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心中那座絕美的江湖

嚇的呂良哪裏還敢悠閑的躺在地上嗑瓜子兒,顧不得一身傷勢,竟掙紮著爬起來正襟危坐,就連那嗑了一地的瓜子皮也用包的圓滾滾的手掌在身前劃拉成一小堆兒……

柳夢清淡淡的瞥了一眼呂良,沒說什麽,自顧自的擦拭起了寧遠的房間。

而就這一眼,就將呂良嚇出了一身冷汗大氣都不敢喘上一下。

柳夢清收拾的很細,屋內的陳設一件一件的擦拭過去,動作輕柔,就連木架上寧遠從臨淵裏撿回來的“寶貝”們也不曾放過。

而呂良的眼神則是偷偷的望著柳夢清,跟著她的動作而動,看一眼就馬上挪開視線,生怕被發現了一般。

直到呂良發現了木架上放著的一隻不起眼的陶罐,就再也挪不開眼神了,直勾勾的盯著,血絲遍布,呼吸都跟著急促起來……

隻見那隻陶罐隻有巴掌大小,黃不拉幾的,其上遍布裂紋,好似隨時都會碎裂一般,這隻是寧遠眾多“破爛兒”中的一個。

“記得別亂動我弟的東西!”柳夢清不鹹不淡的囑咐了一句,推著輪椅便出了屋子

而這時的呂良才回過神來,重重的點了點頭,見柳夢清出了門,長長的鬆了口氣,隨即猛的站起身來,甚至顧不得一身的傷口湊到那陶罐兒前,瞪大了眼睛,猛看!

越看呼吸越粗重,可也僅僅是看,萬萬不敢碰一下的……

又望著滿屋琳琅滿目,猶如雜貨鋪一般的屋子,又似乎意識到了什麽一般,苦笑道:“我才是那個鄉巴佬麽……這……這是金山銀山啊!”

……

後山,小徑通幽直達山巔,寧遠步伐輕快,這條路從小到大不知走過多少次了。

山巔之上青石嶙峋,一顆蒼勁老鬆佇立於此,樹根猶如虯龍一般順著岩縫紮根山體之中,隻不過老鬆枝葉枯黃,蘊著一抹死態。

樹下鋪滿了泛黃的鬆針,老鬆枝丫上已經沒多少鬆葉了……

寧遠眉頭緊皺,眸中帶著一抹憂色,朝著老鬆恭敬一拜道:“學生寧遠,見過先生……”

縷縷清風拂過,當寧遠再抬頭時,一身儒袍的趙擎蒼已於樹下而立,望著寧遠,眼中盡是滿意之色。

“不必如此拘謹,此番叫你過來,是為解你心中之疑……”趙擎蒼負手立於青石之上,從山巔望去,蒼翠山穀,精致小院盡於目中,也能清楚的看到穀外那晦暗的世界。

寧遠愕然道:“先生何以見得學生心中有疑?”

趙擎蒼笑了笑道:“既有此問,便是有疑!”

寧遠一怔,苦笑了兩聲直言道:“學生有一事不解,便是那人我到底該不該救……”

趙擎蒼眉頭一挑道:“你是怕他非良善,存害你之心?那你為何還要救?”

寧遠斟酌片刻,回道:“承其情在先……有救其能在後,然我不知其本性如何,若為善,我自安心,若為惡,日後落在他手上的人命,是否還要算我一份……”

趙擎蒼聞之又問道:“何謂善惡,在乎於本心,千人千麵,每個人的本心不同,衡量善惡的準則也不同,你不能拿自己的道理去約束別人,你眼中的惡,於他人眼中,或許便是善,如此,於他人眼中,你便是惡!”

“世事紛擾,君子可欺之以方,君子亦可以方欺之。”

寧遠聽的雲裏霧裏,皺眉道:“學生不懂……”

趙擎蒼笑道:“君子之道是為束己,而不是束人,這樣,下一次,如再有這種情況發生,你救還是不救……”

寧遠苦笑道:“救還是要救的……”

趙擎蒼指了指寧遠的心田道:“你的心不是早已給出了你答案?日後如遇事不決,可問本心!”

寧遠笑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少年的笑容是如此的和煦,以至於讓這山間都多了幾分暖意。

“先生,能再與我講講外邊兒的世界麽?”寧遠的眸中帶著幾縷期待。

趙擎蒼於青石上端坐,拍了拍一旁,寧遠也屁顛兒屁顛兒的跑了過去,抱膝而坐……

“你可知於那北海之濱,碣石之上有一琴女,一曲相思,引得北越涼洲千載風雪驟停,鐵樹開花,一曲點將,海中萬魚來拜,一躍化龍……”

“也有一山海畫師遊樂人間,筆落驚鬼神,可封天地萬物於畫中,傳聞他可畫天地,卻唯獨畫不出心中所慕之人。”

……

老鬆的口中道出一個個動人心弦的故事,好似他親眼看過,親身經曆過一般,那究竟是怎樣一座絕美的江湖,如同他自己便是那江湖中的一員……

寧遠心神往之,不知何時,天光微斜,夕陽下,一大一小坐於青石之上,眺望遠空,心中所念的,卻是那玄奇的世界,絕美的江湖。

趙擎蒼望著寧遠眼中的心馳神往,心中滋味不足為外人道也,他在少年的心中畫了一座絕美的江湖,卻不知是好是壞。

因為他清楚。少年這輩子都有可能走不出臨淵了,江湖中的鮮衣怒馬,快意恩仇,山海中的瑰麗玄奇對於寧遠來說,或許隻是個美好的夢……

夜風微涼,寧遠欲起身告別,卻被趙擎蒼出聲叫住,於夜色下,他的眸光微黯,終是開口道:“寧小子,你……你究竟想要一個怎樣的未來?”

寧遠一怔,站在青石上,俯瞰蒼茫臨淵,開口道:“如果有的選,自然是要走遍那萬水千山,觀那山海雄奇,去那江湖中鮮衣怒馬,青衫仗劍……”

言語中帶著少年的豪氣,那一雙如秋水般澄澈的眸中綻放著驚人的光彩,如一團燃燒的火焰,可火焰漸熄……

“然,有時候沒得選……”說到這兒,寧遠笑了,可他的笑容讓趙擎蒼的鼻頭為之一酸。

“這臨淵之下,便是我寧遠的家,是根之所在,不知先生是否聽過這樣一句話!”寧遠望向趙擎蒼,模樣認真。

“何言?”不知為何,此刻的趙擎蒼望著負手立於山巔,俯瞰臨淵大地的少年,竟有些許的陌生。

“我生本無鄉,心安便是歸處!”少年的笑容溫潤如玉,正似穀中綻放的那片向陽花……

當老鬆醒神之時,山巔已無少年的身影,卻是讓他拂袖長笑起來,爽朗的笑聲回**山穀,念道:“好一句我生本無鄉,心安便是歸處!哈哈!好!好!好!”

他不知多久沒有如此爽朗的笑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