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人降世

大周朝建禎三年秋,登基稱帝已三年的年輕天子姚可禛可謂日夜勤政,更是勵精圖治決心重振大周皇朝。三年來殺宦官囚權臣,使得朝野上下煥發出新的生機。

隻是一場巨大的災禍即將降臨在大周朝境內,而身處災禍中的百姓則要到幾年之後才能深刻體會到。

在大周朝北部,狄慶州偏遠的山道上,有近百人的怪異車隊正艱難的行走著。說他們怪異是因為所有人皆身穿麻布青衫,且隻驅趕一輛由六頭壯牛拖拉的牛車。那牛車十分巨大,足足有六米長,且所有木質車輪都是加厚過,外麵還包裹上金屬外皮。而如此結實的牛車上,僅僅隻是承運著一根巨大的形似圓木樁的東西。

不說它就是木樁,因為那灰白色物體的表麵,刻有無數繁複而精美的花紋。最奇怪的是,在上麵竟還貼滿陣符。如果是夜裏見到,會有種陰氣森森的視感。尤其是近百人的車隊,行走間沒發出半點聲響,更是加重陰森氛圍。

其實車隊已經在山野間悄然行進半月餘,再往前將出狄慶州,到達酉陽州。酉陽州屬平原地區,也是大周朝最重要的產糧州,曆來都是大周朝最為富庶的州。

車隊領頭人為一中年女子,偏又生了張男子的樣貌,嘴唇上更是長有粗短的胡須。隨著車隊漸漸走出山區,她那始終皺起的眉頭愈發深重。很顯然他們所謀劃的大事即將展開,而作為此行的頭領,她卻並非心甘情願。其中的苦楚,或許另有隱情,隻是箭在弦上已不得不為之。

“陳堂主,再有兩天就能到達預定地點。”一名青衫蒙麵漢子從前方匆匆趕來,找到女子後行禮畢悄聲說道。

“嗯,那邊可妥當了嗎?”女子環顧四周後詢問。

“妥當。”

牛車一路行來,車輪在地麵上壓出深深的車轍。女子盯著牛車上的物品,一時不知是該何種心情。據說在老祖宗那輩起就已在謀劃,直到兩年前他們才真正下定決心,而那時正是建禎帝姚可禛開始整頓吏治、殺宦官囚權臣。用一位老祖宗的話就是:國之太平,與爾等何幹?他們要的就是亂世,隻有亂世才有他們出頭之日。

兩天時間很快過去,車隊專挑偏僻路徑,路上僅在出狄慶州時遇到山野村夫。那個時代山野之人多敬畏,他們也隻敢遠遠的看著,沒誰上前查看。從狄慶州行出十幾裏,基本就是酉陽州的平坦路麵。再往前幾十裏,就是酉陽州的露蒼縣,露蒼縣屬於素有陪都之稱的定遠府所轄。

車隊此行的終點就在前方不遠窪地,剛好處在守衛定遠府駐軍戒備圈之外。

眾人驅趕著牛車,沉默的走向終點,誰也沒表現出情緒。他們對於命運早已失去判斷力,心中隻剩一個念頭,那就是守護聖物到達目的地。在此之前如果有誰想接近聖物,他們將拚盡全力以死相搏。從出發時的三百人,到現在剩下的近百人,他們已經化解多次危機,最終他們即將完成使命。

