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前塵如夢
“如果隻能是那樣,我……我也要真正地去見娘一次。”
所謂封印水魔獸的機會,謝雲書指代的,正是拜月教主為禍苗疆,利用旱災煽動民心,調撥兩族大戰。十餘年前,黑白苗族於大理城外,相互死磕到底的那次。
那時,李憶如剛剛出生,趙靈兒為實現林青兒用愛彌平紛爭的心願,鏖戰拜月教主幾度瀕險,甚至死後仍以聖魂之軀力戰,最終耗盡所有靈力,徹底消滅了水魔獸。
而那一次,也是趙靈兒唯一一次用聖靈之軀行走人間,女媧神力全數傳給嬰兒時的憶如,不會受到血脈影響的最後機會。
當然,這對李憶如也分外殘忍,若要相見,既是初見,也將是——訣別。
“不管怎樣,我想見一次娘親。反正隻有一次機會,也不會太難過對不對?”
“其實,可以不要勉強自己。”
“不勉強。”
服下聖姑專門調配的仙藥,激發當年趙靈兒養胎時所飲同樣仙藥的殘留藥性。李憶如體內浩無邊際的靈力,已依著當初她母親體內一般的循環,頓時有了規整統一的流淌路線,開始慢慢歸納於少女掌握。
原本這藥,因為怕傷及神獸火眼麒麟與金翅鳳凰一族的修行根本。就算是女媧後人,一生也就幾乎在懷孕時會用上那麽一次。唯獨一次意外,還要推算到當初因紫萱自私,不得不多取一次,用在被傀儡湯封印而無法成長的林青兒身上。
李憶如這回卻與之相反,乃是因自身靈力過於龐大無法完全控製,才會向聖姑提出這樣的請求。
雖說李憶如服藥之後,一時之間女媧靈力未徹底脫胎換骨。但她也能明顯感受得到,正在像她母親那樣蛻變,因此縱使對使用回魂仙夢非常忐忑不安,還是強自鎮靜地堅持說:“當然,要是雲書哥陪我去,我就一點都不怕了。”
“行……”
真要讓李憶如一個人去,恐怕阿奴和聖姑都不會放心。謝雲書就算年歲不大,可要防止李憶如胡來已經足夠。
說來也是奇怪,阿奴在聽到李憶如的請求時,第一時間仿佛陷入了沉思,居然沒像聖姑一樣連續警示,很痛快地就同意了這樣的要求。
不論怎麽說,李憶如要見的人是趙靈兒。縱使聖姑認可了那個時間點的確可行,卻防不住李憶如感情用事,多一個人照應也是好的。阿奴這樣爽快,倒是有些出人意料。
隻不過一看謝雲書應承得毫不遲疑,李憶如又有些不好意思,低下頭默默在前走著,逐漸靠近神殿深處:“雲書哥,我這樣算是胡鬧嗎?”
“不算,想見自己的母親天經地義,我想沒什麽人能夠指責。”
“我答應你一定不會亂跑。”
“那邊黑白苗在大決戰,你能亂跑到哪裏去?”
“嗯嗯!我就待在雲書哥身邊,和你一起行動。”
拜月教主和趙靈兒決一死戰的同時,兩邊部族的軍隊也在相互攻伐。那種情況下,謝雲書自忖兩人就算自保無虞,可想鬧出什麽大動靜就不應當了。
別看兩人在年輕一輩中算得出類拔萃,萬軍陣中也足夠從容應付。可,萬一要是碰到水魔獸,那也定將是千難萬險。
新手號開終極本……要不是有高個子頂在前麵,謝雲書自忖做這麽刺激的事,實在不像他的風格。
好在,李憶如不至於拿兩人性命開玩笑,此刻倒是格外聽話。
而望著前方幽碧黑暗的通道,謝雲書拋下了些許擔心,隨後問道:“對了,天蛇杖沒有繼續保存在玲瓏福地嗎?”
