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確鑿

桂山鎮馮家,如今正是熱鬧的時候。

馮家老爺馮秋堂九十大壽,十裏八鄉的富豪鄉紳紛紛趕到,為馮秋堂道賀。也有不少想要碰運氣的人,帶著重禮來到馮家,隻為了能跟馮老爺子見上一麵,說上一句話,求個機會。

李道生穿過前堂的迎來送往,從忙忙碌碌的仆人們身邊經過,終於來到了馮家的後院。當他找到後堂的時候,馮秋堂正挺著肥碩的大肚子在後堂招待最相熟的客人。

“……恭祝馮老爺九十大壽,預祝馮老爺晉升點星,永享仙福啊!”一名灰袍中年人跟在仆人的身後,笑嗬嗬地拱手說道。

馮秋堂連忙伸手相請:“畢先生!哎呦,畢先生能來給我賀壽,我馮秋堂就算是這輩子少活十年都值得了啊!快請進,請進!”

“怎麽?老馮你不能對畢先生偏愛啊!我老頭子可是每年都來給你祝壽,可沒見你這麽熱情!再說了,畢先生要是一年一來,來一回你就少活十年,那你幹脆把遺產留給我們,自殺算了!”

“哈哈哈哈!”馮秋堂看著自顧自走過來的白胡子,笑罵道:“於老你就是愛開玩笑,想要我的家產,還不是您於老的一句話?”

“來,進去說!”

“請進,請進!”

三個人進了後堂,加上已經坐在裏麵第一名年輕先生,一共四個人坐定,就有仆人將房門關上,守候在門外,不許任何人接近。

李道生化作的黑貓從牆頭上站起來,輕盈地落在地上,走到了屋簷下,偷聽著他們的談話。結果聽了半天,也無非就是一些個跑商的事情,什麽哪條商路的山匪已經和他們建交了,或者哪個領的什麽貨物奇缺,再來就是因為搜刮和欺壓有哪些“刁民”最近不大老實。

趴在窗下聽得興趣索然,李道生搖了搖頭離開了後堂,看來今天是聽不到其他有關土崖城的事情了。

但也不是一點收獲都沒有。

李道生一邊在後院悠遊自在地逡巡,一邊疑惑著,土崖領居然還有山匪?

要知道,朔雪宗所需要的靈藥出產,很多都是來自於深山老林。因此才有了桂山鎮這些采藥人,更有了馮秋堂從祖上到現在的發達。這樣的地方出現了山匪,那就是當地一等一的大事,可為什麽聖宗的記載裏從來都沒出現過?

聽馮秋堂他們的意思,這些山匪已經算得上是地頭龍了。連馮秋堂這樣的人都要跟他們有所來往,甚至是做出某些妥協,可見他們所存在的時間並不短,威勢已盛。

那麽問題來了,土崖城知不知道?如果知道,為什麽不出來剿匪?

山匪直接影響山中的靈藥出產,土崖領就算是打算貪墨,更不會對此視而不見。李道生現在覺得這個土崖領到處都存在著詭異,有一條線就在手邊,隻差一點就能抓在手心。

找到了!

一邊想著,李道生眼前一亮,看到了遠處最高、最豪華的一棟房子。

馮秋堂的居室。

繞過了丫鬟仆人,黑貓靈巧地從打開透風的窗縫裏麵鑽了進去,就掉在一床柔軟的被褥上,在錦繡的被麵兒上留下了一朵朵的土梅花。看了看四周的環境,李道生掃視了一圈,落在地上重新化為人形。

馮秋堂藏賬本的地方,比那些個解謎遊戲的套路差得遠了,這個世界的人眼界不夠寬,一個暗格就能讓他們高枕無憂,殊不知在專業人士眼裏就跟擺在桌子上沒什麽兩樣。

將幾本厚厚的老賬收入到背包複刻,原本放回原位,李道生在屋子裏繼續找了一圈,沒在發現什麽之後,又從原路返回悄然離開了馮秋堂的臥室,找了個屋頂趴下來。

用背包的展示功能翻看著這幾本賬簿,都不用李道生刻意去發現什麽,上麵清清楚楚地記錄著馮秋堂每年每次收入多少的靈藥,處理之後剩餘多少。其中送往土崖城的總共什麽數量,時機交給領主府的又是什麽數量。

最重要的是每一筆記錄當中最後的項目,交給“公子”的數目有多少。

整個土崖城當中,能夠被人稱得上一句公子的,恐怕也就隻有崖岸的兒子了。大兒子崖生今年三十多,二兒子崖生才二十二。再往下的幾個,最大的也不過就是十二三歲的年紀,有誰撐得起這麽大的麵子?

關閉了背包界麵,李道生搖身一變,化為一隻喜鵲撲棱棱飛過了後堂,離開了馮家。

白胡子於老一抬頭,頓時喜笑顏開:“老馮,九十大壽、喜鵲臨門,大吉之兆啊!”

“哈哈哈哈!”馮玉堂也是喜不自勝:“承於老吉言!走,前廳吃酒!”

“吃酒,吃酒!”

