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
滴答。
鮮血落在地上。
陳萱兒皺著眉,花容失色。
鄭年卻忘記了手中攥著的刀刃,已然被麵前的景色震驚了。
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泣非泣含霜目。淚光點點,嬌喘微微。
麵扉微紅,眉心煞白。
驚容宛若雲中仙,一顰勝似山河陷。
“差爺……”陳萱兒戰戰兢兢,哆嗦地手中已然抓不住那柄一寸長的仙刺,鬆開收手,駭坐角落,渾身顫抖不已。
神情閃爍,如天邊明月隱於陰雲。
“這是何苦。”鄭年回過神來,發現手中刺痛難忍,趕忙取出仙刺,鮮血滴在了馬車上。
“哎……”陳萱兒歎息一聲,抽出隨身帶著的手帕,抓住鄭年的右手,給他簡單的包紮,“差爺,我非名門之後,但也算書香門第,父親高中狀元,家中更是一派正氣,雖如今落得如此下場,我卻也不能沒了他的名聲。”
將手掌包紮之後,陳萱兒低著頭,“京城之內僅因我出席詩會便議論三年,那些富家、世子對我更是虎視眈眈,現落入這步田地任人宰割,我雖非巾幗烈女但也不能讓人隨意辱待,唯有一死,算是先我父親一步,與他在黃泉路上,相互照應。”
鄭年手中莫名出現了一抹香氣。將仙刺收入袖口,才說道,“我知道陳大人是清官,是好官,落得這個下場誰也不願意,可是……這世間的路……”
“世間的路已經走完了,我父待大周如父母,大周待我父如貧土,父親不願意苟合宦官,我又如何苟且?難不成去了那**之地髒了我陳家的風骨?”
陳萱兒淚花飄然,散落彩衣之上,“父親在時,經常教導我和弟弟,為人正直,多做善舉才是人間大道,才是陳家門風。如今我被官賣至勾欄,弟弟流放三千裏,我雖不知何為人間大道,但是卻也明白父親所言的為人正直,不可髒了陳家的門風。”
鄭年啞然。
“請差爺成全。”陳萱兒正色,目光直視鄭年,一副決然。
看了看手中的仙刺,不過一寸之長,便可要人性命,無奈歎息,鄭年苦笑道,“這人生便是如此,真到了絕處,又能如何?”
不當救。
全京城的人都在看著陳萱兒,鄭年有九條命也不可能將她放了,想著自己剛見到幾麵的娘,想著自己的生活,鄭年拿出了仙刺,放到了陳萱兒的麵前。
“多謝差爺!請受萱兒一拜。”陳萱兒跪在地上,恭恭敬敬拜別鄭年。
鄭年拿出了一封信,這是臨走的時候辛德龍大人交給他的,遞給陳萱兒,“這是你父親給你的信,你先看看吧。”
說罷,放下了幕簾。
鄭年沒有權力去決定人家的生死,那是她自己的事情。
繼續駕車,背後傳出了陣陣啜泣。
車馬不慢,不出兩刻鍾到了杏花樓。
這是鄭年第一次仰望這座京城最大的勾欄,上一次匆匆而過並未參其內容,而這回他不僅要深入其中,更是要待上一段時間,將這十七個家眷安置完畢才能離開。
杏花樓前門已經沒有路能走了,大大小小的官轎商轎羅列門外,不少的小廝和奴仆都在外麵等著,守備軍順著牙道進入了後院,車馬停頓,鄭年才從馬車上跳下來。
院落亭然,金線銀碧墨香。
琉璃包頂,翡翠墜空,一派奢靡,光是吸氣都能嗅到那股濃鬱的銀子味道。
這裏光打造恐怕都價值不菲。
陳萱兒並沒有選擇自縊,還能聽到她沉重的喘息聲。
掌櫃的迎了過來,自然是認得這個長安縣新來的差頭大人,胭脂紅唇,一步走來身形扭了七個段兒,手中的帕子甩地像是公雞尾巴。
