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引信

衛長風返回自己的房間,從儲物戒指當中掏出了佛手仔細觀察,卻依然還是沒有發現任何端倪。

在得到佛手短暫的興奮之後,他一切美好的妄想都被李道生一句“魔宗在幹什麽”徹底粉碎得分毫不剩。一直到現在,他都帶有部分的懷疑。

他知道,或許在李道生看來,自己就像是個沒腦子的接盤俠。就連拍賣場裏麵那些沒門沒戶的散修都知道三思而後行,他卻什麽都沒想到,當場就用一枚靈元鎮壓全場,將這東西拿到了手裏。

現在再覺得燙手,已經晚了。

不過,我是誰?

衛長風看了良久,突然將佛手放下來,嗬嗬一笑。我是衛長風,聖劍宗聖子,五十六歲的造化境高手!在這世上,還有什麽是需要我去害怕的?就算古墓裏麵是僵屍橫行,人仙遍地,都攔不住我衛長風的腳步!

對!這世上沒有任何需要我去顧及的,包括人仙,甚至是至仙!

當然,也包括李道生……

一想到李道生,衛長風卻忍不住感覺到一陣的毛骨悚然。

和之前因為李道生那些奇怪言論導致的惡心不同,一次次接近李道生,衛長風居然發現自己每一次見到的李道生都和自己上一次所見大有不同。在不斷認識到李道生的手段之後,尤其是那些隱藏深邃,偽裝在表麵下的、不為人知的想法,讓衛長風不由得生出了一陣的無力感。

這樣的人,怎麽會在朔雪宗?

“衛長風!”

一聲呼喚傳來,衛長風手一哆嗦,差點把佛手掉在地上。他都以為自己幻聽了,把佛手一收,猛地站起來,卻聽到第二聲催命一樣的狂吼,從朔雪宗的客房那邊傳來。

“衛!長!風!!!”

李道生?

這是衛長風的第一個反應。

緊接著的反應就是——慕容素有危險!

戰鬥的波動頓時擴散開來,朔雪劍的氣息再也掩飾不住,衛長風臉色一變,猛地衝向了牆壁,一劍斬斷了眼前所有的遮攔,破開了自己的房間。劍光繼續向前,在慕容素的房間一側劈開了一個巨大的豁口,衛長風便看到了房間內的場景。

慕容素緊皺眉頭,身上氣息紊亂,閉著雙眼盤膝在**,顯然是陷入了某種修行困境。李道生護在慕容素的身前,嘴角和胸前帶著鮮血,手上握著一把雪白的長劍!在他們的身周,是破碎了一地的碎磚瓦礫,還有蔓延向前的凜然冰霜。

冰霜自李道生的腳下向前,覆蓋了整整半個房間,而就在門前的位置,一名身穿黑衣的刺客,雙腳被凍結在厚重的寒冰當中,反手便是幾枚暗器,朝著李道生和衛長風的方向飛了過去。

李道生抬劍格擋。

趁著這個檔口,刺客用手中的劍擊碎了腳下的寒冰,眼看著就要掙脫。

李道生一咬牙,再次揮出一劍,臉色頓時變得蒼白無比,整個人都徹底萎靡了下來。

衛長風親眼看到李道生催動朔雪劍,心頭震驚得無以複加!

明堂境界便能夠催動朔雪劍,而且看這個樣子,他還不止用了一次,這樣的情況就算是在朔雪宗曆史上數萬年,都未曾出現過!

此子果然危險!

雖然這樣想著,但這是衛長風也沒有那麽多時間去關注李道生了。猛地一探手,他便朝著房間當中的刺客脖子上抓了過去。

活捉!一定能夠問出所有這一切的幕後主使!

花月滿目眥欲裂,心頭焦急萬分!他萬萬都沒想到,李道生的手中居然有如此多的神兵利器,先是能接得住自己一擊的樹枝,然後是他現在手裏這把雪白色的長劍,竟然讓他片刻都不想停留,心中除了逃跑再也生不出任何其他心思!

