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生機
何樂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等他醒來時隻覺得餓，特別的餓。然後身體裏就覺得空空的，似乎在身體中存在一個無底洞的感覺。
“呀！你醒了！”有個小女孩的聲音傳來，何樂轉過頭去，就看到個十三四歲特別水靈的女孩。
“這是在哪？”何樂掙紮著坐起來，看周圍的環境很是清雅整潔，一時間有些糊塗。記憶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是錯亂的，很多人和事混雜著填充在一起。
“這西溏鎮曹老爺家的別院，你是與商公子一起的貴客。”那女孩模樣清秀，算不得多美，但看著很讓舒心。
“商公子？啊！商公子他們走了嗎？”
“暫時還沒，說是去太安城裏辦事，後天才會回來。所以將你安排在此，有個大叔說你這兩天定會醒來。”
“哪……那我睡了多久？”何樂感覺餓得厲害，此時隻覺得頭暈眼花。
“五天了！”
何樂不敢相信，五天豈不是早就渴死餓死了。
“五天中，奴婢有為公子哺之以湯食……”女孩說完羞澀難當，將頭也垂下去。
一開始何樂是沒聽懂的，畢竟他貧寒人家出身不會知道富人的生活奢靡程度，待他回過味來那女孩已去為他準備吃食和洗漱用品。稍後別院中的仆人們就端上幾個木幾，順次是洗臉的木盆，還是擦手的絹絲，再是烙好的餅配著煮糜的牛肉，最後是慢火燉出的五花湯。
何樂還是第一次享受到如此待遇，如果不是餓了，他應該還會發會兒呆。很快他就把那兩個餅和肉吃完，但感覺還是餓，可當他看著女孩時，那女孩窘迫的捂著嘴，半晌才憋出話來：“那位大叔臨走時吩咐，第一次不能給你吃太多……”
“哦……”何樂委屈的端起湯，一口喝幹。太好喝，湯入腹中簡直五髒六腑都在歡呼，何樂吧嗒吧嗒嘴，又看著女孩。這次女孩捂嘴笑了，笑起來極好看，眼彎彎的。
湯還是能再喝一碗，但也隻能再喝一碗。何樂差點做出舔碗的衝動，如果不是旁邊坐著幾名仆人的話。等吃飽喝足後，他才又想起哺之以食的事。
何樂待女孩再次進來，就向她深深一禮，鞠躬到底。
“啊！”女孩與何樂年齡相仿，又是奴婢身份，受此大禮不免驚恐。
“謝……謝謝你。”何樂不知該如何稱呼，但仍是很感激。此時的大周朝雖沒有朱門的男女授受不親之說，但男女之間也不是可以隨便有肢體接觸，而哺之以食就是用嘴含著湯汁類的食物喂到何樂嘴裏的意思。何樂如何不感動不感謝，哪怕是來自權貴們的命令，那也需要女孩細心做到才行。
兩人間一時有些尷尬，都紅著臉不好開口，最後還是何樂先說：“我叫何樂，你叫什麽。”
“奴婢姓木，名子青。剛來曹老爺家不久，原是北地河州人士，後落難來此。”
“你也是北地過來的啊！”
“嗯……”木子青微微愣怔，這裏是大南方，很少會遇到北地的人。
“我是狄慶州人，出來得晚，家裏就剩我一個……”何樂盡量想說好的，但關於故鄉的記憶總與苦難相連。
“嗯……”木青子似乎不適應這樣的交談，更習慣昏睡的何樂。
“是想說，你不必稱自己奴婢，我並不比你高貴。”何樂還是拘謹，不過把話說開會好些。
“嗯……”木青子有點想出去，麵紅耳赤的垂著頭。其實何樂昏睡時為他哺食也沒覺得太難，但等他醒來才會覺得羞澀，畢竟她心中已有男女間朦朧感覺。
尷尬半晌，木青子還退出去，何樂坐在這別院的涼亭裏，開始思考發生的事。他能記得最後讓張大叔給自己喂藥，但對於呼延烈突然下重手，他還是無法理解。難道真的是魔頭才會如此行事？他覺得不可能，總覺得呼延烈並沒那麽壞，不然有太多機會殺他。甚至就是要抓商公子，也是很容易的事。那這麽做的原因在哪裏？
何樂回想起呼延烈在沙洲上教自己《易髓煆體錄》，分明是故意讓硬背下，因為在煉體上與《紫府青檀經》有大段重合，熟記兩者的人能更好的取長補短。如果後來真的想殺他，就沒必要開始時讓他背《易髓煆體錄》。
照這樣說來，那呼延烈臨走的那一掌就很有深意。
何樂嚐試著依照《紫府青檀經》來引動元炁，隻是這次他沒敢引向表皮，而是老老實實引向自己那實心的識海。感覺著元炁從外界沿竅門進入經絡，然後緩緩沿著四肢百骸匯聚往識海，然後在識海聚集成團。
