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北烈陽與秋不二

北烈陽背著秋不二,在黑霧森林裏急速奔跑,跑出不知多遠,北烈陽再也堅持不住,停住腳步,扶著一棵大樹劇烈喘氣。

過了好一陣,北烈陽才平複過來,叫道:“不二,你還不下去,要賴在我身上多久?”

秋不二低笑一聲道:“烈陽,你這後背寬寬的,比烈風獸可舒服多了。”

烈風獸是角人族馴化的一種荒獸,是戰場上優良的坐騎,可惜在黑霧森林裏沒有用武之地,已經淪落成了角人族往日榮光的記憶。

平日裏秋不二冷著一張臉,在北烈陽麵前,倒開起玩笑來。北烈陽一振肩膀,秋不二順勢跳到地上,兩人隨便吃了幾口幹糧,繼續向前跑去。

又跑一陣,後麵並無動靜,北烈陽指了指身邊的一棵巨樹,兩人攀爬到大樹中部,這才長出一口氣。

北烈陽疑道:“颶風虎王怎麽沒追過來?以這畜生睚眥必報的性子,不應該這麽輕易放過我們。”

秋不二搖頭道:“誰知道,備不住它被什麽荒獸吃掉了,黑霧森林裏,颶風虎王隻不過小角色罷了。”

北烈陽道:“在這裏休息一下,你我都受了傷,這樣在黑霧森林裏亂跑,實在太凶險。”

兩人倚靠著樹幹調息,過了足有一個時辰,北烈陽長長吐出一口濁氣,秋不二睜開雙眼,皺眉道:“你這動靜還真不小。”

北烈陽道:“誰能像你那麽變態,一出生就帶著雙角。”秋不二的右腿傷口已經閉合,隻是不能太多受力罷了,角人族強大的恢複力,在秋不二身上展露的尤為明顯。

“生而有角,那有什麽用?還不是窩在這黑霧森林裏。”秋不二臉色暗淡下來,歎道。

北烈陽雙眉一挑,道:“角人族剛到地淵時,北冥大人能帶領角人族驅除荒獸,稱霸大陸,我們為什麽不能走出黑霧森林,為角人族爭取一塊立基之地?”

秋不二搖頭道:“烈陽,如今的人族,豈是當初凶獸可比?而如今的角人族,又怎及北冥大人時代的英雄輩出?”

北烈陽沉默半晌,沉聲道:“形勢險惡,我輩更要發憤圖強,我北烈陽願用此生,恢複我族榮光。”

秋不二道:“烈陽,我知道你胸懷大誌,我也不是庸庸碌碌之輩。不過,我要走的路,與你不同。”

兩人關係雖好,這個話題卻第一次說起,北烈陽疑道:“你要走什麽路?”

秋不二幽幽道:“人族崛起不過數百年,已盡占地淵大陸膏腴之地,我在祖宅裏讀過《族錄》,發現人族煉氣士的修煉之路,通天大道甚多。”

北烈陽點點頭,這是事實,人族便是倚靠這些通天功法,將角人族擊敗。

秋不二繼續道:“二十年前,角人之殤,花小妖大人以天縱之資,擊殺我角人族四大部落族長,硬生生將角人黃金之世摧毀。”

花小妖是角人族的夢魘,他是道花派的前任宗主,已飛升天域而去。北烈陽自然知道此人,他沉默不語。

秋不二肅聲道:“自從知道此事,我就發誓要學習人族功法,走通煉氣大道。角人族既然已落後,就該放下身段,學習人族功法,走出一條新路,再去擊敗他們。”

北烈陽怒道:“秋不二,虧你還是角人皇族,竟說出這樣的話。北冥大人開創九階煉體功法,武破虛空、飛升而去,照樣是通天大道,這條路擺在我們麵前,難道就走不得?”

秋不二道:“這條路異常難走,我走得,你也走得,角人族近萬族人又有幾人能走通?角人族在地淵大陸稱雄五千年,隻有寥寥數人飛升,而人族崛起才數百年,又飛升了多少煉氣士?孰優孰劣,一望可知。”

北烈陽一愣,隨即道:“角人族諸位大人能飛升,我等後輩自然也能,這條路既然通過天,我們為什麽不能沿路而上?”

秋不二毅然道:“烈陽,我的誌向,不是循著角人族已有的路,飛升天域,而是為角人族找到其他的通天之路,讓更多角人族修士飛升天域,去尋前輩的足跡。”

北烈陽肅聲道:“學了人族煉氣功法的角人族,還是角人嗎?”

秋不二猛然點頭:“我頭上有角,自然是角人族。”

北烈陽搖頭道:“你既然頭上有角,又如何學得了人族煉氣士高深之法?人族世界裏,可容不下我們。”

秋不二沉默片刻,道:“我想過此事,待我突破到煉體一階,會修習化角訣。”

“什麽?”北烈陽聲震叢林,怒道:“秋不二,你生而有角,羨煞多少族人?你若化去雙角,還算得上什麽角人族?”

