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丹舍

“王長老!”何樂轉身奔回丹舍門口,過得半晌再次聽到含混的聲音,雖不真切但確是人聲。

何樂稍作猶豫後還是走進丹舍,隻見裏麵一片狼藉,滿地的瓷瓶碎片和各類藥粉、藥劑的殘渣。再往裏走情況更加糟糕,原本的置物架被推倒在地,書籍更是扔得滿地。而在角落,何樂終於發現蜷縮成團的王長老。此刻他正一臉烏黑,僅殘存著微弱氣息,也不知是中毒還是被襲擊。

發現情況不妙的何樂,立刻衝出丹舍拿出急令箭朝天放出。這急令箭隻需拉扯竹簡底部的拉繩,就能射出一支長鳴的響箭,是宗門內每個人都必須配帶物品,用於緊急時刻示警用。

響箭發出十息不到,就有幾個黑影由遠而近。

“發生了什麽事?”最先到達的漢子何樂認識,是藍束帶中最強的趙世濁,據說他凝形境大滿,隨時有可能跨入堪離境。

“王長老出事了!”何樂盡可能冷靜清晰的說。

趙世濁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閃身進入丹舍,隨即抱著王長老消失在穀口外。

緊接著又來了好幾人,專門負責宗門安全的執法堂也趕過來,很快就將丹舍圍起來。跟著就有專人來盤問事情經過,特別是一些細節部分。何樂和盤托出自己來此的經過,包括被人襲擊打碎瓷瓶的事也說出來。執法堂很快就讓人抓來那名小孩,並且將他的鐵棍與何樂所說的痕跡相對照,在確認完畢後才讓他先回住處等候消息。

執法堂找來男孩對質後,何樂才知道他叫鄭天士,回到住處他還記得鄭天士那怨毒的眼神。他很開心,雖說惹下後患,但總算是讓他也吃癟。你以為是天人就了不起啊!

接下來的五天,何樂都沒被安排事做,所以他都是吃了睡,睡醒就研究功法。至於那突然冒出的三句話,無頭無尾沒有任何作用,他也就沒往心裏去。悠閑的日子過得半個月,這天久不見的李大富來找他。

“想不到會讓你遇上這樣的事,也算機緣。”

“李大叔,出什麽事嗎?”何樂見他表情複雜,不知發生什麽事。

“那天王長老誤食新配丹藥中毒,幸得你及時發現,這才救下。現在宗門裏決定讓你去丹舍,侍候王長老起居,也避免再發生這樣的事。”李大富盡量說得好點,但想到王長老那難以侍候的個性,他也不覺得是件好事。

何樂又怎麽會不知道,一時間愣在那說不出話。

“大道伏天,可張可馳……”

炸響再次襲來,總是毫無征兆,但又似乎有著某種潛在的暗合。

“怎麽?不舒服嗎?要不我去找寧長老說說?”李大富有些同情這孩子,尤其是聽張誌淳說起他的身世,還聽說那天人鄭天士欺他,就越發憐惜。

“謝謝李大叔,我去就是,也許能學點練丹的事……”何樂也不知該怎麽說,自己的身體就如頑石,怎麽也不開竅。那本心法他已經能做到倒背也一字不差,可就是不能在他體內產生出一絲一毫元炁。也許他真的不適合練功,而煉丹則沒那麽高要求,隻要肯學也能以丹道入門,在雲檀宗立足是可以的。

“唉……你能如此想也是不錯的,那好,收拾一下隨我來。”李大富明白他的處境,如果能得到王長老的庇佑確可在宗門安穩下來。

與些同時,峽穀內丹舍中,寧長老正默默站在那,對基本康複的王長老說:“君子慎獨!”說完話寧長老就轉身離開。

而王長老始終坐在小窗前,看著遠方的雲蒸霧繞,眼中似空洞又似幽暗。

“稟王長老,何樂已經帶到,在下先行告退。”將何樂領到丹舍門口,李大富即大聲告退。整個雲檀宗都知道王長老的臭脾氣,所以都是如此即來即去,沒誰會願意過多停留。

等了有十息,屋內才傳來一聲:“進來吧!”

何樂趕緊應聲,走進丹舍。這段時間後,丹舍已經整理完好,那些破碎的瓷瓶、瓷罐都已換成新的。王長老坐在丹舍正中的席榻上,榻間置有一熏香爐,幽幽的淡香從爐中飄出。

說實話王長老並不算老,可能在四五十歲間,加之平日常服食丹藥,看起來顯得更加年輕些。最關鍵是王長老外表並不醜,反而能用帥氣來形容。近年來王長老已開始蓄起胡須,還真有幾分道骨仙風作派。

私底下何樂已經聽過關於王長老的傳言,據說他原本根姿絕佳,卻在十六歲出宗門曆練時被人毀去經脈。回宗門後他就開始致力於丹道,一來是修炁已是無望,二來是在試圖用丹道醫治受損的經脈。也許是始終沒有進展,所以他的性格才變得越來越古怪,除去同為長老級的能與他說上幾句話,其他人都隻有被斥責的份。

“何樂見過王長老。”何樂上前行禮。

“你就是何樂?”王長老看著眼前的小孩,想著寧長老所說關於他的情況。

“是小的。”

“那天你怎麽敢進來的?”