嘭……一名青衫男子因為太興奮而倒在地上再沒起來。

陳堂主擰緊眉頭,沒有去管那名她認識的男子,繼續指揮車隊緩緩進入窪地。窪地裏早已用木架搭建起一米左右的地台,麵積足以放置聖物。

臨近中午時分,牛車平穩的停在地台旁,因為地麵潮濕,停頓的牛車已經有半個車輪陷入地下。

“準備起聖物!”陳堂主大吼一聲,聲音響徹原野。

餘下的近百人聞聲而動,各自找到合適的位置將手托在聖物下方。他們都盡量不去觸碰聖物上的辰符,而是小心避開。隻是聖物雖大,這麽多人擁擠著依然有人被排擠在外。

“不要擠,把車拉走,剩下的人站到下麵去頂起來。”陳堂主嘶吼道,讓稍顯混亂的局麵暫時得到控製。

過去一柱香的時間,眾人才將聖物抬起,掙紮著擠到下麵的人費力的將聖物頂在頭上。又在指揮下,眾人緩慢的走上地台。

臨時搭建的地台承受著巨大的壓力,發出咯吱咯吱近乎崩潰的聲響。

“落聖物!”陳堂主眼看著聖物挪到合適位置後,才發出命令。

但聖物抬起容易,要放下卻沒那麽簡單,眾人沒受過此方麵的訓練,如是在各顧各的情況下,聖物轟的一下砸在地台上。地台發出連串斷裂聲,卻沒有垮塌,隻是間或的慘叫聲摻雜其中,才讓那僥幸憑添血腥。足足有十幾人被壓在聖物下,幸運的還隻是斷手斷腳,不幸的身體都被壓爆。

陳堂主冷漠的看著,揮讓人將他們拉開。終於到最後一步,她也不知會發生什麽,所以沒有多餘心思為他們難過。

“要開始了?”跟在她身後的青衫壯漢舔了舔嘴唇,緊張的問。

陳堂主默默點點頭,又揮手。接下來要做的事大家都輕車熟路,除兩人去牛車上取來鬆脂散落在地台各處,其餘人原地盤腿而坐,開始念誦“青蓮降世經”。

不一刻地台升起濃濃黑煙,繼而燃起衝天烈焰。

在烈焰中聖物上的辰符飄飛起來,終化作灰燼,閃著星光飛向天空。

四周的誦念聲漸大,伴隨地台燃燒的劈啪聲,合奏出一種奇妙的聲效。

陳堂主坐在最遠處,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聖物。可能也就一分鍾,那始終靜止不動的聖物動了一下,仿佛是左右晃動那般。接著聖物發出一“嘭”的巨響,聲如巨鼓發出,讓四周的人也隨著震顫。

還不等眾人反應,又是嘭的一聲,聖物一分為二,其中一半被什麽彈飛到高空,又重重落在地上,將盤坐的幾人砸成肉泥。

餘下的那半也生出怪事,原本騰空燃燒著的火焰被盡數吸入,再沒有絲毫煙火竄出。

開始誦念聲還稍停滯,但隨即眾人莫名的亢奮起來,如是誦念聲為之一振。

遠處的陳堂主眼角跳動,但她還是不敢造次,依舊背誦著青蓮降世經。

“老母臨世,青蓮降生。無塵淨界,汙垢去蹤。天降聖潔,九定乾坤……”

猛然間那地台仿佛被添加助燃劑,火焰猛然增加幾倍,但也同樣都被聖物吸入其中。如此反複幾次,如同呼吸般,然後沉悶的爆裂聲傳來,殘留的聖物化作齏粉消散在煙火中。

這時四周的眾人都感受到了一陣熱度,是一種不同於火焰帶來的熱感,更接近盛夏烈日暴曬的幹燥。

也就在這時,那原本還能燃燒幾個時辰的火堆無聲無息的熄滅,僅剩下一個身著青衫巨大人形身影。那人形身影足有三米多,又瘦又長的懸浮在灰燼上,身上的青衫無風自動,仿若是活物。

臨近的人好不容易才看清巨大身影的容貌,竟有幾分女相,但遠遠談不上美貌。從側麵看給人一種刻板扭曲的僵硬感,讓人感覺不是活物。

時間似靜止過幾秒,然後那巨大的身影緩緩豎起,這時才能完整看清。她的頭上挽了個簡單的隨雲髻,麵貌長得三分男相,七分女相。身材上也算標準的女性,該凸的部位凸,不胖不瘦。一身青衫,與周圍人所穿僅略有差別。