而且他也沒想到,李道生居然如此果斷,根本沒打算依仗神兵利器與自己硬碰硬,而是選擇將自己困住,第一時間便喚來了就在左近的衛長風。

衛長風的手就在眼前,花月滿已經閉上了眼睛,等待被擒獲的結局。

可是就在衛長風的手要落在花月滿脖頸上的時候,一道黑光卻猛然間從衛長風的身後襲來。一道寒光帶著冷風而來,朝著衛長風的後心而去,其勢生生不息,一招則千變萬化,赫然是又是另一名造化高手!

衛長風冷哼一聲,反手便是一掌,隻見他手掌上頓時覆蓋上了一層劍氣,赫然是聖劍宗以身化劍的的法門,在衛長風的手中用得出神入化。

“叮!”

冷箭與劍氣碰撞,在空中迸出一道火花。

衛長風的身形也是受到了阻擋,停頓了片刻。再想朝著花月滿抓過去的時候,就見那被劈開的暗器下居然還有另一道暗器,巧妙地藏在之前第一道攻擊的陰影當中,猛然間錯過了衛長風的身子,在他倉促一躲之下,狠狠地刺進了花月滿的脖頸當中。

花月滿瞪大了眼睛,眼中滿是難以置信。伸手捂著頸動脈的傷口,卻無法阻止鮮血的流逝和毒素的迅速擴散。他摸到了那把刺穿自己脖頸的短刀,腦海中瞬間出現了一個人的臉。

嗬……原來如此!先生,你從來都沒有對我放心過……

他最後再看了一眼那道模糊的身影,濃濃的不甘隻在他眼中停留了片刻,便失去了所有的生機。

身後的黑影倏然轉身離開,衛長風不由得大怒。

“站住!!!”

獵物被人當場斬殺,讓他暴怒非常。反手便是一劍,竟然是脫手劍,手中的黑劍猛然間朝著外部飛射而去,直追牆壁裂縫外逃遁的黑影。

劍光如同一道黑色的雷霆,眨眼間變到了對方的身後。衛長風緊隨其後,衝向了外麵。

就在這時候,對方居然一回頭,衛長風甚至是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嘲諷,黑影就這樣如同幻影般消散。黑劍刺了一空,衛長風的腳步也才剛到裂開的牆壁前,隻能停在了一地的碎磚當中。

黑劍劃過夜空,刺穿了一處閣樓,高聳的樓宇在衛長風的全力一擊下顯得脆弱不堪,在月光下如同海潮下的沙塔一般頹然傾倒,化為無數的碎片崩裂如雨。

李道生將朔雪劍收進背包,一屁股坐在地上。

衛長風轉身:“你們沒事吧?”

李道生嗬嗬笑了一聲:“現在是沒事兒,估計一會兒就有事兒了。對方顯然是留下的幻影,正常一個能躲過你探查的人,怎麽可能直勾勾往後飛,等著你出招嗎?我敢肯定這名刺客的戒指裏就有凝心丹的丹方,現在刺客一死一逃,屎盆子都扣臉上了……長風師兄,我要你何用……”

衛長風麵皮一紅,心裏麵膈應得不行。

誰特麽知道這些陰人這麽多騷操作?

“砰!”

就在慕容素終於睜開雙眼的同時,房門被猛地推開。台胥第一個衝進了房間,看到現場一片狼藉,頓時意識到到底發生了什麽。

其他的修行人紛紛趕到了現場,聽濤望海閣的弟子都沒來得及阻攔,便被他們搶進了房門。看到房間裏的狀況,他們也都是嚇了一跳。

柯鈴三人推開人群,衝到了慕容素的身邊,小聲問道:“宗主,你沒事吧?”

彩鳶扶起了地上的李道生,給他喂了兩顆療傷和補充真元的丹藥。

“慕容宗主,這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台胥的臉色難看。

朔雪宗的宗主在聽濤望海閣做客,夜半竟然被刺殺,這種事情若是被傳出去,恐怕用不了多久,聽濤望海閣的名聲就要一落千丈了!

“嗬!原來是他!”有人已經不顧阻攔翻開了花月滿的儲物戒指,果然發現了凝心丹的丹方。

台胥猛地轉頭,冷聲道:“誰讓你們動的!刺客的身上可能帶著能夠探明其身份的證據!你們可別忘了,這裏是我聽濤望海閣的地方!”