李道生扶搖遠去,將這一派人間歡喜拋在腦後。翼展迎風而漲,他化為一隻蒼鷹,在桂山鎮周圍的山頭上繞了一圈,也看到了不少的采藥人在不斷朝著深山中進發。這些采藥人,往往要在山裏居住行進幾個月之久,而身上所攜帶的,無非就是一把刀子,一塊火石,一根繩索,一個水袋和一些鹽巴。

層層盤剝和資源壟斷壓在這些人的頭上,讓他們幾十代人都無法抬起頭來生活,一輩子在山裏麵刨土求生,甚至甘之若飴。

這就是封建時代的社會構成,李道生雖然以前也在不少的遊戲感受到過這樣的階級差距,可現在這樣一個現實的世界,卻更加讓他的心頭壓抑。

調轉了頭,蒼鷹離開了桂山鎮,不出一個多鍾頭便到了土崖領的上空。

誰也想不到,一個隻有引氣七重的修行人,居然就這麽悄無聲息高來高去,短短半天的時間內就在土崖城和桂山鎮之間輕鬆走了一個來回。

當他出現在土崖城酒樓的時候,很多人都吃了一驚,迅速行動將消息傳了出去。

“大公子,那個李道生出現了。”

“哦?”崖生手中的筆頓了一下:“什麽時候回來的?”

“就在剛剛,突然在城裏出現,現在正在悅來酒樓吃午飯。看身上的模樣,應該是沒有去過什麽太遠的地方,隻是不知道之前到底躲在哪……”

“嗯,我知道了。”崖生說著,在一份奏報上畫了個圈,然後放到一邊。

手下疑惑:“大公子,李道生他們是被派來調查大公子的,大公子為什麽一點都不擔心?”

崖生笑了笑:“他們要調查就調查,要是真讓他們查到什麽,我就不是崖生了。”

“好大的口氣!”正在外麵監視著崖生的兩名點星弟子聞言頓時火了,這是不把我們放在眼裏?

“發生什麽了?”來替換她們的弟子剛來就聽到她們氣性這麽大。

“沒什麽,這崖生太過囂張了,一定要盯緊了。對了,靜若師姐,我先去吃飯,等我回來你去找李道生。”

靜若點了點頭,她也想問問李道生,這半天的時間到底都去幹了什麽。

不過還沒等她找過來,李道生就先碰到了柯鈴。小姑娘匆匆走到了李道生的桌子旁邊坐下來,給自己倒了杯茶水一飲而盡,低聲問道:“你猜我探聽到了什麽消息?”

“跟崖慶有關?”

“你怎麽知道?”柯鈴瞪大了眼睛,警惕道:“你跟蹤我?!”

李道生嗤之以鼻:“我吃飽了撐的跟蹤你?要隻是崖生的消息,你會這麽激動嗎?肯定是調查發生了什麽變數!說吧,崖慶怎麽了?”

“聽說崖慶一直都對崖生很不滿,兩個人為了爭奪土崖領的繼承權,已經鬥了很多年了。其中崖慶尤其喜歡用一些卑鄙的手段,甚至還曾經找人栽贓崖生搶占民女、始亂終棄。”

“那你的意思呢?”李道生喝了一杯酒。

柯鈴糾結了一下,她知道自己沒那麽聰明,隻能猜測:“是不是也有可能是崖慶在栽贓?”

李道生輕輕搖了搖頭。

柯鈴有些失望:“不可能嗎?”

好不容易才聽到了這麽一點有用的消息。

“不是不可能,而是可能性太多了。”靜若這個時候也走了過來,坐在桌子另一邊,看著李道生質問道:“這半天你到底去幹什麽了?”

李道生從懷裏掏出了馮秋堂的賬本放在兩位姑娘的麵前:“至少現在可以證明,土崖領的貪墨是確有其事,就隻一個桂山鎮,就貪墨了將近多一半的供奉,簡直跟丹峰有的一拚。”

柯鈴翻了翻賬本,根本看不懂,隻好遞給了靜若。靜若看得很仔細,越看臉色越黑。

李道生則是繼續對柯鈴說:“崖生和崖慶之間的繼承權鬥爭是必然的,沒有才奇怪呢!兩個成年人,都是土崖領的一人之下,除了盯著那個位置他們還能幹點啥?但問題不在於鬥爭,在於證據。這麽多年來崖慶和崖生誰也沒有占據明顯的上風,最關鍵的點就在於他們誰也沒有抓到對方的罪證。”

“所以呢?”柯鈴有點懵:“到底誰才是更壞的那個?”

“兩個誤區!”李道生的筷子碰了碰:“第一個誤區,我們的目的是找出貪墨的人,不是確定崖慶跟崖生到底誰好誰壞。說到底奪嫡之爭沒有什麽好壞可談的,而且這也是人家的家務事,我們管不著。第二個誤區,我們不能從這兩個人表現給外界的所作所為上判斷誰才是貪墨的幕後黑手,沒有證據之前,我們隻能通過這些信息側重去調查他們兩個人的某些方麵,少走一些彎路。懂了嗎?”

柯鈴點點頭:“懂了,就是要抓住他們的把柄才行!”

你懂了個屁!

李道生歎了一口氣,看來這姑娘能理解到這種程度,已經算是難能可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