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你不配有朋友

“鍛煉身體啊,吃飽喝足了,就用這煉體六式上說的身法趕路回去就好啦。”

堯庚年一臉輕鬆地對著言靈兒說著,順便將陳梟給他的酒壺遞給了言靈兒,吩咐她將酒壺收好。

言靈兒點點頭,隻見她接過酒壺後小手一晃,酒壺就被收納進了她的小世界裏。

堯庚年也跟著開了眼界,嘖嘖稱奇的時候就開始了熱身,一邊說道:

“對了,小狐狸,趁我鍛煉的這段時間幫我看看林子裏有什麽是能吃的果子,總不能每頓飯都去清雲集市啊。”

“哦……”

言靈兒卻嘟起了嘴,對著堯庚年提議道:“其實也不是不可以,我覺得清雲集市挺好的,”

“嗯?”熱身的堯庚年一愣。“清雲集市?你的意思是說,讓我回去?”

“不是啊。”言靈兒無辜道。“柳沉舟總不能一直住清雲集市吧?我覺得你大可在林中鍛煉身體,然後等柳沉舟走了再回去,在清雲集市弄一個小房子,讓雲老三就在集市裏教你們修煉……”

此話有理啊。

堯庚年一邊想著,一邊順著林間山路的上下騰挪,等身體熱了之後,他突然靈光一閃,借助自身的黑色之影做踏板,靈巧地越上了一處極高的斷崖!

登高望遠時,堯庚年才發現天幕將和,林間也起了霧氣,他一揚手,腳下的一道陰影便化成利刃直衝天際,破開了周遭的雲霧,煞是威風。

堯庚年再閉上雙眼,隨後將厲鬼之息釋放出去籠罩了四周。

此時此刻,堯庚年就成為了一個監視者,厲鬼之息所籠罩的地方,萬物皆無所遁形,山雀與林間的動物的元魂在堯庚年的眼中閃爍著火光,隻要堯庚年想,他就能將這些元魂全部吞噬。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屍龍息。

堯庚年張開手掌,一朵毫不起眼的黑色火焰便在他的掌心燃燒,雖然這朵火焰並不引人注目,但隻有堯庚年知道,這朵火焰以元魂為薪柴,元魂不絕,它不滅。

“言靈兒,我這就是修仙麽?”堯庚年忍不住自言自語。

言靈兒趴在堯庚年的肩頭看著他掌心的屍龍息,也輕歎一聲:“不,比起修仙,你現在的狀態更像是邪魔在積攢力量。”

“哈,我想也是如此。”堯庚年失笑,他反手收起了屍龍息,抬頭便看向了麵前的壯闊山河。“這個世界的修仙更像是一種被逼無奈的選擇,我有時候都在想,我是不是沒有靈根的……”

言靈兒聽後,表情更加微妙了,她欲言又止,非常猶豫。

堯庚年見狀,抬手就敲了敲言靈兒的額頭,說:“想說什麽就說?”

“嗯……”

言靈兒磨磨唧唧了半天,這才吞吞吐吐道:“堯哥,你其實……沒有靈根。”

“……”

這次,輪到堯庚年表情微妙了。

“你是災星……你哪有悟道的本事……”言靈兒小聲叨叨道。“你的靈魂裏隻有吞噬,修仙問道這種要靠悟的東西……你應該沒有。”

……

…………

“那,我還有救嗎?”堯庚年試圖掙紮。

“根據我的經驗來看,應該是沒救了。”言靈兒斷言。

“真的?”

“你就是邪魔的料子,不然你自己反思一下,目前為止,你這一身的本事,有哪個是你自己悟出來的?”

“……”

“還不都是你吞噬了厲鬼,才有了後來的事麽?”

“……”

“堯哥,你就是災星,是活生生的邪魔,邪魔是要吞噬天下的,你不需要悟道。”

“……我覺得我還能搶救一下……”

“不,你不能,不要放著你的天賦不要,偏要去走歪路。”

“……”

堯庚年麵容苦澀,言靈兒則眼神堅定。

最終,堯庚年妥協了。

——行吧,反正無論如何,他的目的隻是變強,然後幫助言靈兒重回仙籍,讓自己的親人複活罷了。

——至於這個過程是修魔還是悟道,也就不重要了。

堯庚年看開後就繼續通過山路與峭壁來鍛煉自己的肉身,言靈兒就在一旁陪著他,若是堯庚年在攀爬的路上摔了碰了,她就幫忙治好他。

一晃就來到了晚上,皓月西垂,堯庚年也距離雲老三的湖畔更近了。

可這時,堯庚年的頭頂突然越過了一道人影!

堯庚年立刻停下了腳步,警惕地盯著四周的叢林。

“誰?”