“台閣主,這還用探明?”一名修行人冷笑道:“凝心丹的丹方在這裏,顯然是朔雪宗的人找人刺殺了張青夢大師,刺客前來交易,沒想到慕容素居然想要殺人滅口……”

“閉嘴!”衛長風冷眼盯著那人說道:“信口雌黃!隨意攀誣!你可想到後果嗎?”

“怎麽?衛聖子想殺我?”那人看著衛長風道:“堂堂聖劍宗的聖子,要插手我承禦帝國修行界的事也就罷了,被人利用了還要拉偏架,要是傳到聖劍宗,空破對衛聖子的名聲不利吧?”

“夠了!”台胥說道:“刺客到底是誰,來這裏又是什麽目的,現在根本沒有確鑿的證據!如何能證明慕容宗主就和他有所勾結?更何況,若是慕容宗主真要殺人滅口,何至於做到這種程度?”

他指了指周圍破碎的房間,還有地上大片的冰雪。

卻有人說道:“刺客能夠在鎮海城的仙上仙刺殺張青夢大師,一定是手段高絕,雖然看屍體逸散的氣息不過曜塵,可說不定也有獨特手段。能夠做到這點,恐怕慕容宗主也不能悄無聲息解決掉吧?一旦戰鬥氣息擴散,附近的衛聖子和台閣主都能感覺得到,到時候無法處理現場怎麽解釋?”

“對!對!”有人連聲附和:“所以她才自導自演了這一場鬧劇,甚至讓第一時間引來衛聖子,就是為了製造假的真相!”

衛長風冷哼一聲:“不知所謂!我來的時候,慕容宗主正在打坐療傷,根本不能動手。要不是李……師弟利用寶物困住了刺客,並且叫我過來,恐怕情況已經無法收拾!再說了,殺掉刺客的根本就是另外一個名刺客!”

“哈哈哈!”有人笑了:“衛聖子,你還真是為了自己的名聲什麽都敢說,當我們是瞎子?另一個人?另一個人在哪兒?”

衛長風心裏更惱怒了:“那人我都沒能察覺到,溜得跟耗子一樣,我哪兒知道他在哪!”

“這不就得了?你也沒有證據,但凝心丹的丹方可是在刺客身上發現的。你說慕容素之前打坐療傷,我們可沒看出來慕容宗主有受傷過的樣子啊!要不然……”那人的眼睛毫不掩飾地在慕容素窈窕的身材上來回掃視:“要不我來幫大家檢查檢查,看看你是不是真的……”

“放肆!”鍾盈抽出了腰間長劍:“朔雪宗不可輕侮!你若再口出不遜,休怪我對你不客氣!”

“哼!”那人冷哼一聲,收回了放肆的眼神,卻沒有退縮。

而在這幾個咄咄逼人的家夥身後,還站著不少目光不善的人,顯然都是相信了這般的說辭。

李道生這個時候也勉強壓下了身體當中的真元和氣血,靠在床榻的邊緣突然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他的笑聲裏充滿了諷刺,看著帶頭的那幾個人說道:“張青夢的丹藥確實好,而且他也是半步宗師的煉丹師,可是他已經死了。你們確定要為了一個死人,不惜顛倒黑白,給我們朔雪宗潑髒水?你們可被忘了,朔雪宗雖然封山,可還沒真的掉下聖宗之列呢!”

他的眼神淩厲,掃過了在場的修行人,帶著殘留的朔雪劍氣息,看得這些人都是忍不住向後退了一步。

“好了!”

吳問的聲音從人群後方傳來,眾人聽聞紛紛讓開了一條道路,卻見吳問的身邊還跟著不少六扇門的捕快。顯然,他的姍姍來遲並非沒有原因。

走到場中,看了看四周的情形,吳問點點頭,心中自然有數。

“今天的事情,所有人都不許向外頭顱半個字!若是我在外麵聽到了什麽風言風語,在場的人一個也跑不了!聽明白了?”