秋不二沉默片刻,緩緩道:“我心中有角,至死都是角人族。”

北烈陽臉色通紅,額頭上青筋浮現,過了半晌,他頹然而止,歎道:“不二,你這又何苦?你是角人族的天才,是角人族未來的希望,又何必自毀前程。”

秋不二正色道:“烈陽,你才是角人族未來的希望,角人族在你的帶領下,終有一日,可以走出黑霧森林,走出大荒嶺,而我則喜歡黑暗,喜歡一個人去闖**,我願用此生,為角人族探一條新路出來。”

北烈陽搖頭道:“九階煉體功法,真像你說的那麽不堪?讓你非要去修煉人族的煉氣功法?”

秋不二道:“你沒有看過《族錄》,角人之殤時,花小妖大人不過七十歲而已,我族四大族長,最年輕的都已超過一百歲,四人皆是煉體九階大修士,有毀天裂地之能,結果呢?花小妖大人不過花了一刻鍾,便將四大族長擊殺,《族錄》中寫,花小妖大人戰後翩然而去,根本看不出有受傷痕跡。這種差距,如何不讓人絕望?”

北烈陽冷哼一聲道:“你口口聲聲提到花小妖大人?虧你說得出口,他是我角人族的敵人,殺了我族四大族長,毀了我角人族重新崛起的希望。”

秋不二臉上湧起一片紅潮,朗聲道:“又有誰說過人族的強者,就不能尊稱為大人?花小妖大人雖然擊殺了四大族長,卻也讓我角人族存續下來。”

北烈陽道:“將角人族囚禁在這黑霧森林裏,這樣的存續,我不稀罕。”

秋不二道:“隻要活著,就是存續,你以為若人族沒有花小妖大人,四大族長就能平推地淵,無人能製?道花派的道千軍、玄清宗的玄天、江海盟的水落雲,哪一個不是與花小妖大人比肩齊名的煉氣尊者?四大族長以為角人族迎來了黃金之世,錯判了形勢,攻擊人族,才導致那麽多角人族死亡,難道靠他們四個武夫,就能打出角人族的未來?”

事實如此殘酷,讓人無法反駁。北烈陽不再說話,目視遠方,臉色凝重,秋不二也不再說話,坐在北烈陽身邊,默默擦拭著短劍。

過了足有一刻鍾,北烈陽長歎道:“不二,我們是兄弟嗎?”

秋不二道:“我們是兄弟。”

北烈陽道:“那麽,無論你要走什麽樣的路,做什麽樣的人,請你善待角人族。”

秋不二怒道:“你說什麽?我修習人族功法,是為了給我角人族探路而已,你此話從何說起?”

北烈陽道:“你進了人族的世界,多半會迷失,人族在地淵大陸經營數百年,早已將角人族遠遠落在身後。據說人族世界繁盛無比,**頗多,你和他們一起生活久了,難免會忘了自己的來處。”

秋不二憤然起身,右手一起一落,短劍已插在左臂上,鮮血順著短劍血槽流出,秋不二舉起鮮血橫流的左臂,對天起誓道:“角人族列祖列宗在上,我秋不二對天明誓,此生若背叛角人族,讓我死於萬魔噬體。”

北烈陽肅然道:“你既然發了誓,望你一生不韙此誓。”

秋不二從左臂上拔出短劍,歎道:“若不是你北烈陽,我又何必起誓,我秋不二要怎麽做,何必向他人解釋?角人族已入絕境,秋不二此生如何,你且慢慢看著吧。”

兩兄弟不再說話,悶坐在巨樹上,呆呆地望向遠方。不知不覺間,天完全黑了下來,黑霧森林裏的夜特別長,足有十二個時辰。

百丈崖山洞內,兩個少女行走不停,臉上滿是焦急之色。兩個少年則麵沉似水,時不時站起來,向洞外張望,然後又失望地退回來,頹然坐到地上。

旁邊一名角人族少年道:“荒雅、南潯,秋不三、秋不四,你們不要再走了,轉得我頭疼。”

名叫荒雅的少女問道:“哥,烈陽沒事吧?”

那名少年道:“你已經問了八百遍,我荒原又不是仙人,哪裏知道他有沒有事?不過惡人多長命,北烈陽仗著力大身沉,不知道欺負我多少次,這樣的惡人,一時死不了。”

名叫南潯的少女待要張口,她的大哥南社打斷道:“妹子,你別問了,荒原的話也是我的話,現在沒什麽好辦法,隻能等到天亮再說。”

像是在為南社的話提供佐證,洞外傳來了一陣陣令人心悸的獸吼聲,過了片刻,風帶來濃重的血腥味,那血腥味聞得久了,似乎有些甜香。

荒雅和南潯與秋氏兄弟一起跪坐在地上,默默地禱告,他們禱告護佑的對象不同,卻一樣的虔誠。

幾人不知道的是,他們禱告護佑的對象,才離虎口,又陷入一場更大的危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