“我。”

“……柳沉舟?”

“嗯。”

柳沉舟並不想藏,他剛剛掠過堯庚年的時候,隻是單純地用力過猛。

所以在他落下後就從林子裏走向了堯庚年,他一邊拍著身上的落葉,一邊抬頭看向了警惕的堯庚年,有些困惑。

“為何如此警惕?我明明是一個人來的。”

堯庚年微微訝異:“你……還記得我們的約定?”

“嗯。”柳沉舟走了過來,可堯庚年卻後退了兩步,他停下腳步,眼中閃過失望的情緒。

“你不信我?”柳沉舟問。

“我……”堯庚年猶豫了一下,他看著麵前的這個死魚臉,試探著問道:“你追上來,是要做什麽?”

“想見見你,你不是說不會拜師麽?怎麽還是來了?”柳沉舟問的時候,口氣裏竟然有幾分的關切。

“……出了一些事,三言兩語說不完……”

“那就不必說了。”柳沉舟說著就取出了一瓶丹藥遞給了堯庚年。“洗髓丹,雲老三很窮,你跟著他修行,修為一定會慢,這是我師父托洛君塵……嗯,一個技巧高超的煉丹師煉製的東西,很好。”

聽見是洛君塵煉的,堯庚年也放心了一些,這才將丹藥收下了,又問道:“你為什麽幫我?”

“我之前說過,如果你來清君門的話,我不僅給你靈丹,還會給你介紹師父。”柳沉舟有些奇怪,反問道。“我來兌現諾言,有何不對?”

“看不出來啊,你個死魚臉還挺守信的。”言靈兒躲在堯庚年身後嘟噥道。

柳沉舟一個眼刀打過去,被堯庚年攔了下來。

“別跟小狐狸一般見識。”堯庚年擋在言靈兒身前說。“你追上來,其實還有別的事吧?”

嗯……

的確有。

柳沉舟心裏想著,但卻不知道如何開口:關於楚瀟瀟的事,他意已決,隻是不希望堯庚年會恨他。

但他在來的路上設想過很多的場景,可最終的結果都是堯庚年會生他的氣。

雲老三收他做了弟子,那麽楚瀟瀟也算是他的同門師兄妹,自己拿堯庚年的師妹做自己的仙使,他一定不會同意吧?

但又能如何?

他一定要這隻鳳凰。

所以柳沉舟最終選擇閉嘴,將話題拐了個彎,說:“朋友之間,我不想談未來。”

“好家夥,堯哥,他不能追過來就為了給你一瓶洗髓丹吧?”言靈兒對著堯庚年耳語。“那他可真夠閑的。”

柳沉舟耳朵靈,聽見這句話後,瞪了一眼言靈兒。

言靈兒有堯庚年在身邊可不怕柳沉舟的目光,她理直氣壯地瞪了回去,並做了一個鬼臉。

柳沉舟不知道如何應對這種事,在交友方麵,他就像一張白紙一樣,在多數情況下都是手足無措的。

柳沉舟的確是特意追上來給堯庚年一瓶洗髓丹的,但更多的卻是想借用送他洗髓丹的事,來享受一下難得的‘私人生活’。

隻是情況有些超出柳沉舟的計算,他從沒想過自己送出洗髓丹後,該和堯庚年聊些什麽。

他們似乎是朋友了,但似乎又沒有辦法交心。

至於為什麽沒有辦法交心,主要問題還是在柳沉舟身上。

柳沉舟不知道自己的真心在哪裏,他修仙數百年,似乎隻有不斷變強,僅此而已。

他沒有朋友,沒有家人,唯一的師父沈無爭有著自己的執著,並不關心柳沉舟的心理成長。

在沈無爭眼中,柳沉舟隻要變強就可以了。

所以當柳沉舟在冥洞裏被規則壓製回一個‘凡人’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需要一個朋友。

而這個朋友,就是堯庚年。

不過他即將要做的事,很可能讓他們之間的友情消散。

所以柳沉舟沉默了,他低著頭,久久不語。

堯庚年發現柳沉舟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許久不出,有些擔心地喊了一聲:“死魚臉?”

“……在。”

下意識的,柳沉舟應了一聲。

“你怎麽了?”堯庚年有些擔憂。

“我……”柳沉舟絞盡腦汁,最後隻是無奈地泄氣,問道:“陪我去山頂吹吹風,好嗎?”

“好。”

柳沉舟選了身旁的一處山峰,他先是給了堯庚年一個眼神,隨後便輕身而起,用一種極其詭異的身法攀山而去。

隻是一眨眼的功夫,柳沉舟就踏著峭壁而上,躍上了山頂。

見柳沉舟隻是用身法就登頂了,一直在苦練肉身的堯庚年自然也不甘示弱,他立刻以黑影為憑借,輾轉騰挪數次後也跟著來到了柳沉舟的身邊。

柳沉舟看著氣喘籲籲跟上來的堯庚年,難得的笑了一下。

堯庚年看見柳沉舟笑了,便也跟著笑了一聲,問道:“怎麽樣?”

