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十五年磨一劍

燕離是高手嗎?

不,他隻是擁有一顆高手的心。

十五年日夜不綴,甚至試圖利用樂器來激發劍心,這是一種怎樣的恒心毅力?

真的高手,寂寞如雪。

十五年如一日,隻為磨出一劍鋒芒。試問此等心性,真的會避而不戰?

答案是否定的!

燕離打從第一眼見到蕭四白,就有拔劍的衝動。但他克製住了,他不得不克製,因為白天拔劍必輸無疑,他需要鮮血來澆築戰意。

而這一刻,也是他所期待的。既然要鬥,就沒有輸的打算。

戰意昂揚,衣衫無風自動,周遭樹木枝葉在無形氣場下“簌簌”抖動。

眾人都在心裏猜測,卻又不敢信。

燕離吊兒郎當地笑道:“接我一劍,饒你不死!”

此言一出,包括唐桑花在內的所有人都不由笑出聲來。

唐桑花笑得喘不過氣,“燕離,你是認真的嗎?”

蕭四白不驚不亂,不憂不懼,依舊是那副冷峻模樣,並吐出一個字來回應,“好。”

燕離嘴角輕揚。那一片湖麵的漣漪,漸漸平複。

進而變得深邃,如一泓深不見底的幽潭。他的思緒,他的記憶,他的靈魂,他的血肉,甚至於他的呼吸,在此時此刻都被凝聚成一股繩。

思緒是空的,卻又有萬化洪流在咆哮。

記憶翻騰,最終定格在如血的殘陽下,一個美婦的諄諄教導。

靈魂終於不再有雜音。

血肉五髒似有輕鳴,伴隨著呼吸,盡可能多地貢獻體能。

前一刻還嬉皮笑臉的燕離,突地冷然。

他的氣機猛然驟變。變得如寒冰一樣刺人。

唐桑花收了笑,心裏暗道:難道他要掀開底牌了?

趙阿紫與她的侍衛們心裏也暗暗稱奇。

修行者的境界劃分自有其道理。一品武夫之下,元氣不能外放,很難影響現世。

燕離這一幕,被稱之奇跡也不為過。隻是他們心裏還是鄙夷,因為這點氣機,還嚇不到他們。

然而下一刻,眾人心裏猛地一寒,像突然陷入深淵冰獄,仿佛有無數的慘叫聲擠入耳內,“轟轟隆隆”,一股腦貫入心底,竟是差點喘不過氣來。

他們駭然之下,紛紛倒退數十步,方才好受一些。

唐桑花美眸異彩閃爍,“居然將殺意融入劍勢,原來還隱藏著這一招。”

沒有人發現,燕離額上隱約浮出黑氣。

蕭四白好像比一開始更認真了一點。

他緩緩地拔劍出鞘,在劍完全出鞘的那一瞬間,他身上的鋒芒驟然擴張。

方圓數百丈的氣機流刹那間仿佛被他握劍的手牽扯帶動,扭曲,匯聚,最終形成一條長長的銀色匹練,宛如銀河般橫亙在他上空。

眾人心神巨震,接連再退五十步方才站定。即便是一品武夫的元氣外放,也遠遠達不到這個境界。

這根本已經不是元氣外放,而是更上一級的,勢的現象。

“飛瀑神流?”唐桑花異彩連連,“沒想到土著裏的新生代,除了連海長今,還有此等怪物存在!”

蕭四白右手持劍,提起,劍尖直指燕離,簡單明了,劍勢卻愈演愈烈。

隻是輕輕刺出,一道冰藍色的劍氣長虹便自劍尖吐出,沿途兩側樹木,被以不可理喻的現象摧折凹斷。

燕離這邊,離崖如靈蛇般滑出,他雙手把持,猛然招架。

劍氣撞在離崖劍鞘上,燕離臉上血色刹那間褪得幹幹淨淨,雙臂如篩糠般劇烈顫抖,離崖發出不堪承受的震動聲。

同時,他整個人被劍氣往後推移,直推了十丈遠,那劍氣長虹方才被洗心訣完全吸收。

如果不是將離崖祭煉完整,這一劍萬萬接不下來。

氣血劇烈翻湧,燕離抑製不住,“哇”的噴出一口血來。

盡管臉色慘白,他的眼神依舊又深又亮,“你就這點能耐?”

蕭四白的眼神第一次有所變化,他不著痕跡地笑了笑,“好!”

“我十四歲那年練成這一招,隻在殺死二品武夫時用過。”

蕭四白淡淡道,劍器前伸,遙指燕離。

語聲方落,方圓數裏之內的樹木以他為中心,轟然倒向圓心,數千粗壯如成年男子腰圍的樹木幾乎要被宏大的氣機運轉連根拔起。

似有飛瀑直泄千裏的壯闊聲潮,握劍的手交織著瑩白電火。

“狂神!”

