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意誌,大勢,命運,英雄

餘牧人心底有一把火。

一把快要將他的理智焚燒殆盡的火。

這把火的來源,毫無疑問,就是燕離引燃的。

自從燕離來到永陵,先是最疼自己的姑姑被他殺死;而後三番兩次,在大庭廣眾之下讓自己丟盡臉麵,從堂堂書院前二十的高手,成為整個永陵茶餘飯後的笑柄;自己傾慕的美人兒唐桑花,與他越走越近。最近兩天,更是談笑無忌,儼然一副你儂我儂的樣子,著實叫人又嫉又恨。

此刻他心裏隻有一個念想,那就是讓燕離品嚐他品嚐過的痛苦,讓他墜入深淵,在地獄裏掙紮求饒。

想到那副情景,他就不由得興奮得顫抖起來。

而且,最關鍵的是,他已經掌握了實現這一情景的鑰匙。

“少爺,就是這裏了!”

南城,安化門附近有一個大安坊,地屬永安苑,一個捕役領著幾個捕快來到了一間矮平房外,餘牧人在最後麵踱步過來。

“魚公失蹤前,那個麵粉鋪小二就躲在這裏,情報不會有錯?”他冷冷問道。

對他這種養尊處優的少爺公子來說,白跑一趟,希望落空,都是不可原諒的罪過,並且不會介意殺人泄憤。

捕役全然不知他心情,興奮地道:“少爺,絕不會錯,這是我一個兄弟的表親。”

餘牧人揮手道:“進去,把人給我抓出來!”

屋裏麵人早聽到動靜,捕役捕快得到命令,立刻破門而入,驚慌失措的驚叫聲適時響起。

就在這時,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衝了出來,在餘牧人怔然中鑽過了他的腋下,拚了命地往外逃。

“小雜種,還敢逃?”

餘牧人臉露猙獰,雙足點地,猛地探出手去。

掌勢逐漸凝聚,化為無形的風,卷裹那少年,氣流形成肉眼可見的手掌,劈中那少年的後背。

嘭!

少年慘叫著摔飛出去,然後,就被餘牧人一腳踩住,再也起不來了。

輕描淡寫地抓住少年,餘牧人不由得生出一種盡在掌控的感覺,“這就是,我的力量!燕離,這一次你再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

“饒了我,饒了我,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啊……”

少年哭喊著求饒:“求求你們了,我不知道魚公去哪裏了,不要再找我了……”

餘牧人道:“還有人找過你?”

少年淚眼朦朧地說:“是,是,是個蒙著麵紗的姐姐……”

“不認識!”餘牧人眉頭微皺,旋即不在意地冷笑道,“你果然是魚公麵粉鋪裏的夥計,那裏已被當成黑道據點查封,所有與之相關的人,都要被處以極刑,你以為自己還能逃掉?”

“官爺饒了我吧,官爺饒了我吧……”少年痛哭流涕,“小人,小人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啊……”

餘牧人冷笑不止:“要活命容易,隻要你幫我指證一個人。想必你對你老板賣的東西不陌生,到時隻要照實說話,不但能活命,還能得到一筆你這輩子都花不完的賞賜。”

“真的?”少年停止哭聲。

“本公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餘牧人拍著胸脯道。

少年立時興奮道:“好好,小的願意,您說什麽,小的就做什麽。”

……

永陵依然是永陵,即使燕離的到來,使它更吵嚷了幾分。

那些湧動的暗流,永遠不會止歇,堅定而緩慢地朝著某個方向,即使偶爾因為某些人而分出幾道支流,最終都會完成交匯。

這是意誌的碰撞,大勢的趨向,命運的抉擇,英雄的歸宿。

第二天卯時,熙熙攘攘的人流,湧向書院。

外院廣場前,趙啟平有些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嗬欠,在人群中搜尋著什麽。

這幾天,他一直試圖靠近燕離,每天都等在酒樓門口,假裝不經意的巧遇,而後一起上學,借機聯絡感情。

可惜,不知道是不是燕離故意避開他,總是等不到他人,這讓趙啟平很不甘心。

他擁有六品真名,已經書院裏的佼佼者了,運氣好一點,通過內院的考核也不是不可能。他不能浪費上天賜予的天賦,意圖獲得更多機遇,直覺告訴他,跟著燕離,一定會獲得難以想象的好處。

尤其這兩天,書院傳得沸沸揚揚,據說燕離的身份不簡單,不但可以自由出入書院後山禁地,還有機會進宮麵聖。

書院有數千人,修行者有數百人,可是有機會麵聖的,卻隻有不到十指之數,而且不是現在,是出人頭地的將來。

正想間,突覺一股沛然巨力撞將過來,一時沒能反應過來,竟一屁股坐倒在地。

被當眾撞倒,對於一個血氣方剛的小夥子來說,簡直是不亞於打臉的奇恥大辱。

趙啟平一時也按捺不住怒火,衝動之下,還沒看清楚人,就怒聲罵道:“哪個混賬東西這麽不長眼睛?”