“小的聽到長老的聲音了。”

“不可能!我中的是蝕香錦食毒,毒發於咽喉,我用是急配的丹草丸解毒,隻能解表,而不能治本。你來時我已經暈厥,根本不可能發出聲音。”說到這王長老停頓片刻,緊緊盯著何樂,接著才一字一句的說:“你是不是見丹舍沒人,如是準備進來行竊。”

何樂嚇得往後退出兩步,沒想到自己救過他,他盡然冤枉自己想偷東西。一時間瞪大眼睛,急得不知該說什麽好,天大的委屈使得他臉也脹得通紅。

“被我說中了吧!”王長老犀利的盯著他。

“你可以殺我,可以趕我出宗門,但不可以冤枉我。我就是聽到聲音才進來。宗門裏的規矩我懂,也在盡力遵守。如果不是我爹和段奕鋒大哥,我才不稀罕你們這什麽宗門!”何樂氣到眼淚都不爭氣的流出來,於是將平時不會說的話也脫口而出。

“嗬,就你這話我就可以趕你出去!”王長老的眼神變得更犀利,隱隱間有種殺人的淩厲藏在裏麵。

“好,如果因為救人而被趕出,我也沒什麽好辯解。”何樂拿衣袖擦掉眼淚,倔強的回敬。

“看不出,小小年紀就言詞犀利。就你這性格,就算學有所成,到外麵也隻會惹來禍端。”王長老坐直身體,換上另種語氣說話。

想到就要被趕出宗門,何樂已是氣極,根本沒去思考他所說的話,正要想句更絕的話回敬,腦中再次炸響。

“大道潛行,可敬可畏……”

這聲非常大,震得他不得不捂住雙耳。

“咦!”王長老驚得站起來,衝到近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手指搭到他的脈絡上。

“沒事!”何樂倔強的想要抽回手,但王長老畢竟非常人可比,緊扣住他的手腕後,任他用力也抽不動分毫。

王長老探查有二十息他的脈象,這才放開,同時皺緊眉頭。坐回席榻後,他依然在思考原因,何樂的身體果真就是塊實心木,沒有一點可容元炁的地方。唯有常年累月苦修,才可能從實心木裏磨練出微末的容器來存放元炁。但這種自掘其身的行徑並不如想象中容易,反而是世間最難的事。至於他自己的情況,他原本是有個可容元炁的寶鼎,但他當年氣盛在外惹到高人,被人將那寶鼎打成篩子。近些他用丹道修補得七七八八,但最重要的幾處破漏卻怎麽也修補不起來。

隻是就在剛剛,他分明從何樂身上感受到一股強烈的感應,那是種比昊天元炁更為強大的氣息,隻是那感覺稍縱即逝。任是他用炁識探查何樂全身也一無所獲,依然是一窮二百。

“剛剛那是怎麽?”

“不知道,就是會有一個聲音在裏麵說話。”何樂沒有隱瞞,完全是出於本能的不想對王長老隱瞞。

“說話!說什麽?以前有過嗎?”王長老疑惑的心思急轉,識海動見嗎?似乎有誰有過類似的經曆,但是誰一時又想不起來。

“就是從拜謁坤師匾開始,第一次聽到,後來一次比一次大聲,會被震痛。”

“說的什麽?”王長老眼角一跳,發現何樂在試圖隱瞞。

“那個……”何樂確實有點不太想說,因為他不確定話中所含意義。

“說一句就好了,放心,我對你的秘密沒興趣。”

何樂總覺得他這話言不由衷,但他也覺得說一句應該問題不大,畢竟到目前已經記住五句。

“大道至簡,可急可徐。”

轟的一聲,王長老就覺得在心間響起一記炸雷,何樂那童稚的聲音如九天驚雷讓他赫然覺頓。他幾乎是跌坐在席榻上,半晌也沒回過神來。

“還有……還有嗎?”如求知若渴的學子,他用近乎企求的語氣問。

何樂又退了兩步,害怕的搖搖頭,不明白這句話的份量。

“不……不可能……一定還有!”王長老變得猙獰的衝過來,抓住何樂的衣襟質問。

何樂確定不能再說,如是堅定的搖搖頭。

“也是啊……怎麽會對你說太多深奧的話……”瞬間如同被抽去靈魂的軀體,王長老頹喪的滑坐在地上,全然不顧失態的模樣。

很深奧嗎?何樂腦中盤旋前後五句話,還真是不懂含意,或許是真的很深奧。但究竟是誰在說話?難道有人住在自己身體裏!他突然想起曾聽段奕鋒說過邪教中盛傳的奪舍法,說是強者將死時靈魂出竅奪取年青人的身體,難道自己已經被人搶占了身體?他越想越覺得害怕,不自覺的顫抖起來。

王長老好半晌才還魂回來,看到嚇得顫抖的何樂,不覺自責。是他太心急了,把小孩子嚇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