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深夜事不休

鑒靖司監察天下武事。卜吉任靠水鎮鑒靖文書一職,

手下有四金剛為左膀右臂,又有上百名手段過硬的二流武者,眼線不說能夠遍布整座靠水鎮,但靠水鎮中發生的大事,卻沒有一件能逃過他的眼睛。

在這個地處偏遠的小鎮,能夠稱之為大事的事,絕非那些柴米油鹽,而是能夠在茶餘飯後被人們津津樂道的事情,像這種事,又怎麽可能會沒有武者參與其中?恰巧,李家公子在自家擺下的擂台上被人一刀擊敗,便是今天發生的最大的事。

張鬆連夜趕往李家莊園時,孟離還沒有睡下,不僅他沒有睡,莊園中的其他人也都沒有睡。

今夜,夜空明亮,星辰連成一片。

此時夜深,正是休息的好時候。

忙碌了一天的人,往往都很難抵得住此時湧來的倦意,可奇怪的是,今天的人們似乎都已不會感到疲憊。

孟離手持木刀,獨自來到院子裏。李薄雲家的這座莊園不愧是靠水鎮數一數二的大莊園,連接著廂房的院子也是極大,院子一角種著各式各樣的花草,花草中央還有一棵長勢極為喜人的桃樹。

紅的花,綠的葉,鶯鶯燕燕。

隻可惜此時天色已深,花叢的豔景也被遮去大半,不過能聞到這滿園的花香,就已足夠心曠神怡了。

花叢的另一麵是一座石亭,亭下有水,水上有橋。小橋流水,唯一可惜的是那清澈足以見底的水流中少了幾尾嬉戲的遊魚。

院子裏的石亭下,早有一人靜坐,黑袍披身,沐浴星光,不是燕行觀還能是誰?

孟離看了眼石亭下靜立的師父,目光一觸即回。而後抬起腳步,緩緩來到院子中央。

院子中央鋪設著一方巨大的青石地板,石麵平整,仿佛利刀削過一般,幾乎可以映人。

孟離站在青石板上,感受到腳下傳來的絲絲涼意,心也跟著靜了下來。

取出木刀,解下纏繞在木刀上的布條,孟離站在青石板上一刀一刀演練起來。他的刀法樸實無華,但卻平穩有力,每一刀都是實實在在的紮實功夫。

練刀似練功,自從兼修勤奮功,孟離練刀便不再隻是練刀,功法運轉後,體魄的增長,對他的實力也有著難以忽略的作用,若非如此,在與李其峰對戰時,又怎麽可能分毫不差的用出那險之又險的滾地一刀?

一刀接一刀的不斷劈出,孟離的心神很快便沉入到刀法之中,隻覺得這平實無華的刀法似也有無窮變化,隻是如今還不得門路。

練刀日久,刀意自現!天生優越的刀感,讓孟離對刀法的領悟更加超常,每日萬遍劈刀、揮刀的刀法演練,雖然剛剛開始不久,但卻足以讓他看到一些常人永遠無法看到的東西。

燕行觀為什麽這麽在意基礎,那是因為早已走過這條路的他知道,隻有真正紮實的基礎,才能練就出最純粹的刀意,而這才是刀法修煉的真正起點。望眼整座江湖,那些最終有所成就的刀法大家,沒有一個不是這樣走過來的。

一遍遍的刀法演練,即便汗水沾濕了一身的衣衫,即便臂膀酸軟到再難抬起雙手,孟離仍是一刻不停,每一刀使出都像是刻出來一般,莫說是動作變了形,就連出刀的速度都未差片刻。竟好似疲憊已於他無效一般。

就在孟離出神的時候,一條瘦小的人影,突然從外麵走了進來。

身影瘦小的人影,自然是和孟離一樣還未成年的李其峰,此時的李其峰一改擂台上的裝扮,竟是換了一身雪白的短衫,倒真有一副富家貴公子的打扮。

李其峰似乎是來送吃食的,手上提著一個梨花木的食盒,進入院子後見孟離正在練刀,不禁好奇的投過目光。

他倒要看一看,能夠一刀打敗他的人,修煉的會是何等精深的刀法。

隻是當他目光投過去後,臉上的表情卻瞬間凝固了。

孟離所練的刀法實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倒不是刀法太精妙,而是太簡單。

橫平豎直,毫無任何變化可言的一刀!

難道他就是輸在了這樣的刀法上?

李其峰晃了晃腦袋,將這種莫名其妙的想法拋之後腦,而後向石亭下的燕行觀走去。

表麵正在賞月,實則是在監督孟離練刀的燕行觀看向李其峰,麵無表情道:“你來做什麽?”

李其峰將食盒放在燕行觀身前的石桌上,畢恭畢敬道:“前輩是我們家難得的貴客,這是我父親命人準備的宵夜,特來款待前輩。”一邊說著,一邊將食盒中的食物取了出來,竟是四菜一湯外加一壺美酒。

嗅著自壺中飄散出的醇厚酒香,燕行觀滿意地點了點頭,問道:“既是你父親安排的酒菜,他為何不親自送來?”

他問這話,本是要與李其峰客氣一下,他現在寄宿在人家家裏,若要再吃人家送來的飯菜,總不能連個屁都不放。若是吃完再拍拍屁股抹抹嘴,來上一個六親不認,那可就不單隻是臉皮厚的問題,而是沒皮沒臉。

誰知他這話出口後,李其峰卻“噗通”一聲跪了下來,當場在地上磕了一個頭。

“李其峰抖膽,懇請前輩收我為徒!”

