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凝意

李不負伏在案上,沒過多久,果然有個人鬼鬼祟祟地趴在窗邊看了一陣,隨後躍進窗來。

那人體形不窄,躍過窗時虎虎帶風,但落在地麵卻相當輕盈,未發出一點聲響,顯是輕身功夫極佳。

“若不是為了我寶貝閨女,我才不幹這下流的勾當......”

他語聲粗聲粗氣,走到案幾側邊,準備將李不負的一隻手放在他的肩後,便要扛立而走。

“這小子怎麽這麽重?!”

那人去提李不負的手,用了用力,卻未曾提動,隻覺李不負的手臂便似鐵箍一樣,牢牢壓在案幾上,動也不動,穩沉如山。

他運足內勁,紮了個馬步,右臂猛然發力,要將李不負的手抬在自己肩上。

但居然還是沒能將李不負的左手抬起來。

那人忽然叫道:“你,你沒中我的蒙汗藥?”

“這種小把戲,我好幾年前就已玩膩了。”

李不負仰起頭來,張開眼睛,朝著他笑了一笑,左手卻仍緊緊握住他的右臂,按在案幾上麵,沒有絲毫要放開的意思。

他瞧清楚那人麵容,原是一個身著僧袍,高大壯碩的和尚,這和尚麵上不見半點慈悲,反而生得滿臉橫肉,偏非一副善相。

李不負按住他手臂的“曲池穴”,緩緩問道:“你我無冤無仇,你來做什麽的?”

大和尚漲紅著臉,鼓足勁力,要將右手從李不負手裏抽回,大叫道:“小子,你的功夫倒還很好,難怪......”

他已是用出了渾身勁力,拚命掙脫,連後麵的話都說不完整了。

李不負忽地一鬆手,那大和尚猛地倒退出去好幾步,撞在牆上,震得整間客房都噝噝作響。

呼。

李不負趁勢而上,出手飛快點住大和尚胸前的“神藏穴”、“中庭穴”、“天池穴”,而後才回到原位坐下。

大和尚被製住穴道,更是生氣,立在牆邊道:“你要幹什麽?快解開我的穴道!”

李不負瞪眼問道:“我要幹什麽?你下蒙汗藥來害我,反來問我幹什麽?”

大和尚道:“我那不是害你,而是幫你!”

李不負道:“幫我?”

大和尚道:“我有個女兒,生得天仙下凡,呸,天仙也及不上!她喜歡上你了,我把你綁回去,好跟她成親!”

李不負聽得一頭霧水,仔細看了看他,覺得這大和尚又不像是五仙教的前輩,於是驚疑不定地問道:“你女兒是誰?”

大和尚道:“我女兒乃是恒山派儀琳!她擔心你內傷未複,還讓我來給你送藥!藥就在我胸口放著,你來拿,瞧我說得對不對!”

李不負走到他身前,在其懷中摸了摸,果然摸出一個小瓷瓶子。

瓶子上貼著一行小字“白雲熊蛇丸”。

白雲熊蛇丸正是恒山派的內服聖藥,對內外傷的恢複均有不凡的功效。

李不負握著瓶子,又好氣,又好笑,道:“儀琳叫你送傷藥來,你來送的卻是蒙汗藥?”

大和尚哼哼唧唧了幾句,沒答出話來,最後道:“你根本沒受內傷,你的內力比我還強幾分,已有了宗師的內功修為,這等境界的人怎會被什麽木駝子打傷?!”

大和尚說出“木駝子”時,李不負便知道,這人應當確實是從儀琳口中聽到過關於他的事情。

李不負還未言語,大和尚又繼續說了下去:“我女兒怕你傷勢加重,因此見了我後,求我答應的第一件事便是將這恒山聖藥送到你的手裏,嘿嘿,我女兒這不是喜歡你是什麽?”

“可惜我......可惜我實力不好,尚在凝意,未成宗師,不能夠幫我女兒把你搶去。唉,身落人手,下藥還被發覺了。”

“女兒啊,是當爹的沒用,早些年沒照顧好你,好不容易遇見你了,又沒法幫到你!”

大和尚越講越感傷,越講越悲涼,兩隻銅鈴般的圓眼竟變得微微紅潤。

“要是我死在這裏,那你又成了無依無靠的孩子.......罷,是我偷襲下藥,技不如人,你若要殺我,我也認了!”

