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夢裏聽風
“敢問這位可是李道生李師弟？”
一道嬌柔的嗓音在院門外響起，李道生從椅子上站起來打開門，看著麵前這位身穿灰色煉丹袍，可卻依然掩飾不住那滿身風姿的女修，心裏麵便知道——他觸發劇情了。
“我就是李道生，這位師姐找我有什麽事？”李道生笑著問道。
左媚姬明眸流轉，啟齒一笑，媚態橫生。
“李師弟，我是丹峰的左媚姬，初次見麵，這廂有禮了。”
“左師姐客氣了，有話盡管直說。”
“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左媚姬略帶歉意說道：“剛剛丹峰弟子是不是給你送來了兩瓶丹藥？”
“嗯，是有這回事兒。”
“說起來，也是我丹峰的疏忽。因為李師弟剛剛入門，送過來的丹藥並非和其他弟子月例一樣從內庫統一派發，送丹藥的師妹一不小心，拿錯了兩瓶次品丹。發現之後，我片刻都不敢耽擱，馬上就趕過來處理。”
說著，她伸手從寬鬆的灰袍內襟當中，掏出了兩個上好的瓷瓶：“李師弟，這是換給你的丹藥。之前的兩瓶，還請交還給我帶回丹峰處理，可好？”
李道生目光掃到左媚姬胸前一閃而逝的風景，臉上笑得格外燦爛：“當然可以，我就說為什麽丹峰的丹藥效果不顯，原來是弄錯了。”
說著，他也從袖袍當中掏出了之前得到的兩個劣質瓷瓶，交還到了左媚姬的手中。
左媚姬展顏一笑，接過李道生遞過來的丹藥，將帶著些許體溫的上好瓷瓶放在了李道生的手中，手指不經意間在李道生的手心上輕輕撓了一下，眼中媚意如絲。
不過兩個瓷瓶在手中掂了掂，左媚姬臉色微微一怔：“師弟，少了吧？”
“哦，是少了一顆，我吃了啊！”李道生的眼神盯著左媚姬的胸口，理所當然道：“不吃我怎麽知道效果不行？”
“嗬嗬，原來如此！”左媚姬隻感覺胸口有一堆螞蟻在爬，鬆了一口氣之後，一刻都不想多留，於是說道：“師弟，我還要盡快去丹峰複命，今天便告辭了。”
李道生這才“恍然”驚醒，眼神依依不舍地挪開，點頭說道：“師姐再見，師姐常來啊！”
左媚姬淩空一躍跳上飛劍轉身就走。
呸！誰要常來？該死的男人！
看著左媚姬離開，李道生摩挲了一下手中的瓷瓶，下一刻便將瓷瓶收入了背包當中。重新坐在了梨樹下，拿起旁邊的紙筆，卻沒有動，而是點開了瓷瓶的信息欄。
“引氣丹，朔雪宗丹峰執事姚琴之弟子左媚姬所煉製的不入流靈散，引氣期服用可提升修行速度5%~7%。備注：品質一般，瓶子不錯。”
李道生手持炭筆，在畫板上輕輕敲著。
看來慕容素迫切於改革宗門，並不隻是急於求成而已。左媚姬的到來已經讓李道生確認了，之前送過來的兩瓶劣質丹絕不隻是拿錯了那麽簡單。否則若隻是工作疏漏，何必左媚姬這個煉製者親自前來，而且還眉來眼去的。
戲過了，渾身都是破綻。
左媚姬此來，無非就是為了息事寧人，順便試探一下他的態度，看中的是李道生宗主近侍的身份。如果李道生隻是個普通的雜役弟子，恐怕這丹藥吃死了也沒人管。
一個宗門的下層建築開始出現蛀蟲，漸漸地就會蠹穿根基，甚至已經積重難返。恐怕慕容素也看到了如今宗門暗藏的弊病，才會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給宗門注入新鮮血液，甚至是注入一些“異物”來刺激一下。
所以才有了李道生。
李道生前世在網上可是見過了太多貪贓枉法的案例，姚琴和左媚姬的手段，說實話算不上多高明。無非就是利用煉製次品丹分給下層弟子，利用這些日用丹藥的巨大數量，賺取偷工減料省下的丹材。而他們作為煉丹師，隻要將這些材料煉製成丹藥收起來，說是自己多年積累，那就是無可對證。
想想也是，四十年前那一場大戰朔雪宗高手盡喪，人心浮動是難免的。封山固然能夠保住一時穩定，可畢竟是無奈之舉，聰明人自然看得出來宗門的掙紮。
人心思變，靠山一倒貪婪自起，恐怕姚琴和左媚姬這樣的“聰明人”還不在少數。
可憐大長老還沉浸在聖宗過去的榮耀裏無法自拔，認為一切求穩才是王道。有些人總以為掌控了這個世界，卻不知道她掌控世界的同時，同時也被世界掌控在了手中。