“差爺!您來了。”掌櫃的名為羅秀,是京城裏有名的媽媽桑,但她並非是這杏花樓的老板,真正的老板另有其人。
鄭年作禮,“掌櫃的,人我帶來了,十七人,你點點。”
“沒問題,沒問題,差爺辦事兒我們哪兒敢說閑話,您進屋來,喝口茶。”
“不了不了。”鄭年連忙擺手,“衙門裏還有事兒,我們走程序吧,還要回去和大人稟報。”
“好!”羅秀拽著鄭年的衣袖向身側拉了拉,“這邊和您說價格,通常是一個人十二兩銀子,旁個來,都是給十四兩一個的,這不和差爺您麵深,第一次見您也沒難為我們,我給您十五兩一個人頭。”
鄭年茫然看著羅秀,點點頭,“好。”
羅秀拽著紫裙跑向屋內,半晌之後,走了出來,拿著兩個荷包,“這裏麵呢,是二百四十兩銀子,這裏麵是孝敬您的,三兩銀子。”
‘這皮肉生意到底是賺錢,本這一個人頭多出的三兩便已經算是油水,她還偏偏多給我三兩銀子,果然是財大氣粗。’
鄭年伸手接過二百四十兩銀子的香囊問道,“數目不對吧?這一共是十七個人,該是二百五十五兩才對?”
“喲!差爺您看您說的,奴婢自然是想在前些,這陳大人的千金陳萱兒可非一般人,您也知道現在前堂已經站滿了人,都是要叫喊著消費或者是贖身的,我們哪兒敢……”
“別。”
鄭年伸手,一邊數著荷包裏的銀兩,一邊說道,“官賣則是官府將此人賣到你們這裏,規矩是規矩,若是我直接拉到街上去賣,當然賺的更多,隻不過這就壞了規矩。”
“這……”羅秀似乎是沒見過這種銀子到了手頭都不願意要的主兒,顯得有些詫異,不過接下來鄭年的動作更加讓她震驚。
鄭年拿出了兩個十兩的銀塊和六貫錢遞給了羅秀,“這是多出來的,十七個人,一人十二兩銀子,便是二百零四兩,這些銀子我收下了,其他的想必是掌櫃的數錯了。”
羅秀手裏捧著銀子,拿不準這麵前差爺,心思一皺,“差爺,您這油鹽不進,怕是不想與我行方便咯?”
鄭年伸手接過了那三兩銀子的荷包,“方便與你也方便與我,這辛苦錢自然是要的,但是人命錢我鄭年一文不賺,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佩服。”羅秀的目光從詫異變成了欣賞,右手抬起輕輕懟了一下鄭年的胳膊,“那……人我可就帶走了。”
“還有一事詢問。”鄭年道,“這陳萱兒你當如何處置?”
“已經備好了我們這裏最好的鳳字房,可是三大花魁才能住的大房間,那裏麵待客、休息都是好地方,怎麽?差爺您想去看看?”羅秀問道。
“看自然是要看的,不過現如今公務在身,不便出入,等有機會吧。”鄭年沒把話說死,也是給對方一個切口。
“實不相瞞,我怕這陳姑娘是回不去那鳳字房了,**的價可是已經到了三百兩紋銀,屋裏還在爭,贖身的價格也到了四百兩,哎,這年頭,美一個字,當足千金。”
羅秀的雙眼轉了三圈,咧著大嘴搖擺著粗壯的身體。
“我如若沒有記錯的話,上次那個摔死的就是……”
“對,是我們這兒的花魁,小香兒,這次陳小姐便是住在這裏。”
“好,請便吧。”鄭年拱手和對方告了別。
走到了後院門口的時候,外麵守備軍已經走了。
王大彪踉踉蹌蹌跟了過來,“頭兒,不走麽?”
“剛來就走,多沒意思啊。”鄭年笑了笑,“一會兒我給你帶一個回去!”
“啊?”王大彪雙眼如真龍噴火,“真的?”
鄭年笑了笑,“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