何樂全身都在顫抖，不是痛苦和難受，而是興奮。他發現自己終於有識海，很小很小，可能還沒有許應的大，但確實無端中生出來。意味著他終於在原地踏步後，朝前邁出一小步……
坐在涼亭裏的何樂哭，盡管隻是一滴眼淚，識海裏也旋起渦流。他很快將興奮勁隱下去，又恢複原狀。不能讓人知道，他知道，所以呼延烈才會做那麽多沒意義的事。
“何……何公子，曹老爺有請。”是木子青過來，可能還是不習慣稱呼他何樂，所以停頓了一下。
“啊！曹老爺嗎？”何樂對這位沒見過麵的鄉紳老爺，還是有感激之情，畢竟將他安排在此別院休息還是需要些心思，雖然肯定是太子的麵子。
別院有些大，何樂隻是住在別院的東廂房，而正房是在西廂。隨著木子青，何樂來到西廂房這邊，就看到一位五六十的老者正坐在正堂上喝茶。那老者見到何樂過來，也是和煦的笑著招招手，讓他在下邊入座。
“何公子是吧！聽說是北地過來的勇士，老夫很是敬佩啊！”曹老爺到是沒有官腔，表情也很可親，瞬間讓何樂多出幾分親近感。
“小可還沒謝過曹老爺照顧之恩，在此拜謝！”何樂又是一鞠到底。對於有恩於他的人，他總是想著多還點。現在既然沒法報答，那至少禮節是要做到的。
曹老爺原本想起身阻止，但注意到何樂認真的表情，又坐下來受此禮。不過他的眼神中多出些內容，比起單純的客套要複雜。
“不知何公子祖上從事何種營生？”
“小可祖上都是普通工匠，因為羯人劫掠而流離失所，幸得雲檀宗搭救才得以孤身來到臨安。”
“哦，可有讀書識字。”
“在北地流離的幾年，有得代師傅教授識字，後在宗門裏又跟著長老學過。”何樂一五一十的答著，並沒覺得不妥。
“嗯，很是不錯，識字就是不同啊！”曹老爺似乎鬆口氣，眼中神情再添幾分複雜。
“不知喜歡看什麽書？”
聽聞所好之書何樂反而扭捏起來，然後才小心的說：“小可對兵書最有興趣，商公子曾讓小可看過。”這個時代兵書就如戰略性武器，並非尋常百姓可以看。
“哦！”曹老爺終於眼神放亮，內心似乎也下定決心。
“我家祖上到是傳下來一本粗淺的兵書，也沒能入得兵部的法眼，何公子要是喜歡可以拿去。”沒有入兵部的法眼，就是說不屬於管製級兵書，私下傳閱是可以的。曹老爺做事也算果決，絲毫看不出心計，但卻有著他自己的謀略。
“這個……小可隻是一介草民，實在不敢再受老先生饋贈……”何樂也不得不起身施禮，實在是兵書事大，非可以隨意接受的禮物。
“無妨無妨，公子是長公子的人，當受得起。”曹老爺也不避諱，直接說出來。
何樂當然是知道，可心裏仍然過意不去。
“老夫識人無數，見到公子就有種天然的欣賞，再聞公子喜好兵書，就更是確定。隻望公子能有施展兵書所載的一天，還我大周河山，重還天下靖宇，便是最大的回報！”
“這……”何樂心頭一震，知道曹老爺懂他的心思，如是當頭一拜，算作叩謝曹老爺子的知遇之恩。
“唉……想不到你小小年紀就能有如此心思，想我那三個兒子，竟無一能立此鴻誌！”這次曹老爺是真心歎息，更歎息家裏沒個女兒，不然指個婚配定是不錯的姻緣。
何樂也不敢接這話，人家於他有恩，他兒子如何他也沒見過，自然是不能評論的。
“算了，不提這個，喝不喝酒。”曹老爺子有些興奮，招來仆人去準備酒菜。何樂中間尷尬的說不能喝酒，一喝就醉，誰知曹老爺子卻隻是哈哈大笑，還說醉過幾回就會沒事的。
何樂可不信老爺子的話，隻得忐忑不安的等待著酒菜端上來，那心誌有如上刑場般。
菜上得不算快，確實是臨時製辦，但都是普通人家少見的野味水珍。何樂還是第一次見到石烤的甲魚，還有水煮的十幾斤大鯉魚，清蒸水鴨。不說在北地多苦，就算在雲檀宗也隻有粗茶淡飯，後來一路南行也僅比往常稍好。而現在端上來的幾斤重大甲魚，還是放在大石板上生烤出來，足以刷新何樂對食物的認知。
“吃吧，不用講究，就咱倆。”曹老爺子對自己親自過來見何樂很是滿意，有時人生就是一場博弈，既可以小注怡情，也可以大賭搏命。此時也算小注也算大注。朝堂之上則是另一番風景，但何樂這個人卻是值得下注的。他們曹氏家族總得選邊站，不可能一直搖擺，現在何樂的出現或許能算變數。真正到翻牌看輸贏的時間還早，隻要看得準，誰又能知道未來哪個笑到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