“你,你要讓我收你為徒?”夾起一根雞腿,正要往嘴裏放的燕行觀,突然被對方的舉動給驚到了,筷子一鬆,雞腿“咣當”掉在地上。他怎麽也沒有想到這小子竟敢提出這樣的請求。

天地君親師。

拜師,這是何等重大一件事,尤其在這個以武為尊的年頭,找一個傳授武藝的師父更是一等一的大事。

師徒關係等同父子,就好像投胎,不是想定就能定的。

燕行觀這一生走南闖北,貪慕他這一身本領的不知有多少,可就是因為這重如山的世俗和規矩,到頭來還沒有出現一個敢張口要拜他為師的愣頭青。當然,之所以出現這種情況和他在江湖上的名頭也不無關係。任誰要做小魔頭的徒弟也都得掂量掂量。

靠水鎮隻是一個偏遠城鎮,消息閉塞,李其峰連燕行觀的名字都沒有聽過,又怎麽可能知道那些江湖上流傳的風言風語。可再怎麽說,拜師也是大忌,遠的不說,就說近幾年,拜師拜出仇家的那也不在少數。

以武論事的江湖中要就用血的教訓定下規矩,若非知根知底,若非存有情誼,這師是萬萬不可拜。李其峰隻不過是一個十三四歲的毛頭小子,不知輕重,但他那常年在商場摸爬滾打的精明父親又怎會不知?之所以會出現這一幕,說來說去,還是李家對於武力的渴望。

“你起來吧!”燕行觀將筷子放下,本就冷漠的麵龐更加冷漠。

感受到燕行觀拒絕態度的李其峰並非氣餒,一咬牙道:“前輩若是不答應,晚輩就是跪死在這裏,也不會起來。”

本是想說“你就跪死在這裏吧”的燕行觀,在看見對方眼中的堅毅神情後,終是沒有忍心將這句話說出來。不過這個徒弟他卻是萬萬不會收的。

看了眼院子中央早已渾然忘我,一顆心甚至快要沉浸在刀意之中的孟離,燕行觀忽然笑了起來,“那好,隻要你能贏過我那徒弟,我便收你為徒。”

“就他?”李其峰望著院子裏呆呆練刀的孟離,臉上露出一抹不屑。今天那場比試,他之所以會輸,還是上了對方的圈套,若論真實武藝,對方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燕行觀眼皮一抬,半睜眼半眯道:“你似乎有些瞧不上他。”

“晚輩不敢。”李其峰微微低頭,臉上的傲氣,卻已說明一切。

院子中再度走進一人,手中捧著一個長型木盒,進入院子後,便在牆邊站定,一雙眼仿佛冒火一樣,炙熱地望向石亭。

燕行觀瞧了眼牆邊站定,激動又緊張的李薄雲,暗暗好笑。

“你就算瞧不上他那也沒什麽,隻因他學武不過三四日,我的本領他連一分都還沒有學到。”

“才學了三四日?”李其峰驚呼一聲,看向孟離的目光立刻變得不再一樣。

尋常人學武,縱是天分好一些,也需月餘時間才可築基得成,像他這般五日就能築基,更是難能一見的天才。比他築基更快的武者,並非沒有,可近年來已很少聽說,更何況是靠水鎮這個窮鄉僻壤?

雞窩裏難道還能飛出金鳳凰?怎麽看,那個曾經將他擊敗的黑瘦小子,都不像才學武三四日的樣子。

不過轉念一想,李其峰便又釋然,這位前輩所說的三四日定然是將築基除去之外的時間,也隻有這樣才可說得通。

“你莫非以為我在騙你?”見對方臉上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燕行觀哈哈一笑道:“我這個人什麽都會,就是不會騙人。我這徒弟,學武日短,若是真刀真劍的比上一比,隨便來一個一鍛武者,怕是都能將他打個屁滾尿流。所以,你想要與他比武,還需答應我一個條件。”

聽到“條件”二字,李其峰連忙驚呼,道:“難道前輩是不讓晚輩用出那兩招劍法?”

那兩招劍法,自然是白劍洞的白劍耀日和浮光三白,仔細想來,也隻有在他放棄這兩招劍法的情況下,那黑瘦小子才能有上一絲微弱的勝算。

誰知麵前這位讓他心生向往的前輩卻搖了搖頭。“你猜錯了!”

“錯了?”

燕行觀哈哈一笑道:“這兩式劍法是你壓箱底的東西,我若真讓你放棄,就算贏了你,你也不會甘心。”

李其峰道:“前輩的意思是……”

燕行觀伸手向孟離一指,“我這徒弟學的功法和常人有些不同,真氣連正常境界的一半都發揮不出,你若他和對敵,需也和他一樣,隻能使用一半的真氣。”

“一半的真氣?難怪!”李其峰神色恍然,他與孟離交戰時就已感到奇怪。同樣都是一鍛,與他的二品劍招對抗,卻隻用了一半真氣。本以為是對方胸有成竹,算準了一半真氣就能將他擊敗。哪能想到竟會是這個原因。

“這個條件,不算為難你吧!”燕行觀看著李其峰,淡淡一笑。

還不知已經上當的李其峰,從地上站了起來,豪氣萬丈道:“若真是如此,倒也公平!”

“那好,你們就去比試吧!”燕行觀哈哈一笑,而後叫停孟離,讓他們二人切磋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