大和尚長得五大三粗,倒像個大男人,然而卻好似還沒有從昨日與親女相認的情緒中緩過來,說的話奇奇怪怪,令李不負哭笑不得。

李不負念及儀琳的情分,不可能真的與這大和尚多麽為難,想了想,問道:“大和尚,我聽定逸師太說你不是少林出身,那麽你叫什麽名字?”

“貧僧法號不戒!”

李不負道:“好,不戒大和尚,我且問你,你方才所說的‘尚在凝意,未成宗師’是什麽意思?”

不戒和尚睜大眼睛,嘴巴裏嗡嗡出聲,道:“那是我早年得來的一本古籍中描述的武學境界,隻可惜那書本殘缺,否則我也不至於敵不過你。”

李不負看得出來,這不戒和尚內功屬實很好,甚至比起他交過手過的丁勉、陸柏、餘滄海等人都還要高出一些。

若非他內功境界之前有所突破,此時和不戒和尚拚起來,恐怕還要花一番周章的。

這樣一位高手,又非出自名門,那就多半是有所奇遇的了。

李不負問道:“你再仔細說說什麽叫‘凝意’,你講完後,我自放你離開。”

不戒和尚道:“哼,我可不是貪生怕死,但你既是我女兒的心上人,與你說了也不妨。你該知道,這練武之人,先修內氣,再練心意。”

“‘凝意’便指的是一位武者已掌握了一門武功。假設這人是用劍名家,那麽他出招用式,施展劍法,自可激發出其中劍意。這便是凝意的意思。”

不戒和尚又道:“而宗師則指的是不但內功精深莫測,且一身武學已然大成,已將劍法中的意境變作了自己的修為,不再僅僅依靠劍法而為之,其意自在劍上,不在招間!這又是更高的境界了。”

李不負頭一回聽說過這兩個特別的“武學詞語”,頗覺新奇,於是再問道:“那你說說天下高手中,誰稱得上宗師?”

不戒和尚冷笑兩聲,道:“若得凝意,劍意揮灑,已坐得穩一方掌門之位。而宗師人物,哪可輕見?真正的武學宗師,我至今隻親眼見著過一人。”

李不負道:“是誰?”

不戒和尚道:“正是那嵩山派的掌門左冷禪!他內功外功均至化境,一身武學融煉,端的厲害。而你的內功想來是不比他差的,但我在回雁樓時見過你的刀法,大概還是比他少了些火候。”

李不負忽然記起,當日在回雁樓惡鬥時,一樓客人皆散,唯有曲洋、曲非煙和一個大和尚在觀戰。

那大和尚原來就是不戒和尚。

“你在回雁樓見到儀琳被田伯光擄走,你怎不出手去救?”

不戒和尚大大氣怒道:“我那時哪裏知道儀琳便是我女兒?!這個殺千刀的田伯光!”

他說到這裏,又開始歎息,道:“哎呀,我與我女兒十多年沒見,我實在對她不起,她有個喜歡的人,我卻也沒辦法帶去與她成親!我真是沒用了!”

李不負終於忍不住打斷,道:“大和尚胡言亂語,儀琳送傷藥與我,自是報恩之舉,哪裏是什麽喜歡!”

不戒和尚道:“他若不喜歡你,怎麽惦記著你的傷勢,還教我來給你送藥療傷?她對另一個令狐衝雖也挺掛念,卻沒教我去給他送傷藥了!”

李不負擺擺手道:“照你這講,定逸師太臨行時候,也很惦記著我,送了一本妙法什麽蓮花經,難道她也喜歡上了我麽?”

不戒和尚眼睛鼓得渾圓,大叫道:“啊,那可麻煩了!定逸那老尼一把年紀了,怎麽還跟徒弟搶丈夫?”

“你這和尚簡直笨得一塌糊塗,你別亂嚼舌根了!你回去對儀琳說,她的好意我領了,但讓她對你解釋清楚,一定不是你說的什麽喜歡上我。”

李不負將不戒和尚的穴道解開,打發他走。

“何況我已有了其他戀人,你回去問問明白,可不要再亂點鴛鴦了!”

不戒和尚獨自遠去,依然在納悶著:“難道真的是我會錯了意?我再好好問問儀琳,對,還有田伯光那**賊,我非抓住他不可!”

而李不負則休息下來。

次日,他又與丁勉交談,得知聯絡到的華山派封不平等人正在召集劍宗弟子,要過上兩月,等到入冬才上華山去。

李不負於是暗暗計劃好了,打算等去過華山,應完承諾後,再順道去將金刀還了,隨即便去五仙教找藍鳳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