原本這高大的女子閉著眼睛,當她直起身子後,才緩緩睜開緊閉的雙眼。那是一雙沒有任何生氣與情緒的眼睛,漆黑一團。

陳堂主心中生起極大慌恐,預感到大禍降臨,但當她想逃離時才發現身體已經不聽使喚。

詭異的是,此刻誦念青蓮降世經的聲音還沒有停,空氣裏隨著誦念生出陣陣的嗡嗡聲。

高大女子慢慢張開嘴,尖嘯聲從她嘴裏發出,然後那聲音不斷攀升,直到完全消失。現場所有的人七竅中盡數流出鮮血,個個模樣極端駭人。

當那女子停止尖嘯,猛的往回吸氣時,所有的人又以肉眼所見開始幹癟,眨眼間地上僅剩盤腿而坐的人形幹屍。唯一姿態不同的是那位陳堂主,但也僅僅保持半起身的狀態,也未能逃脫。

而幹涸還在繼續,原本這裏是窪地,雖因秋季缺水,但地麵也還溫潤。現在地麵正以肉眼所見速度幹燥,很快原本盈潤的土地也因過分幹燥而開裂,成為沒有養分的白色沙壤。

沙壤繼續擴大,並且速度呈幾何級增長,一時辰後這片原本富饒的土地已有幾分大漠黃沙的荒涼景象。

那吸足精血高大的女子,環顧一圈後,朝遠處飄飛而去……

是夜大周朝皇都安瀾城內,欽天監監正張之若從司天台慌慌張張衝入皇宮。得報的建禎帝姚可禛推開還未批閱完的奏折,同意見從未如此慌亂的張監正。

“千真萬確,虛星大放光芒,天節由虛入盛,乃萬物皆枯之象。另……”張之若跪在地上,渾身如篩糠般抖起來。

“說,朕允你無罪既是!”

“微臣還看到天人降世。有六降之乘,散於四野……”

一瞬間室內空氣仿佛凝固,久久才得以繼續。某種意義上建禎帝姚可禛可算是明君,自二十歲親政勤勤懇懇,從未有過半點懈怠。尤其是在剪除宦官權臣時所展現出的英明神武,直追立國先帝。隻可惜時機太差,此時的大周皇朝已處於積貧積弱中,如能給他十年的風調雨順,或許能還達成中興的大周朝。但此時此刻的大周皇朝,正處在風雨飄搖中。

內部暫時被打壓下去的權族門閥,依然沒有死心。而西北方的羯(jie音為結)人部落正虎視眈眈,這些以狼自居的蠻族時時刻刻都在準備著南下中州。

建禎帝姚可禛知道他需要時間,更需要上蒼照應,所以才會如此重視欽天監所測。當他聽到天人六降時,驚得說不出話來。原因很簡單,傳說中天人降世即意味著改朝換代,更何況還是天人六降。

匯報完張之若當晚即自縊於司天台,並留下天人六降的大致方位。不久後超然物外的修行宗門雲檀宗分派六路人馬出發,奔向天下六處地界。

建禎四年開始,北地七州皆為赤地,旱災自北往南擴張。三年後北地已無可食之糧,慘烈處易子而食已是殘存的人性。此後大批北人南渡澄河,史稱為衣冠南渡。

建禎六年,南方現青蓮教,號稱青蓮降世,拯救蒼生。一時間入教者眾,四年已發展教眾百萬。

建禎十二年五月青蓮教借教徒被官府冤殺,聚二十萬教眾攻下南方重鎮燕山城。同年七月青蓮教占石台州,教眾發展至二百萬,其中多為北方無產無食難民。建禎十三年夏,南方已有七州淪陷,青蓮教眾達三百萬。

同年北方羯人聚三十萬鐵騎踏赤土南來,建禎帝姚可禛禦駕親征,於建禎十四年春戰死於澄河旁。

建禎帝姚可禛崩天消息傳來,南方門閥迅速扶持安居南方時年三十一的祐福王姚可禧繼位,改年號建隆。隨即建隆帝姚可禧啟用南方係地方武裝,一邊掃**青蓮邪教,一邊組織起二十萬地方武裝沿澄河岸抵禦羯人南下。

此時南方係眾門閥因切身利益受威脅,在絕境中暴發出強大戰力,於南北兩線作戰中取得極難得的勝利。至建隆二年,終與羯人簽訂建安之盟,割讓澄河以北,年供歲幣。而與青蓮教的戰鬥,則在收複兩州後停下攻勢。