吳問淩厲的眼神掃過在場的每個人,麵對吳問的警告,眾人俱都噤若寒蟬。

他們是散修,可以無視朔雪宗,可卻無法無視六扇門。

朔雪宗固然愛惜羽毛,正因如此在麵對多數人質疑的時候,難免要顧及到自身的名聲,不能動用過激的手段。可是六扇門不同,朝廷鷹犬的名聲不是假的。六扇門對付修行人,隻要不得罪承禦朝廷,什麽手段都能用,隻要一個結果,到時候誰管你散修的死活?

吳問見他們都沉默,自當是他們默認了,繼續說道:“朔雪宗宗主被刺殺,又發生在聽濤望海閣,牽扯到承禦帝國近乎半個疆域,此事六扇門接手了。在調查清楚之前,所有當事人,包括朔雪宗、聖劍宗和台閣主,以及在場的所有人都不允許離開聽濤望海閣!”

說著,他毫不客氣地伸手拿過了散修手中的凝心丹丹方,在眾人麵前晃了晃:“這就是你們所謂的證據?凝心丹的丹方,寫了名字就是真的嗎?還是說,你見過凝心丹的丹方,可以確定他是真的?那刺客是不是你派來的?丹方是不是你故意留下的?”

帶頭的那幾名散修在吳問的眼神下頓時惶恐了起來,連連搖頭。

“哼!”吳問收起了凝心丹的丹方:“沒有確鑿的證據就隨意攀誣,你們的身上都有嫌疑,在調查清楚之前,麻煩你們配合調查吧!”

指了指這幾個人,吳問轉向了台胥:“麻煩台閣主準備幾間密室,請這幾位朋友住進去,在我六扇門的的保護下,防止再出現類似的意外發生。其他人全都呆在自己的客房,沒有經過我同意,半步也不能離開!否則別怪我六扇門的刑訊手段狠辣!”

這位銀牌捕頭不知道殺過多少的罪人,聲音裏的血腥氣讓整個夜晚的溫度都降低了好幾度,不少人都是忍不住打了個寒戰,自是從風而服。

那幾名要被關起來的散修臉都白了,也不知道後悔不後悔。

等到所有人都被六扇門的捕快驅散,幾個為了死人出頭的智障也被關起來之後,台胥這才鬆了一口氣,對吳問連連道謝。

“慕容宗主,我為你們準備新的客房,這一次派出我聽濤望海閣弟子時刻堅守!還有李兄弟的傷……”他看向了李道生蒼白的臉。

李道生擺了擺手:“沒事兒,我體格好,睡一覺就沒事兒了。”

要不是在場的人這麽多,李道生早就掏藥吃了。什麽療傷丹藥,有歸命草效果好嗎?一口下去幾萬血都能回滿,趕緊回房間偷著吃才是正理。

台胥卻歎了一口氣,多好的人啊!強忍著傷勢也不想讓我承擔更多責任,李兄弟真是……

吳問說道:“慕容宗主對刺客的身份有所猜測嗎?”

慕容素搖頭:“當時我確實是在打坐梳理修為,所以才無法第一時間蘇醒。”

李道生靠在彩鳶軟軟的身上說道:“顯然對方是早有準備的,宗主進入修行狀態之後,他第一時間便破開屋頂出手。而且他的目標似乎並非是宗主,而是我!”

聞言,在場的人心中頓時都有了猜測。

目標是李道生,身上又帶著凝心丹的丹方,很可能對方已經知道了當時在拍賣行拍走凝心丹的就是李道生,那麽這一切都能串得起來了。

當然,真相和他們的猜測還有分別,不過目前來說這樣的解釋對於他們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吳問點頭說道:“既然如此,就請各位在這裏安住些日子吧!六扇門也會調派人手嚴加看管,並且搜查鎮海城及周邊,尋找有關凶手的線索。至於凝心丹的丹方和這些懷疑流言,交給我好了。”

慕容素點點頭,便帶著人離開了破碎的房間。

經過門前的時候,李道生忍不住低頭看了一眼已經被掀開黑巾的花月滿,見到了他臉上匪夷所思不甘的表情。

這個火藥桶,終究還是埋下了引信。

花月滿打算嫁禍慕容素殺人滅口,他的目的現在確實實現了。

隻可惜,付出的並非是李道生的性命,而是他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