“沒有。當初,是爹爹和酒劍仙爺爺一起把天蛇杖送進去的。後來,玲瓏福地那裏出現了一頭天山白鹿,變得不太安全。本來,阿奴姐姐想把它照舊放回女媧遺跡。但是現在神殿裏有了祭壇,所以就一直保存在這邊了。”
“原來如此。”
保險起見,這次施展回魂仙夢,阿奴還是建議使用天蛇杖與聖靈珠,以免陰溝裏翻船。而幾年前李憶如就用過天蛇杖。之後那件女媧聖物就被回收放回白苗聖地,與其他兩件女媧神器一齊保存著。
因為要提前經過水下鏡池,水靈珠此時卻又放在神降秘境之中,兩人不得不從阿奴那裏取得了避水的辦法。不僅如此,李憶如也沒有選擇正麵試煉與守衛硬碰,而是由她當前開道,打開了重重機關,走後門進了水下的女媧祭壇。
可想而知,連女媧後人要進祭壇都不容易,其他外人想要竊取三大神器,更是難比登天。而就算有機會潛伏進來……當著女媧的麵偷東西,怕不是嫌自己的命太長。
登上祭壇高處,首先映入兩人眼簾的,便是一尊半身為人,半身如蛇,栩栩如生、麵貌絕美無匹的塑像。而與外界尋常雕塑不同,這聖像看似古拙年久,四周遊離的神聖氣息,卻給祂多添了一份靈動威嚴的氣息。明明是慈祥悲憫的神色,無端給了謝雲書一種無法直視的尊崇之感。
聽說祭壇這裏的塑像,與其他女媧遺跡的不同,就連有女媧神力存在的神降秘境也難以與之相提並論,乃是女媧本體雕塑。
但謝雲書勉強看清塑像的容貌,依稀與李憶如還有幾分相似,估摸著可能大多數女媧後人聖靈,最後都回歸到了這裏。
而沒有那麽多花巧心思,李憶如虔誠地跪拜了三次,當場就祈求道:“蛇紋之姬,聖靈之身……女媧娘娘在上,小女憶如懇請娘娘允準,賜予聖物一用。”
“……準……”
驀地仿佛水靈匯集,一道模糊的靈體,憑空凝實在兩人身前,隱約看得出女媧輪廓。與此相伴,悠遠的清靈之音回**不息,隨之即見聖靈珠與天蛇杖,悄無聲息擺在了李憶如的膝蓋前。
“嘿,娘娘最好了。雲書哥,我這就開始?”
“行。”
都已經走到了這一步,謝雲書也沒想打退堂鼓。
順順利利取得女媧神器,李憶如站起身知會了謝雲書,隨後二話不說就按照聖姑教授的咒語,開始施展回魂仙夢。
霎時間,整個水底世界,被一片白光所籠罩。等到不可視物的白芒消失,祭壇左右除了寶物空留,已經失去了兩人蹤影。隻剩下散發著汩汩靈韻的女媧神像,依舊閃爍著神力光輝,籠罩在謝雲書與李憶如消失之處。
良久,傳來一聲似喜似愁的歎息……
而不知女媧祭壇之後發生的事,謝雲書與李憶如隻覺得眼前一黑,就什麽都看不見了。再睜開眼,又宛若剛從白色的境界中抽離,視野慢慢才恢複了正常。
蒼山洱海,亙古巍奇。漫天綿綿細雨,澆沃在幹旱龜裂的大地上,有如神恩掃境,轉瞬長出青青綠草,旋即又被鮮血染紅。
然而衝耳不絕的喊殺,使人舍生忘死,忽略了神恩已至。忘了這一戰開始追求的根本,原僅僅是這賴以生存的雨水,而非兩族仇恨。
斷裂的刀劍、摧折的箭矛,以及無數黑白苗軍交錯堆疊的屍體,視線之中,無所不在。放眼望去,初時的殘忍不忍情緒,也將為這股蒼涼悲壯取代,漸趨麻木。
若有若無的女媧靈力,從王城當中持續傳來,甚至還有萬分熟悉的萬千劍光衝霄而起。李憶如卻不由為四周慘烈景象所感染,低聲呢喃自語。
“這就是戰爭……娘親她不得不麵對的——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