他絕想不到,就是這麽一罵,卻把自己的前途給葬送了。

“混賬東西?”一個矮壯男子冷笑著居高臨下,“你活得不耐煩了!”

趙啟平抬頭一看,心裏頓時涼透一大片,冷汗涔涔冒出:“張,張師兄……”

同在書院,對方實力比他強,叫一聲師兄倒沒有不對。

“師兄?”男子冷笑,“這個廢物一樣的東西,居然有臉叫我師兄?”

他身旁還有兩個跟班似的男子,一左一右踩住趙啟平的手,使得意圖起身的趙啟平,又摁倒在地。

其中一個森然道:“連我們老大也敢撞,吃了熊心豹子膽?聽說你最近搭上了燕離那個賤民,真把自己當回事了是嗎?”

周遭觀眾一看到三人,心裏都是一驚,紛紛往旁邊躲。

這三個人可謂臭名昭著,那矮壯男子名叫張誌雄,錄籍時出現過,是個真名五等的天才。通常來講,真名五等以上,修行速度顯著提升,與五等以下的修行者不可同日而語。

張誌雄在書院排名第十,四品武者巔峰的他,在外院完全可以橫著走。更重要的是,他還是書院風雲人物,王元慶的走狗。

他出現在哪裏,哪裏就有王元慶。

果然,就在教舍前的階台下,一個錦衣玉服的公子哥,似笑非笑地坐在那裏看戲。

王元慶此人,不但在書院排名第五,還是武神府的小公子,在權貴滿地走,高官多如狗的永陵,也幾乎是站在頂端的小部分人之一。

武神府的主人,正是有武神之稱的王霸大將軍。

趙啟平又驚又怒,道:“這裏是書院,你們敢對我動手?”

另一個跟班吐了口唾沫在他臉上,嘲笑道:“動手?不對吧,是你先撞了我們老大,我們這叫自衛,自衛懂不懂啊?”

此時廣場已經聚了數百個人,在數百人麵前被吐唾沫,這是何等的恥辱。而且吐唾沫的人,隻是張誌雄的走狗,修為連他都不如。

趙啟平怒火沸騰:“我會將此事上報給教習,你們就等著被逐出書院吧!”

張誌雄嘿然一笑,道:“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你剛才的辱罵我可以不計較,隻要你跟我道歉就好了。”

被人撞倒,又被人吐唾沫侮辱,如果還要跟對方道歉,恐怕連走狗都不如。

趙啟平的臉漲得通紅,緊緊咬著牙關。

另外一個跟班見他遲遲不開口,也吐了一口唾沫,並一腳踹到他臉上,“雜碎,叫你道歉聽見沒有?”

“道歉吧,道歉我就放過你。”張誌雄嘿嘿笑道,“或者讓你的主子燕離,那個賤民來跟我道歉,也不是不行。”

圍觀的人聽到這裏,頓時明白過來,原來針對的是燕離。

趙啟平咬著牙,一字一句地說:“我跟燕離沒關係……”

張誌雄的臉突然一冷,道:“我管你有沒有關係,你撞了我,又辱罵我,道個歉很委屈你?”

勢氣洶湧如潮,五等真名的威壓毫無保留地釋放。

趙啟平隻覺心裏一慌,有種被凶獸盯上的錯覺,驚懼之下,不由開口:“對不……”

就在這時,人群中傳來一陣嘈雜:燕,燕離來了……

就見後方人牆自發排開一個甬道,一個人影出現在甬道盡頭。

人影自然是燕離。

眼看燕離直直地走向張誌雄,所有人都興奮起來了。自從燕離來到書院,不知出了多少風頭;雖然還無法界定實力,卻比風雲人物還要風雲人物。

風雲人物對上風雲人物,必定是一場大戲啊。

張誌雄回過身去,抱著膀子,冷眼以對。

另外一邊,坐在階台上的王元慶,目光緊緊鎖定燕離,唇邊掛著不屑的冷笑,“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不過幾天沒來書院,就有人趁我不在攪風搞雨,還弄個什麽天字一號的名頭,結果卻是個五品小嘍囉,簡直笑掉大牙!”

**裸的挑釁。

眾人屏住呼吸,等著看燕離會如何應對。

眼看燕離直直地走過來,趙啟平突然有種熱淚盈眶感覺,他艱難地喊了聲:“燕,燕兄……”

可是,燕離的腳步依然不徐不疾,甚至沒有看趙啟平一眼。

他終於停住了腳步,十分冷淡地看著矮了他一個頭的張誌雄,“矮子。”

矮子!

眾皆倒抽一口涼氣,誰不知道,張誌雄最恨人罵他矮。

燕離掏了掏耳朵,“你擋路了,給我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