劍器在虛空交叉揮動兩下,兩條粗壯雷蛇交互飛旋盤繞,咆哮而出。

沿途一切盡被卷入,形成鋪天蓋地的沙塵暴。

眾人被逼不斷後退,視線受阻,也看不清場中形勢。

突覺一道死怨之力衝天而起,沸然而盈,天驚地怒。

下一刻,漫天的沙塵暴以燕離的方向為中心點,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

眾人心中驚疑不定,再觀片刻,便顯出端倪。

那漩渦竟在變小,像鯨吞水一樣被某處給吞噬,直至漩渦不再遮蔽視線,才發覺是燕離搞的鬼。

所有的外部力道都被吸入他手中還未出鞘的離崖裏,就像一個擁有無窮吞噬能力的怪物,看得眾人頭皮發麻。

也正因此,他們沒有發現燕離額上詭異的黑氣,以及黑氣底下一閃而逝的咒印。

然後,天地鬥然一片寂靜。

所有人甚至連呼吸也不敢,眼也不眨地看著場中。

從沙塵暴出現而產生的巨大動靜,到現在的針落可聞的死寂,詭譎得教人心慌。

“天才,是用來隕落的。”燕離側身斜睨,握住了劍柄。

方圓數裏內,原本倒向蕭四白的樹木在燕離話聲落下後,猛然反彈,一層層撲壓過去,波浪般起伏。

然後,燕離持離崖往前畫出一道半圓。

唐桑花遠遠觀看,心神巨震。她不懂劍,卻也從中看出數十種不同的細微劍勢,組成了一道恐怖的大劍勢。

一劍遞出。

前方數裏虛空被畫出一道半圓形的裂隙,所有處在裂隙之間的東西,全部斷層。

其中就有蕭四白,並且是攔腰斬斷。

離崖,緩緩歸鞘。

蕭四白臨死前居然露出一個笑容:“吾道不孤!”

燕離眼神平靜,輕聲開口,“把我的不吉,送給你。”

然後,他看向唐桑花,用命令的口吻,“殺了他們。”

唐桑花已看出燕離是強弩之末,不由心生不悅,本能想反抗,但接觸到他眼神,心弦微顫,竟微微點螓。

本來兩人之間,她隱隱處在主導的地位,一直以來,她都是這樣認為,也從未將燕離的修為身份放在心上,此刻才發現,真正處在主導地位的,其實是燕離。

天蠶出,慘叫起。

司空府隻是象征性派出一些護衛,哪料到真的有人敢殺大司空的千金?

幾個護衛很快被殺,剩下趙阿紫,可憐兮兮的靠在樹上,連還手都不敢,“唐姐姐別殺我,嗚嗚嗚……”

唐桑花眼神複雜,道:“阿紫,姐姐也不想的,隻能怨你命不好。”

趙阿紫溫婉柔弱的臉突然變得猙獰,美眸射出驚人的怨毒,“想殺我,你先去死吧!”

藕臂突然探出,袖中毒蛇吐信,咬向唐桑花。

微不可聞的一聲輕歎,天蠶閃電般劃過,連同趙阿紫的手腕一起給切了下來。

下一刻,慘叫戛然而止。

趙阿紫那本應天真無邪的臉容上,此刻卻充斥著臨死前的不甘與怨毒。

唐桑花取出一條絲巾,神情平淡,緩緩擦拭刀身上的血跡。

燕離的丹田空****的沒有一絲元氣,全身酸痛不堪,每分每寸每個細胞都在拚命發出抗議,時刻不停折磨他的神經。

他坐倒下來,靠著樹幹閉著眼睛說道:“現在你有兩個選擇,第一個是殺了我,第二個是繼續合作。”

唐桑花幽幽道:“你猜我會怎樣做?”

燕離睜開眼睛道:“你是聰明人。”

唐桑花收了彎刀,開始收拾戰利品,待到所有屍體都被她搜刮一遍,才緩緩道:“聰明人有時也會做糊塗的事。糊塗的人,偶爾也能聰明一兩回。而且,聰明人做糊塗事,往往源於衝動,反倒是糊塗人做聰明事,往往思慮縝密,計劃周詳,有絕對把握才放手去做。”

“你是什麽人?”燕離問。

唐桑花微微一笑,嗓音溫柔:“我是聰明的糊塗人。”

清風拂來,林海奏起天籟,隻是夾雜著一絲冰冷。

唐桑花挽了挽一縷被吹亂的青絲,露出少女特有的嬌憨,眨了眨眸子,略顯俏皮地說道:“說來可笑,我總以為看透了你,每次到最後,卻發現自己又錯了。神州大地能讓我唐桑花服氣的人隻有一個,現在多了半個。”

燕離邪魅一笑:“上麵半個,還是下麵半個?”

唐桑花俏臉浮出嬌羞的暈紅,腳步緩緩向燕離走過去,纖手隱在背後,天蠶悄然浮現。

“你這張壞嘴啊,總是喜歡破壞情境,明知道人家不是那個意思。”

她蹲下來,定定看著燕離的臉,“我知道你身上還有很多秘密,我要一件件挖掘出來。”

說完抬手揮刀。

一支射向燕離的利箭被從中斬斷。

與此同時,十來個氣息精悍的修行者四麵八方圍湧過來,將燕離二人包圍起來。

中間走出兩個人,赫然是王元慶與魯天肅。

王元慶暢快地獰笑著:“賤種,這回我看你往哪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