柳沉舟點點頭,否定道:“不太行。”

二人說完,更是相視一笑,氣氛比剛才要自在一些。

言靈兒看著二人的相處,內心其實是有點擔憂的:堯庚年來到這個世界這麽久了,結實的第一個朋友竟然是他的宿敵?

這不太對啊。

不過畢竟還沒到生死相搏的地步,言靈兒也就沒有插手,她安靜地走到了一旁,等著堯庚年與柳沉舟談話結束。

對於柳沉舟與堯庚年的友誼,言靈兒是不在乎的,他們最終必將一決生死,這就是天命。

言靈兒不擔心,所以她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眯眼享受起夜風的吹拂,卻聽見了腳下的林間傳來了悉悉索索的聲音。

仔細看過去,竟然是邵遊?

言靈兒想了想,身影靈動的就跳下了山頂,向著邵遊跑了過去。

山頂之上,柳沉舟與堯庚年並肩而立。

“清君門很大,是不是?”柳沉舟望著清君門鬱鬱蔥蔥的山川訶脈,笑道。

“嗯,很大。”堯庚年點頭。

“嗯……”

柳沉舟剛想再聊些什麽,可他聽見了身旁傳來的聲響,發現是言靈兒。

順著言靈兒的方向看過去,他在林間看見了邵遊。

這小子居然腳程這麽快?柳沉舟眉頭皺了皺,覺得自己應該提前走了。

畢竟邵遊來了,堯庚年就會知道楚瀟瀟的事,一旦堯庚年知道楚瀟瀟的事,那自己在這裏……就顯得多餘了。

所以柳沉舟醞釀了一番,說道:“堯庚年,這個世界是不公平的。”

“嗯?”

“天道之下,眾生平等。”柳沉舟說。“可眾生哪來的平等?還不是一樣要承受強者的欺淩,還要供奉一生的信仰,才換來幾寸的安息之地。”

——幾寸的安息地,柳沉舟這裏應該指的是太古之塔。

——可柳沉舟這樣從未落魄過的人,是以何種心情說出這種話來的呢?

想到這裏,堯庚年沒有說話。

空氣因此沉默了,良久後,堯庚年還是忍不住抬頭瞥了一眼站在他身前的柳沉舟。

柳沉舟安靜地迎著月光站著,清冷的月色籠罩在他修長挺俊的身形上,仿佛給他鍍了一層銀輝。

他一人站立在這裏,就仿佛一座寂地豐碑般沉寂,卻給人一種幻覺,覺得他會永遠這樣挺拔清冷下去,直至萬物終了。

“柳沉舟。”堯庚年情不自禁地喊道。

“嗯?”柳沉舟側身頷首,回看向他。

“你好孤獨。”

“……”

柳沉舟微微一怔,卻笑了起來,他搖著頭又轉過了身,繼續背對著堯庚年。

但此刻他的臉上寫滿了苦澀與無奈,仿佛一個被看透了心思的小孩。

“世人都想登天梯,我若不上,必被伐之。”柳沉舟道。“如此一來,誰能做我的朋友呢?我……”

說到這,柳沉舟頓了一下,把後麵的話咽了回去。

——我,又配做誰的朋友呢?

想到這裏,柳沉舟定定地看著堯庚年,突然問道:

“堯庚年。”

“我在。”

“如果我做出了一些……傷害你朋友的事,我們……還可以做朋友麽?”

兜兜轉轉一大圈,柳沉舟最想問的還是這句話。

但他卻搶在堯庚年回答前搖了搖頭,勉強地扯出一個微笑,落荒而逃地離開了。

“算了,算了。”柳沉舟說。“我先走了,下次……下次再見吧。”

“喂……”

“不必送了,不必送了……下次見。”

堯庚年攔不住柳沉舟,他似乎是風靈力的修仙者,清風一來,他就隱匿在山頂了。

“怎麽回事啊?”堯庚年撓了撓頭,聽見了邵遊的聲音——

“堯先生!”邵遊在山底下仰著頭,嘶聲力竭地喊道。“出大事了!!你快下來啊!!”

“什麽大事?”堯庚年探頭看下去,發現言靈兒站在邵遊的身旁和他一起等著自己,雖然心中仍有疑惑,但還是輕身下了山崖。

落地的瞬間,邵遊就衝上來抓住了堯庚年的手。

“楚瀟瀟……你要回去救救楚瀟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