怪,也沒有訓斥,剛才還在包捕頭和許一凡麵前趾高氣昂的丫鬟,頓時就低下頭,雙手絞在一起,輕聲辯解道:“我就是說了他兩句而已。”

聞聽此言,少女搖搖頭,有些無奈的說道:“小環啊,你怎麽還這麽任性呢。”

輕飄飄的一句話,卻讓被稱之為小環的丫鬟,頓時驚慌失措起來,抬起頭,剛想辯解幾句,但是,在少女那溫柔的目光下,再次低下頭。

“小姐,我知道錯了。”

“嗯。”

少女隻是淡淡的嗯了一聲,就不在關注少女,看著門口有些出神,而小環也不在說什麽,站在少女的身邊。

少女的沉默,小環的抱怨,梁師爺都看在眼裏,聽在耳中,此刻,他的內心是很複雜的,也是很慌亂的。

少女是什麽身份,他不知道,小環在許一凡麵前做了什麽,他也不知道,不過,可以猜想一二,但是,許一凡是個什麽樣的人,他多多少少還是清楚的。

以往,在安民鎮中,許一凡是一個很懂事的孩子,看到誰都喜歡笑,長得好看,一笑露出兩個酒窩,更是討人喜歡,這孩子嘴巴也甜,非常的有禮貌,鎮子上的人都喜歡這孩子,按理說,在小環去大牢看他的時候,隻要按照小環說的去做,就沒事兒了,免得再待在牢房裏,可是,他卻沒有這麽做,這讓梁師爺十分的意外,暗暗罵許一凡這兔崽子不知好歹,然而,更多的還是擔憂。

“梁師爺。”

不知道什麽時候,少女收回了思緒,看向梁師爺。

“啊?小人在,齊小姐有何吩咐?我立即讓人去辦。”

梁師爺先是一愣,隨即就回過神來,看向少女恭敬道。

“有首詩不知道梁師爺聽說過沒?”少女問道。

“不知是何詩?”

“十方寺前江水東,春光懶困倚微風。桃花一簇開無主,可愛深紅愛淺紅。”

少女說完之後,看向梁師爺說道:“此詩出自你們安民鎮,梁師爺聽該聽過,不知是何人所做啊?”

然而,麵對少女的詢問,梁師爺卻愣住了,這首詩他不曾聽說,而且,以往的詩句當中也未曾見過,既然未曾聽說過,自然不知道作詩之人是何人了,而少女說此詩出自安民鎮,梁師爺倒是可以肯定的,因為十方寺就在安民鎮,可是,既然如此,他卻未曾聽聞過,反而是這來自長安的少女知道,這就有些奇怪了。

心中閃過無數個念頭,嘴上卻已開口說道:“回齊小姐的話,小人不知。”

“哦?”

少女有些訝異,不過,很快她就收斂了情緒,笑著問道:“梁師爺以為此詩如何?”

梁師爺一愣,心中心思百轉,不知道少女為何如此發問,這首詩雖然沒有聽說過,卻也知道,此詩看似是閑暇之作,卻別有一番韻味,隻是,他不知道作詩之人是何人,也不知道少女跟著作詩之人是否認識,如果認識,二人之間關係如何。

如果關係好,自然是吹捧一番,如果關係不好,自然是抨擊一番。

梁師爺一時間有些為難起來,不知該如何開口。

少女看著梁師爺那變幻的臉色,笑了笑,搖搖頭,說道:“有意思,看來我需要親自去見見那個小家夥了。”

“啊?”

“嗯?”

少女此話一出,梁師爺和小環都是一愣,有些茫然,有些詫異,有些不解。

然而,少女卻已經站起身來,朝門口走去。

小環見狀,連忙跟上,嘴裏喊道:“小姐,你要去誰啊?該不會是那個刁民吧?”

梁師爺也連忙起身,小跑著正在少女的身後,驚疑不定的看向少女,心中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難道這首詩是許一凡那小子作的?

才生出這個念頭,他就搖搖頭,否決了,許一凡雖然聰明,卻也才九歲而已,怎麽可能能夠做出此詩來,就算是他作的,又是怎麽傳到長安城裏去的,長安城距離這裏,也很遠的啊。

就在小環的不解當中,梁師爺的猜測當中,一行三人離開了縣衙後堂,朝著牢房走去,很顯然,少女是要去見見許一凡,隻是,她又是如何得知這首詩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