人心欲望的侵蝕速度，將會遠遠超過大長老的預測。
所以……李道生手中的梨樹枝在空中輕輕揮舞著，抬頭從樹梢下看著漫天的隨雲。
我能做點什麽？
第二天早上，李道生依照吩咐來到了宗主殿報道，再次見到了梨花般明麗的慕容素，讓李道生的心情豁然開朗，臉上也掛上了笑容。
“傻笑什麽？”慕容素看了他一眼，在鍾盈的幫助下穿好了身上的軟甲，向外走去：“跟我來！”
說罷，她便帶著李道生飛向了議事廳所在的朔雪峰。鍾盈禦劍跟在身後，很快便落在了議事廳的門前。跟著慕容素走進了議事廳，李道生便看到大長老和三長老已經就位，體態雍容的二長老和肌肉發達的四長老則不見了蹤影。
鍾盈小聲告訴他：“宗門事務大部分都是大長老和三長老協同商議，二長老主管外務，四長老則是負責訓練護衛和執法隊。宗主處理卷宗的時候，不喜歡有人在旁邊幹擾，所以你就跟我一樣，站在玉座的下手……”
李道生點了點頭，看了一眼對他苦大仇深的大長老，就朝著玉座的另一邊走去。
可就在這個時候，慕容素卻突然開口：“李道生，你在我身後。”
“啊？”李道生愣了一下，看向鍾盈。
鍾盈也是意外非常，對著李道生噘了噘嘴，伸手推了他一把：“宗主讓你去，你就去叭！”
小姑娘吃醋了。
李道生心情愉悅，嘻嘻一笑，三步兩步跑到了慕容素的身後，還給她整理了一下玉座上的軟墊：“宗主你坐，我在呢！”
慕容素微微點頭落座，拿起了桌子上早已經整理好的卷宗。
作為朔雪宗的宗主，慕容素每天的生活十分簡單而枯燥——早上結束修行之後，來到議事廳和兩位長老商議處理宗門事務；中午嗑兩枚辟穀丹，下午繼續。如果當日的事務較少，傍晚時分或許會有些許空閑，如果事情更多，或者和長老們吵嘴了，就要耽誤到深夜；晚上返回宗主殿，進行每天的修行。
李道生聽著慕容素和長老的奏對，不顧大長老頻頻投來的警告目光，微閉著雙眼，就跟睡著了一樣，站在慕容素的身後。
但實際上，已經將這些宗門事務悉數聽在了耳朵裏。
前兩日招進宗門的弟子總共多少，支出丹藥、布匹、玉石等等若幹；新入門的弟子品行如何，多少人在入門之後與人爭鬥，多少人曾經頂撞執事，多少人不服管教想要離開之類；又有多少弟子突破了點星，多少弟子突破了明堂，多少突破曜塵，今後要做多少預算才好穩妥……
總之，頂級宗門宗主的日常，遠比李道生前世在小說裏看到的，也遠比他想象當中的要更加平凡，而且繁瑣乏味。
一直到下午的時候，李道生才聽到了他想要的。
“丹峰昨日的原料又有增加？”慕容素帶妹輕蹙，看著手上的卷宗，有些不滿：“引氣丹、補氣丹、凝血丹三宗丹藥煉製數量怎麽提高了這麽多？”
大長老說道：“宗主，丹峰上報說，因為新弟子入門，數量增加了不少。為了避免將來這一批弟子晉升期對丹藥儲量產生壓力，所以提前加大了產量，以便將來能夠從容應對。”
“是嗎？”慕容素將卷宗上的幾串數字抄錄在一個小本本上，一邊寫一邊問：“以前我師父在的時候，也是這樣嗎？增加的耗材數量能不能對應上？”
三長老站出來：“確有先例，至於數量是否對應，根據丹峰與宗門如今情況不同，需查過之後才能驗證。”
慕容素點點頭。
李道生嘴角撇了撇，三長老說得倒確實公允，不偏不倚，不錯不漏。但是查驗丹峰要是那麽輕鬆，姚琴之類也不會這麽囂張了。現在朔雪宗百廢待興、人心不穩，如果這個時候查丹峰和器峰的原材料消耗，恐怕馬上就會有人站出來，不是哭喪就是賣慘，說不定還要揭竿而起。到時候，你查也不是，不查也不是，宗主和長老威風掃地，最終受益的還是這些碩鼠。
果然，慕容素將這幾串數字抄錄完，就把丹峰和器峰的卷宗放到了一旁，之後又和大長老說了幾件日常事務，從玉座上站了起來。
李道生“猛然驚醒”，捂著嘴打了個哈欠，跟隨著慕容素離開了議事廳，隻留下兩名長老麵色各異。
“宗主明天見，有空來串門啊！”李道生站在宗主殿門口，衝裏麵喊著。
鍾盈沒好氣地拽了他一下：“宗主都進去了，喊什麽啊！我說你是不是嫌命長啦？怎麽在大殿上打瞌睡？還想不想幹了！”
李道生無視殿門前守衛仙子嫌棄的目光，看著鍾盈嗬嗬一笑，施施然邁步，離開了宗主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